池遥和解意做好晚餐从厨房出来时，云凌靠着沙发睡得正沉。

  电影仍在播放中，已经接近结尾。安抚玩偶将她怀里塞得满满当当，她歪斜着脑袋靠在沙发靠背上，半张脸埋在玩偶柔软的身体里，睡得很安稳。

  室内开着灯，冷白的光线投在她骨瘦的脸颊上，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下颌线凌厉似刀刃，整个人憔悴又脆弱。

  她这段时间一定没有休息好。池遥和解意对视一眼，纷纷收回踏进房间里的腿，退回阳台。

  他们默契地蹑手蹑脚不发出噪音，以免将熟睡中的人吵醒。

  池遥的职业习惯让她在做饭之后必须洗手，她纠结片刻，觉得无法忍受，于是进到卫生间，合上门，将水流开到最小慢慢搓洗手指。

  出来时解意背靠阳台边站着，两只手肘往后撑在台面上借力，轻轻转动些许僵硬的脖颈。

  池遥悄声走到他旁边，倾斜身体靠近他的耳朵，用气声问：“是不是累了？”

  湿热的气息打在耳廓上，解意脊背一凛，身体下意识拉开距离逃避那抹痒意，反应过来后又不动声色地靠回去，用气声回答：“还好，有一点。”

  工作一整天，又在料理台前站了两个小时，他现在腿脚僵硬，脖颈和腰部发酸，先前专注于烹饪还没察觉，松懈下来后疲惫感尤其明显。

  池遥为难地朝房间里看一眼，现在进去搬座椅，动静肯定会把云凌吵醒。

  她又凑到他耳边：“我帮你按一下。”

  解意身侧的手指蜷起来，嘴唇动了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池遥只当他怕麻烦她，又说：“别客气，我很专业的。”

  她拍拍他的手臂，手指划了个圈，示意他转过去。

  解意配合地转过身，两只手搭在阳台上支着，身体低伏下来以方便池遥动作。

  修长的手指覆上他的后颈，散发出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拇指搭在颈骨两侧开始揉按，力度渐渐加重，从颈椎朝肩膀的方向推移。

  “力度合适吗？”池遥问。

  和池遥靠得很近，解意能感受到身后传过来的人体温度，导致他时而不自觉绷紧身体，时而有意识放松。

  他咬住嘴唇，点头作为回应，生怕一旦松开就发出些不堪入耳的喟叹。

  池遥的手法确实很专业，被揉按过的部位很快放松下来，她认真又有耐心，手掌顺着脊骨一路往下，帮他揉按腰部的肌肉。

  两只拇指从中间往腰侧渐次移动，剩余手掌覆在他的身体上，有那么一瞬间，解意觉得她好像在从背后拥抱他。

  他们拥抱过好几次，一直都是正面的相拥，而从背后拥抱是不一样的，更亲昵，带有占有意味，池遥不会从背后拥抱他这个“朋友”。

  这个想法闯进他脑子里，便再也走不出去。他的唇角压不住地上扬，胸腔里有股热意攀升，他知道自己脸红了，但池遥看不到，他便不担心，一边唾骂自己，一边放任自己畅想。

  “好些了吗？”池遥轻声问。

  解意偏转回头，肩膀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微长的额发扎着眉毛，只余一双黑白分明、坦坦荡荡的眼睛盯着她看。

  他“嗯”一声，用气声回答：“好很多了。”

  池遥停下动作，长长舒一口气，活动有些发酸的手指，随口道：“你太瘦了。”

  虽然做治疗时看过解意的身体，但按摩时手底下硬邦邦的触感又给她新的认知。

  解意缓慢眨动眼睛，思考怎么替换掉露骨的“你喜欢我胖一点？”，或者“你觉得我胖一点好看？”。

  “你觉得我该胖一点？”他问。

  池遥点头：“我一直觉得你该增重，也提过建议，但你们长官不同意。”

  “他们当然不会同意。”解意嗤笑一声，“一直嫌我不够柔弱，不符合那些Alpha的喜好。”

  池遥专注地活动手指，话没经大脑审核便说出来：“你以后找Alpha伴侣，不必迎合这种用别人的弱小衬托自己强大的畸形思想。”

  一时没得到回应，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对上解意十分复杂的眼神，她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虽然社会中Omega与Alpha结合最为常见，但解意经历特殊，很可能排斥Alpha这个性别，这种刻板思维的话会冒犯到他。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池遥立即道歉，“性别不重要，喜欢最重要。”

  “我确实这样想。”解意唇边弯起一抹弧度，但眼里笑意很淡，“性别不重要，信息素不重要。”

  池遥忽然拿不准他在想什么，他看起来不像是因为她说错话而生气，更多是失落的情绪。

  她对自己皱了皱眉，又诚恳道:“抱歉。”

  “你不用总是对我道歉。”解意有些无奈，认真地说：“我不会轻易对你生气。”

  池遥还没琢磨明白他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房间里传来窸窣的声音，电影结束，激昂的片尾曲将云凌吵醒。

  她抱着安抚玩偶，眼皮迷迷糊糊打架，陡然对上阳台两双盯着她的眼睛，惊得身上一抖：“呀，吓死我了。”

  大概是刚睡醒意识不清，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和平时畏缩的样子十分不同，好像这才是她私底下真正的反应，鲜活又俏皮。

  池遥和解意从阳台进去。

  “云凌，睡饱了吗？”

  云凌意识到自己睡过去，让他们两个人干等着，瞌睡立马跑干净，站起身局促道歉：“池医生，解意哥，不好意思，是不是让你们等了很久？”

  “没有，晚饭刚做好。”池遥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和解意分工置办餐桌和餐椅，给其中一张座椅铺上柔软的垫子，朝云凌示意：“过来准备吃饭了。”

  云凌乖乖走过去，被池遥按在座位上。

  “你先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两个人重新回到厨房，陆续进进出出，三个人的晚饭，做了七八个菜，外加一荤一素两个汤。

  解意在云凌旁边落座，池遥在他对面坐下。

  “多吃点，不用顾及身材。”她盛了一碗肉汤放到云凌手边，又重新拿了只汤碗，盛满汤放到解意手边，“你也是。”

  云凌的话很少，基本不主动开口，但她很认真听两人说一些随口聊的话，并在问及她的时候做出回答。

  比如，解意尝过某道菜，不满意地摇头：“火候没掌握好。”

  池遥不认同：“明明很好吃。”

  这时他们两个就一齐看向云凌：“你觉得呢？”

  云凌被夹在中间当裁判，局促但公正：“我觉得好吃。”

  池遥得意地抬抬眉梢：“就说味道很好吧？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大厨，我们当食客的都没挑剔。”

  将近九点的时候，池遥把解意和云凌送进乘梯，临关门前，云凌忽然抬手拦住金属门，另外两人都惊讶地看向她。

  她怀里抱着那只安抚玩具，表情有些腼腆和紧张，但努力将声音放得从容温和：“池医生，解意哥，我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谢谢你们陪我。”

  池遥有些心酸：“不客气云凌，我一个人在上面很无聊，以后经常来玩。”

  解意在一旁道：“也可以去706找我，韦枫你认识的。”

  云凌点头应下，眼睛里少有地泛着光彩：“好。晚安，池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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