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述说这话时并没有多想，听南佳这么说倒有几分道理，含糊的语调微起，“有吗？”

  “没有吧，是你想太多了吧。”

  听到这话的南佳只是侧过脑袋，拿起周述刚才放下的尺子，不满的嘟着嘴，“最好是我想多了。”

  见南佳半天不说话，周述唇角的笑意微压，凑上前问道，“生气了？”

  “没有啊，我哪有这么小气。”

  南佳看向周述的神情自然而平淡，周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这就对了，我们南佳向来是一个潇潇洒洒的女侠，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呢。”

  随着周述的话一出，南佳的瞳孔微闪。

  他说，我们，南佳。

  南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敏感了，周述的一点点话语和举动都会让自己下意识地多想。

  别扭的推开周述，南佳的语气有些害羞和不自在，“哎呀，快点做吧，一会言言他们都做完了。”

  周述难得看到这样子的南佳，一时间有些看入了迷。

  南佳见身旁的人没有反应，侧眼见周述还在看自己，害羞里有些生气，“你再看我，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看了，不看了。”

  周述垂下的眼眸没有注意到的是南佳泛红的耳垂，南佳侧目的目光也没有注意到周述眼眸里的笑意。

  他们并不需要知道，他们知道，此时自己所想的也正是对方所想的，这就足够了。

  在同一间教室里，有人欢喜，有人害羞，有人失望，有人逃避。

  徐嘉淮数不清这几天和周言相处里，自己强行抑制住的情绪有多少，只知道周言对自己总是很冷淡，甚至是带着几分怨气。

  苦涩的情绪在心底生根发芽，徐嘉淮怨不得任何人，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不管周言对自己如何，这都是徐嘉淮的选择，与旁人没有关系。

  只不过，每次看到周言眼底的冷漠与交流时的淡然，徐嘉淮都忍不住扬起心酸的苦涩。

  期末考试如期到来，这是他们步入高三前的最后一次大考，不管是他们还是老师，都打着十二分的精力来应对。

  徐嘉淮和周言在一个考场，无声靠在一起的肩膀与往日不同，他们没有交流，也没有往日间的相互鼓励。

  猝不及防间的对视还带着几分淡然，这是徐嘉淮唯一能看到的。

  家庭的影响对于徐嘉淮来说很大，曾经自己骄傲且美满的家庭在自己的见证下，画上了一个永远不会圆满的句号。

  徐苏源回到这个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徐嘉淮去了书房。

  不管他的婚姻如何，徐嘉淮永远都是自己最骄傲且疼爱的儿子，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站在书房的窗前，徐苏源转身看着有些沉默的儿子，心里扬起的情绪是复杂的，却又不知该如何疏解。

  “阿淮，你恨我吗？”

  本有些沉默的徐嘉淮缓缓抬头，看向自己曾经最佩服的父亲时，眼里还带着几分淡然。

  恨吗？

  徐嘉淮自问自己，却发现，自己并不恨他，却也不会原谅他。

  徐苏源早就料想到这件事情会对徐嘉淮造成一个怎么样的伤害，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连和自己说话都不愿意了。

  嘴角的笑有些自嘲，也有些苦笑。

  徐苏源转过身站在窗前，低眼看着楼下来往的路人，急促的脚步声不曾停留。

  沉吟了片刻，徐苏源淡定从容地说着，“是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这个家庭。”

  话语微微停顿了几秒钟，在察觉到身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后，徐苏源出声补充道，“但是，我不后悔和你妈妈离婚。”

  这话无疑落在徐嘉淮的耳间，显得有些冷淡和沉默，他有些不能理解父亲地话，下意识地开口，“为什么？”

  这是进到这个房间以来，徐嘉淮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面对儿子话语里的不理解，徐苏源只是淡淡的扯动着嘴角，“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各个方面都在证实着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

  “那曾经呢？”

  曾经的那些幸福也是你们伪装出来的吗？徐嘉淮并不相信曾经幸福美满的那个家庭是他们给自己打造的美梦。

  徐苏源听到这话后，缓缓转身看向他。

  双眸里流露出的眷念落在徐嘉淮眼里，他看不明白父亲在想些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曾经的父亲是爱过母亲的。

  “曾经的我很爱你妈妈，她比我的命还要重要，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徐苏源并没有在选择站着，他的膝盖做过很严重的手术，不能保持着长时间的站立，扶着书桌缓缓坐下。

  徐嘉淮跟随着父亲的步伐，站在书桌前。

  眼前的画面让徐嘉淮回想到小时候自己挨骂的时候，父亲也是坐在椅子上，冷淡的批评着自己的错误。

  那个时候的徐嘉淮明白，父亲是在帮自己纠正错误，父亲一直是他所敬佩的人。

  而如今，物是人非。

  同样的场景却是不同的心态。

  “现在的我，不是说不爱你妈妈，只是我觉得我们的性格已经不适合生活在一起了，换一个身份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徐嘉淮有些沉默，垂下的眸眼里是冷淡的，身侧的手指忍不住攥紧衣袖，“但是您不该那样的，这样对不起我妈。”

  他的嗓音依旧是淡然，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

  缓缓抬起的双眸有些淡然的看向父亲，“难道不是吗？”

  面对徐嘉淮的这番话，徐苏源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迎合。

  “阿淮，对于这个事情，我不反驳，虽然不是我有意的，但毕竟是我的错。”

  对于出轨，这并不是徐苏源的意愿。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没有办法逃避，也不会选择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和夏觉予生活。

  这对她是不公平的，对这个家庭也是不公平的。

  所以徐苏源选择了坦白，说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这个家庭了。

  彻彻底底的失去了这个家庭。

  徐苏源抬眼看着自己与徐嘉淮之间的距离，有些苦笑，不久前还和自己亲近的儿子，如今却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就连靠近自己都不愿意。

  收起眼底的情绪，徐苏源有些淡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也会在不同的年纪遇到不同的人。”

  “我很幸运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了你妈妈，也很庆幸她陪了我这么长时间。”

  对于自己曾经最爱的男人，徐苏源说不出伤人的话。

  曾经，夏觉予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也是自己最爱的人。

  而如今，一切都被自己亲手毁掉，他毁掉了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家庭。

  不管是夏觉予还是徐嘉淮，都被自己亲手推开了。

  窗外来往的路人带着急促的脚步声，微风吹拂过一旁的大树，伴奏般的沙声与书房里的沉默形成对比。

  徐嘉淮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父亲的这番话，平淡的神情透过眼眸流露出来。

  徐苏源微微转动着椅子，一字一句有些沉重，“但是阿淮，你还小，不明白爱情给你带来的感触有多大。”

  “我遇到你母亲的年纪正好是你遇到周言的年纪。”

  徐苏源回想着与夏觉予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的她温柔而大方，是自卑而软弱的自己所触碰不到的微光。

  眼里掠过几丝温暖的爱意，但却又转瞬即逝。

  徐苏源淡淡的语气在书房缓缓扬起，拂过徐嘉淮的心间，带着他一起扬起后又狠狠的落下。

  “我青春期的悸动和现在的你是一样的。”

  徐嘉淮下意识地皱眉，出声反驳着，“但我不会像你一样。”

  面对徐嘉淮话语间的语气，徐苏源并不在意，缓缓起身。

  双手微搓着走向徐嘉淮，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上缓缓开口，“这些话，曾经的我也说过，而且比现在的你说得还要好听。”

  “但是现实只会让你认清事实，好听的话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随着父亲的话缓缓而出，徐嘉淮冷淡的神情挂在脸上，双眸渐渐有些冷漠。

  “你想考医学院，那周言呢，她想考什么？”

  此话一出，徐嘉淮眉间的神情微松。

  周言要考什么学校，这是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周言此时此刻的想法。

  从前的徐嘉淮不知道，现在的徐嘉淮更不会有机会知道。

  徐苏源长期在商政上和人打交道，自然没有忽略徐嘉淮微弱的小表情，扯出的唇角有些淡，“你看，你也不知道。”

  “距离和时间都是考验你们感情的武器，不管现在的你们如何，你们要怎么保证十年后，你们依旧会初心不变呢？”

  父亲的话好似一场大雨一般淋在徐嘉淮身上，每一滴雨点都精准的砸在自己的心尖处。

  一场大雨过后的心是冰冷的，也是伤痕累累的。

  徐苏源抬眼注意到徐嘉淮眉眼间的落寞，有些沉默。

  有些话并不是自己要打击他，但自己是他的父亲，自己经历过这些事情后，就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还要经历一遍痛苦。

  “爸爸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反对你和周言，但是凡事都要想清楚，你已经十八岁了，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你要为你的一言一举所带来的结果，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是过来人，爸爸不会害你的，我是为你好。”

  听到这话的徐嘉淮忍不住扯出一丝笑，微微泛起的笑意里带着嘲讽和失望。

  从前的父亲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些话的，徐嘉淮很早就发现了，为你好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伤人的话。

  将自己自以为是的想法强行压在别人身上，打着为你好的称号逼迫你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这句话不仅是周言讨厌的，也是徐嘉淮很讨厌的一句话。

  徐嘉淮从来没有想过这句话会从眼前的这个人口中说出，一时间不知是失望还是自嘲。

  见徐嘉淮不说话，徐苏源以为是自己的话被他听进去了，继续补充道，“我只是以我的亲身经历来告诉你，没有什么事情是会一直不变的。”

  “就像我对你妈妈的感情，二十年前的我肯定想象不到现在的自己会选择离婚，你妈妈应该也会后悔嫁给我这样的一个吧。”

  徐嘉淮本只想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听完他的话，但却没有想到他会质疑母亲对他的感情。

  一时间，徐嘉淮有些难以想象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一直以来崇拜的父亲。

  脚步忍不住上前质问着，“所以，是你后悔选择我妈了对吗？”

  徐苏源好似早已料想到徐嘉淮会这样，摇了摇头，沉思的神情有些淡然，“不后悔，但是不会再选择继续。”

  “就像我今天回到这里，也只是带走关于我的东西。”

  看着徐嘉淮对自己疏远的样子，徐苏源即使在公司打拼了这么久，却也还是会流露出几分淡淡的忧伤。

  “阿淮，即使爸爸妈妈没有选择再在一起生活，但是我对你的爱依旧没有变，我还是那个很爱你的父亲。”

  听到这话的徐嘉淮缓缓抬起眸眼，直视着父亲的眼睛，看着对方眼里的疼惜与温柔，徐嘉淮还是下意识地收回视线。

  徐苏源看得出来儿子对自己是有些抵触的，忍不住有些失望，却还是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缓步上前拍了拍徐嘉淮的肩膀，“你选择留在这里照顾你妈妈和外婆，爸爸为你感到自豪，你承担起了一个男人应该撑起的家，爸爸很为你感到骄傲。”

  肩膀上的大手温和且有劲，徐嘉淮有些沉默，垂下的眼睫微翘。

  缓缓过后，徐嘉淮淡淡的看了一眼父亲，“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们离婚的事情不要让外婆知道。”

  外婆现在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记忆力也有所下降，白天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候也会迷迷糊糊的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自从外公去世后，外婆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头发变白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次还没有染黑多久就全白了回来。

  外婆接受自己老的事实，也接受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事实。

  一直以来，不愿意接受的是夏觉予和徐嘉淮。

  外婆是家里最看重家庭的人，如果父母离婚这件事情被她知道了，以外婆的身体状况，一直会接受不了的。

  徐嘉淮已经失去外公了，他不可以再失去外婆了。

  听到这话的徐苏源拍了拍他，语气也有些沉重，“一直以来，你外婆对我都很好，我也会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一样看待，我也会经常回来看她老人家的。”

  徐嘉淮注意到父亲眼底的歉意，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不用对我感到抱歉，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该懂的事情我都明白。”

  尽管这件事情对自己的打击很大，但徐嘉淮依旧选择试着放下。

  婚姻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徐嘉淮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他们为自己做出什么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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