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周扬回头看去,天色开始转暗,天空从橘红转为墨青。夜色沉沉压过来。
那栋他挥洒过汗水的小木楼笼在余辉里,恰巧路灯亮起,一排光从远到近组成长龙,漂亮外面的路灯同样亮起,那盏小小的灯泡发出光辉,尽职照亮这一小片天地,不知疲倦的虫儿围着路灯打转。
这一幕是如此平常,却深深印在他的脑中。
奇怪,他被副本选中不过一个多星期,怎么感觉好像许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天色了……
周扬一边疑惑,一边往外婆家走去。
这里的建筑大多是木楼,因为附近的古廊是风景区,连带他们这片的建筑受到保护,都不允许拆建,但木楼维护费用政府会出,甚至还帮他们装修了前面,统一做了招牌,所以大家没有意见。
同样木质但风格不同的小木楼前,外婆站在门外翘首以待,背后是深沉的暮色,路灯就在她头顶,把王老太染成金色的小人,见到他后立刻露出放松的神情迎了过来。
这一刻,周扬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很没有意思,连现实世界里一个女人都打不过,副本没意思,主神那就更没意思。
为什么要为这些飘渺的,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伤害唯一会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亲人。
周扬想到外婆含泪的双眼,感觉自己从一个狂热疯狂的梦里清醒了,再回想之前的所作所为,顿感到十分羞耻。
“小扬,你去漂亮做什么,可不能再打人啰。”
王老太担心了一下午,她想过去看看,但之前就有这样的情况,本来小扬都已经收手,但见到她就会变得愈发烦躁,又开始打人,她拉也拉不住的那种。
她不敢过去刺激外孙,可又担心黎初,急得在家里直打转,见一直没有警察来,也没闹出什么骚乱来,心里稍稍放心,但还是着急。
“不会了。”
周扬看着外婆颤巍巍的白发,为了阻止自己手上的划痕,感觉之前的自己不是东西,他憋出一句话,“以后不会了。”
王老太眼中猛地冒出亮光:“真的不会了,没有骗外婆?”
周扬重复:“不会了。”
王老太赶紧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你还没吃吧,走,外婆做了你最喜欢的大虾。”
对比刚才在漂亮的待遇,周扬眼泪差点感动出来:“外婆……”
虽然王老太做的东西不如坏女人做的香,但他一样吃得很开心,身体心里都暖暖的。
周扬挨在王老太身边,“外婆外婆,那个女人让我明天还要去漂亮,我不想去,今天做半天的活,过去就没有时间休息,我不要去。”
他这么说,是想要外婆安慰自己,另外帮他拒绝坏女人的过分要求。
没想到王老太听了以后立刻道,“去,必须去,还有什么女人,那是你的姐姐,没礼貌。”
周扬:“?”
王老太态度坚决:“小初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到没有,累点怎么了,年轻大小伙这么点事还怕累?”
在她看来就是黎初教育好了她的外孙,不然才这么点工夫,他怎么就转变态度,所以小初做啥她都坚决支持,还要找个时间上门道谢咧。
周扬:“??”
“外婆,这哪里是一点事……”
他还没说完就被外婆在胳膊上打了一巴掌,然后老人直接站起来,颠着小脚麻溜把碗碟收走了,一下关上厨房的门。
周扬:“???”
刚才自己还是外婆的心头宝,怎么一提到黎初,他就成草了?
周扬很受伤,周扬没办法,只能接受明天还要去漂亮,顿感眼前一黑。
第二日,黎初像往常一样营业,鱼干还泡在料水里,等周扬来了,再让他挂到楼顶阳台。
李伟光今天总算吃到心心念念的烤肠,如果孙大爷说的那么棒,叫他吃了还想吃,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特意跑到大黑面前吃,哼,他也是有烤肠吃的人。
大黑今天食盆里没有烤肠,它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这个人类,转到另外一边决定无视他,没想到他又跟了过来,吃东西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大黑望了他一眼。
李伟光洋洋得意,深感到自己的胜利,报了昨天的一箭之仇,可是他还没有开心多久,大黑忽然站起来走开,他就看到狗狗另外一个食盆,里面装着牛腩。
……牛腩……
大块大块的牛肉焖在艳红的汤里,这个牛肉品质肯定很好,可以看到清晰的纹理,沙质的肉黏在牛肉上,把牛肉染红,下半块藏在汤汁里……
李伟光受到刺激,猛地扭头大喊,“老黎,你啥时候扩大规模,不够吃啊!!”
狗子天天吃得比他好,他不服,不服!
大黑重新坐回去,深藏功与禄,愚蠢的人类。
黎初:“过段时间。”
哦,他就知道不行,李伟光继续吃烤肠饭团,习惯性咀嚼几口,才反应过来老黎说的是过段时间。
李伟光:“!!”
不光是他,其他才反应过来的人纷纷睁大眼睛,盯着黎初猛瞧,思索自己刚才是听错了,还是黎初嘴飘了,要不就是她今天不正常。
李伟光小心翼翼问:“你刚才说什么?”
黎初瞄向他们,把这些人的大惊小怪看在眼里。
真是没定力,这点事就惊到了。
当然如果只有她一人,黎初肯定是说不行,可她不是有周扬这个苦力了吗,不用白不用,能做出的东西更多,给食客吃的自然也更多。
黎初:“没说话。”
李伟光顿时嗷嗷叫着扑到她面前,“你不可以反悔,怎么能反悔呢,我可是听到你说过段时间的!”
孙大爷悠悠咽下嘴里的东西:“没错,老头子我也听到了。”
王苏晓边吃边举手:“无耻说的没错,我我我也是。”
李伟光当即挺直腰板:“怎么样老黎,群众不光眼睛雪白,耳朵也好使,嘿嘿你别想耍赖,快说过段时间是过多久?”
黎初:“一天。”
李伟光惊喜得脸上都冒油了,什么?幸福来得这么快的吗!
黎初接上:“是过段时间,一辈子也叫过段时间。”
李伟光真诚询问:“……姐妹,你不觉得自己这个跨度大了点吗。”
他这个怨念的表情,是黎初看了都会笑的程度,她就不再逗他们玩,“就过段时间,不会太久。”
等鱼干晒好,他们就能吃上第一批福利。
李伟光这才收起滑稽脸,“我信你,那就过段时间。”
孙大爷见他们聊完,忽然说:“过段时间就是端午节,小初那天你卖粽子不?”
卖的话,他就让他老伴少包点。
这么快就端午了吗……
黎初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随后看向殷切望着她的众人,“卖。”
“太好了,老黎你好好啊,我好爱哦!”
“你敢说我们老黎不宠粉?”
“下次谁要说老黎冷酷无情,我第一个骂死人。”
“老黎你知道昨晚的夜是什么夜吗,是我想你的夜。”
“老黎老黎你最棒,你是我的superstar!”
倒也不必开始说土味情话。
黎初放空自己的思绪,端午节啊,蛋黄肉粽作为经典口味必须有姓名,不过现在开始腌制咸鸭蛋太晚,离端午节只有几天时间,算了,用空间吧。
她看着大家停不下来笑脸,就让他们高兴一次。
他们这里的习俗除去吃粽子,还要吃茶叶蛋,到时候也做一锅出来。
不过端午啊……
黎初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们就是在端午后出车祸离世的,她垂下眼,算上在副本里的时间,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祭拜父母。
早上营业快要结束的时候,周扬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王老太跟着来了,一过来就就将豆腐提到厨房里,“小初,那憨子你只管使,他皮糙扛得住,你甭心疼。”
亲外婆!
周扬目光紧张,黎初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来,就见周扬一脸可怜相,加上经过一夜的发酵,肿起来的脸发青,就跟被冻青了的屁.股蛋似得,愈发弱小可怜无助。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黎初嘴角微勾:“好。”
周扬心态崩了啊。
王老太却像是松了口气,她不怕外孙吃苦,她只怕外孙吃的苦不够,从而吃上牢饭,“让他跟着你,我放心,千万不要再变回去,就这样就这样。”
老人絮絮叨叨,黎初也没有不耐烦,等王老太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好,才送她离开。
周扬在旁边看着不是滋味,坏女人比他厉害,想要快块钱再简单不过,可她还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对待老人也有耐心,没有恃强凌弱。
比他厉害的人,都在坚守规则,不放任自己的欲.望,他又有什么资格浮躁。
周扬感到自己更加清醒。
即使被打了一顿很痛,但他庆幸遇到黎初,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作为代价,是帮她做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三个小时后……
放屁,他想打死刚才的自己,什么叫不是不可以,是很不可以,他是无限玩家,但也是啊人,能不要人不死,就往死里压榨他吗。
黎初不管周扬在想什么,自顾自倒在躺椅上摇晃。
她望着外面碧蓝的天空,晴空万里是个招人喜欢的好天气,父母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好天气,根本想不到会发生惨烈的意外。
这就是世事无常吧。
吴岩一边洗厨具,一边望着出神的黎老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她不大开心。
要不要说点什么?
吴岩想不到,正巧敲门声响起,他松气正要开门,黎初自己去了。
门外,是裴末。
下午的阳光透彻明亮,在这样的光中万物都亮了一个度,仿佛加了滤镜,裴末更是如此。
他健康白皙的皮肤透着微粉,嘴唇饱满富有弹性,嘴角的梨涡美好动人,稍稍勾起时犹如一个小勾,就连唇纹都清晰可见,有着说不出的魅力,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明明已不是年少的年纪,青年的外表也是在最好的年纪,有着这个年纪成熟可靠感,可他清澈的目光,总给人一种少年的清爽。
黎初:“好久不见。”
他还是这么漂亮,自己果然喜欢这张好看的脸蛋。
黎初看到小勾加深,随后是裴末低磁的嗓音,“好久不见。”
唔,声音也很不错。
黎初靠在门上,语气随意:“怎么来了,这次待多久。”
裴末喜欢她这个态度。
对待普通人的态度。
由于他身上的东西太多,一句话就能给其他人带来翻天覆地的利益,那些人看着他的时候,不是看一个人,而是行走的印.钞.机,一步登天的跷板,哪怕再怎么遮掩,眼底的欲.望也遮不住。
当他置身于人群中,举目望去只有一双双渴望的眼,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裴末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但他可以理解,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这样做,他们只是想要过得更好一些,只是他不喜欢。
没关系,世界上本就有许多不喜的事,人应该尝试接受。
但黎初随意的态度让他很舒服,就像他只是裴末,而不是叫做裴末的钱袋子,所以他放松下来,随手解开衬衫的领口,“忽然就想到你了。”
黎初:“早点?”
裴末摇摇头,“是天气。”
黎初抬头看,一碧如洗。
裴末:“昨天工作暂时结束,我看向窗外,天很蓝,没有云,只有远处飘着细碎的鳞云,我就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时光,忽然很想见你一面,我就来了。”
黎初随着他的话再一次望向天空,回想他们第一次见面。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回忆的,无非就是她营业,裴漂亮被香味吸引,或者本身就想吃早点选择她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他特别漂亮获得自己的优待而已。
那天的日光原来如此灿烂?
她想了下,发现是的,因为当时的日光也把裴末照得格外好看。
“看来这样的天气不错,吃饭吗?”
要是孙助理在这,一定会嘶声力竭地大喊吃吃吃,可惜他在帮裴总整理住处,没有来漂亮。
裴末眼神浮动,想到堆积的工作,到底拒绝了。
他任性想在温城建立新的办公点,已经给下属带来许多麻烦,不可再肆意妄为,公司是他一人的,可还有许多人靠着裴氏养家糊口,这点社会责任感他还是有的。
黎初稍稍意外。
她见多了哭着喊着要她加餐的人,还是头个见到自己主动询问,却没有答应,单纯来看她。
裴末已经转身,“我该走了,明日见。”
“好。”
黎初望着他的背影多看了会,回院子继续躺着,懒人椅响起均匀的摇晃声。
吴岩望向老板,感到她的心情好上许多,笑了笑,继续洗出厨具,对了,他记得黎老板今天说做咸鸭蛋,怎么不准备黄泥。
黎初躺了会,见周扬已经做好她之前的事,“去,把院子里的木桶装满水。”
周扬乖乖地去了,黎初躺着没动,一指装鸭蛋的纸箱,“喏,倒入木桶。”
嗯,躺着指挥别人做事的感觉不错。
周扬又乖乖扭头,将鸭蛋轻轻放入水中,虽然水是有浮力的,但他不敢直接倒,就怕可破壳挨打,等全部放好他吐出一口气,朝着坏女人看去。
黎初注意到,“去厨房把白醋端出来,都倒入水里。”
周扬任劳任怨地去搬了,一瓶瓶地开白醋,吨吨吨倒入水中。
黎初就看着他做事,空调带来的凉爽让她眯起眼,声音也越发慵懒,“十分钟后再洗鸭蛋,我先睡会,洗完叫我。”
周扬:“……”
他忍!
黎初被叫醒的时候,打了个哈欠,搓搓眼角,打开放香料的箱子,在里头翻找,由于东西太多,翻起来十分麻烦,这也太麻烦了。
如果有个专门放辅料的柜子,最好外面能有辅料的名字方便查找就好。
她略一思索,认为自己可以买个用来放药材的那种柜子,就是有很多小格子,外面有个标签的那种。
黎初找齐所有的辅料,从灶台拿了个大盆,翻出八角和桂皮捏碎,青花椒,用水将香料清洗干净,虽然放在箱子里,可放久了,表面也可能有灰尘,洗净后捞出备用,再加入高度白酒浸泡三十分钟。
“记得叫我,你去锤肉。”
周扬:“……”
他本来看到坏女人站起来开始工作,心里莫名有种安慰感动,可没想到她站起来没多久,就又躺了回去,还给自己顺便安排了两个工作,这一刻他特别想问,你是魔鬼吗?
魔鬼往他看来:“不会?不是昨天做惯的事?”
周扬浑身的皮子收紧,总感觉自己说不会,立刻会得到物理教育,“会,我最喜欢锤肉了。”
黎初满意点头:“顺便把里面的肉筋挑了。”
这样做出来的烤肠会更加q弹。
……真的是好顺便呢,您也太会物尽其用了吧!
周扬敢怒不敢言,只能用力捶肉,敲得当当作响。
黎初不在意,反而觉得这规律的响声很闲适,有着生活的味道,以前她喜欢在院子里写作业,她妈在厨房忙活,就是伴随这样的当当声,她一点不觉得影响,反而有种和家人陪伴的感觉,连学习的效率都高了。
周扬故意弄出大动静,却害怕被打,偷偷瞄着院子里,见黎初又闭上眼睡着了,一副很舒服的样子,他一口气堵在心口,整个人更加郁闷。
等半个小时候,不用周扬叫,黎初就准时醒过来,她在香料水中加入大量的食盐,把香料水都给盖住了,然后开始将盐和水抓拌均匀,找来一大张的保鲜膜,把盐铺在上面,接着放上清洗干净的鸭蛋,再撒上一层盐裹住。
之后就是重复动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盐的用量,好像周扬也不是不能帮忙。
黎初找来一个电子称,分别称量她两次用盐的分量,告诉周扬:“你照着撒就是,后面这次撒的均匀点,保鲜膜多裹几次,两头记得封紧不漏盐就行。”
周扬:“…………哦。”
太懒了,太懒了!
鸭蛋全部裹好以后,黎初找来腌咸菜的坛子,将鸭蛋放进去,然后指挥周扬搬到二楼她不住的那个房间,这样制作咸鸭蛋需要三十天,她没时间,准备迟点放入空间加速。
她看到坛子,想到咸菜也该再腌制些,一些人喜欢在饭团里加咸菜,这个不着急,她还有存货,放在房间里自然地腌制就不好。
来到明日,漂亮的食客就发现某个有特权的男人回来了,老黎甚至还在台子边上,给人支了条小凳子,裴漂亮坐在凳子上吃得正香。
他甚至还有自己的专属座位,而他们找不到位置,只能自觉蹲在墙角,整得跟被扫.黄.打.非似得,老黎什么时候心疼过他们啦?
她好爱他啊!
大家酸溜溜打量着,本来成年人坐在这样的小板凳上总显得拒着,可裴漂亮那么高的个子,居然一点没显,露出纤细的脚踝,裤腿自然垂下,竟透出一丝贵气来,果然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他们羡慕望着那张漂亮脸蛋,“裴漂亮,吃着呢,老黎怎么就只给你一个啊。”
裴末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不经意转过手里的饭团,让大家看清里面的内容。
众人一瞧,顿时吸了口凉气。
只见那个饭团里面,有两根烤肠,两块鸡柳,两个卤蛋,就连海苔都有两张!
恐怖如斯!
难怪比他们吃的都要胖,这么丰富的内料能不胖嘛,要不是放不下太多东西,估计老黎还能加更多,大家看看自己手里,被比成儿童版的饭团,当场心里失衡。
“老黎你偏心,为什么他有两根烤肠吃,我却一根都吃不到,偏心,偏心!”
“就是就是,我也要两个卤蛋,两个嘛,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老黎,你看这个狠心的男人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不像我,天天不远万里来到你的身边,风雨无阻,可见漂亮的男人靠不住,只有我这样的才是正道,我不要多,只要两份鸡柳行不行。”
黎初还没有开口,裴末先道,“再来一份。”
她挑眉,偏偏挑这个时候说?
裴末垂下眼。
他的眼睛是典型的凤眼,眼尾上翘挑起,睫毛很长且浓密,这样半合拢,眼光潋滟,非常非常招人心疼。
黎初不知道谁能顶得住,反正她顶不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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