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他的对头
一个月没出门,没肉吃,一天挨爹三顿打,还被关在屋子里反省的滋味有谁知道?
成昭叹气,怎么想出门就那么难呢?
小九心道,能不难么?
成老爷得了成昭默写的考题,拿给先生一看,先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险没把成老爷气死,回来将儿子打得手都肿了,喘着气骂:“蠢材蠢材,这般年岁还不知事,隔壁小明早就是童生了!以后你也不必念书,在外头找个活儿慢慢做着,大了就分出去,老子眼不见心不烦。”
成昭最听不得要分自己出去的话,他也知道将来家业要交给大哥,但这样爹就是大哥一个人的爹了么?便支着脖子冷哼:“不劳费心,我这就去保和堂打工!”
“无知的业障,成日家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处。几两银子就糊了你的心眼子,书不好好读,学些流里流气的行径回来忤逆长辈,今儿我非得好好教你做人不可!”
成老爷气炸了肺,在家藤条都打断了一根,狄夫人死活拦不住,连管家权都被分了一半给大儿媳,只专心照顾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儿子。
成昭昏昏沉沉地过得一月,连爹和大哥的影子都没见过。这几日才养好皮肉伤下得床榻,便想着自个儿失了约,还不知被赵聪如何耻笑,便跟着家里的狮子狗走了小道儿。
只可惜此路看起来不大通。
成昭正含着草根叹气,就看到几双脚丫子出现在自己眼前,抬头一看便对上三双亮晶晶的眼。
“你们怎么来了?”成昭惊喜地问。
“当然是专门来救你的了?”赵聪蹲在地上摸他的头,乐得哈哈大笑。
成昭的自尊心立刻从一粒沙膨胀到海那么大,听赵聪这么说,别了脸道:“我还要你救,不出三天我就能把这墙踏平喽!”
张知鱼笑:“难怪你爹不肯把家给你当,小时拆墙大了还不得把家扬了去。”
成昭哼一声:“大丈夫就得自己挣家业,他给送我我还不要呢。”
“昭哥哥,别贫了,我们说说话儿,等会儿我们就得回去了。”慈姑拍拍他瘦了一圈的小脸故作心疼道。
成昭给恶心得一哆嗦,嘴上的草都掉了,瞪顾慈一眼,缩回去对小九商量:“你就在这儿守着,有人过来跟我说。”
说完又往狗洞一钻,露出颗脑袋跟鱼姐儿几个聊天,他觉得仰头有些累,还翻了个身,头朝天躺着,活似地上摆了颗人头。
小九觉得这姿势有些不详,那头几个孩子却很习惯,隔着墙对他说:“好小九,好小九,你帮我们守着吧。”
小九望天叹了口气,扭头爬到树上,小心翼翼地注意周围的动静。
“你们先跟我说说外头发生什么稀罕事没?”成昭问:“对了,有肉吗?给我喂点儿,我都快馋死肉了。”
张知鱼摸摸荷包,掏出块猪油虾糕问:“二郎剩下的你吃么?”
李氏给二郎特制得糕很干净,而且很香,慈姑都吃过。
成昭没吃过狗的东西,但他太馋了,躺在地上张大了嘴。
张知鱼把他的头怼回去道:“我们就隔着墙说就行,吃糕得好好吃,呛也能呛死人的。”
成昭含着糕在那头点头,催他们说故事。
眼下最大的事莫过于童四郎死里逃生,三个知情人嘚吧嘚吧说得绘声绘色,将个被爹打了无数顿都不曾掉一滴泪的硬汉说得险哭出声儿。
硬汉昭捏着拳头将脑袋又伸出来说:“过几日我怎么找也得去好汉面前敬一杯桂花蜜水,不然怎称得上南水县豪杰?”
又悔恨道:“看看我才被关了多久,天下倒跟换了个皇帝似的。”
张知鱼强忍住才没笑出声。
晓得他没事儿,几人就放心多了,又陪他说了一会子话,才夹着屁股灰溜溜地家去。
成昭可怜兮兮地问:“明儿你们还来看我么。”
顾慈摸摸他的头道:“昭哥哥,我当然要来了。”
成昭脑袋一缩,回家找娘去也。
这头张知鱼却有些不敢上车了。
赵聪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自称已被打出了一身铜皮铁骨,跟金刚不坏神功也差不离。
慈姑也不是很怕,他挺着胸理直气壮道:“我才好些,身子还虚呢,娘舍不得打我。”说不得,还得为他的生龙活虎喜上眉梢呐。
内心忐忑且很少挨打的张知鱼:“这么说,怕的只有我一个了?”
两人点头,同情地看她。
张知鱼:……
晚上各找各妈后,李氏看着大女儿的脸还没来得及吱声,张阿公和张大郎先慌了,父子两个心头都犯嘀咕,鱼姐儿成日跟赵家小子和慈姑在一块儿,是不是另外两人对鱼姐儿有什么想法啊?
张阿公心道,一只煨灶猫一坨小胖子,别说嫁,就是上门女婿那也只有两个字儿——休想!
张大郎也愁眉苦脸地对鱼姐儿道:“囡囡,你今儿跟爹说说话行不行?”
张知鱼巴不得,她正有一肚皮的话想问爹。
那头老父亲正在仔细思索怎么开口,鱼姐儿就单刀直入地问:“爹,阿公跟你说童四郎的事儿了么?”
整个张家只有张大郎吃官家饭,童四郎的事不算小,肯定得告诉这个家在外头奔波的顶梁柱,虽然张大郎挣得少,但他的身份就是这个家的泰山石,只要他一日给衙门干活儿,鱼姐儿她们在外头也能更安稳一日。
果然张阿公一回家就跟儿子说了。
张大郎最见不得这些脏事,恨不得立刻就提刀剁了那些个逼迫百姓的恶霸,心头对这事儿也很上心,他也不瞒鱼姐儿,这一年下来张家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他不会再生的消息,所以鱼姐儿现在是张家正经的继承人,以后有关这个家的事,张家所有人都不会瞒着她。
便点头问:“童四郎可曾说了别的?”
其实张阿公已经和跟他说过一次,但当惯差的人都习惯多听几份供词。
张知鱼跟张阿公不一样,张阿公只知道童四郎,但他不知道黎二郎遇见假衙役的事。
黎二郎本来就不爱说话,再加上早出晚归地下乡贩菜,跟巷子里的人打的交道不多,所以大家其实都还不知道具体的事。
张大郎和鱼姐儿看到告示的那一并没有看到衙役,所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神色立刻就严肃起来,问道:“那衙役的刀是什么样子?”
官服可以冒充,刀却不会。
官刀都是有形制的,衙役佩戴的腰刀也是官刀,寻常百姓和富户是没有的,发财而已,又不是要造反,跟官府造一样的干什么呢?官刀就算损毁也要上报登记。
如果是真衙役,那还得了,不摆明了周围有国贼么。
张知鱼惊了,但没事儿她怎么会注意看腰刀长什么样儿呢?
但或许童四郎看过,张知鱼想到这就问:“爹,你之前坏了的那把腰刀呢?我明天拿给童四哥认认看。”
之前跟抓铁拐盛的时候,张大郎用烂了一把腰刀,但他是恋旧的人,所以尽管事后衙门又发了新腰刀,原来那把还是在登记后被他收了起来。
张大郎皱眉道:“明天我亲自去问他,你好好的跟着阿公看病救人。”
“不行,爹过去太显眼了。”张知鱼不同意。
张大郎生得白净俊朗,做了这么些年捕快又有些武功,身上的气势跟普通人很不一样,走到哪里都容易引人注目,她想悄不声儿地问清楚,不想谁都记得他们家人的脸。
小孩儿就不一样了,谁家没有小孩儿?流民里也有许多小女娘,到时候穿破点就行。大人对小孩儿是最没有戒心的。
“明天我悄悄跟在你后头,你爹这个都办不到还做什么捕头?不然你就别去了。”张大郎坚决地说,他女儿还这样小,出了事他心理承受不起。
张知鱼看见爹认真的脸只能妥协。
很快张大郎就回房取出断成两截的腰刀,用布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在桌子上,大周朝的官刀是雁翎刀,全长还不到三尺,藏在衣服里很容易就能带走。
次日下午义诊一收工,张知鱼就和已经知道新消息的小伙伴一起跳上车去见童四郎。
从城外到小东巷很有一段距离,大家都还没有去过,张知鱼一路上就见周围的景色从青砖白瓦逐渐变成了紧凑破败的小房子,那大小看起来跟义诊棚也差不了太多,比竹枝巷子背后的几条巷还要破败,四处都是衣衫褴褛的行人。
顾慈和赵聪穿的都是自己最破的衣裳,依然在这条巷子里光彩照人。
就连鱼姐儿身上这套穿了几年,早就短了一截的旧衣。在这看起来都像个家境不错的小孩了——起码她的衣服是成套的,不缺裤子,也不用穿草鞋。
赵家宽阔干净的马车在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张知鱼不让他们进去了,自己跳下车让小伙伴在车上等她。
两人把自己想要问的话凑在她耳朵边说了,又问了她几遍。见鱼姐儿记下才挥手让她出去。
长生远远地就停了车,给她指了指方向说了位置后,让她自己往里走。
张知鱼回头看了看,见到爹的影子在身后一闪而过,这才放心地进去。
昊老娘正在熬药,保和堂开的是三天的药,让有什么不对立刻送人出来看。
听见敲门声,昊老娘放下药包打开门,见鱼姐儿穿得跟小叫花似的,惊了一跳。
鱼姐儿眨眨眼:“我故意穿成这样来的,想跟童四哥说说话。”
昊老娘拉她进来将门一关:“小丫头好大的胆子,也不怕被人掳走了。”
“保和堂的车在外头等我呢。”鱼姐儿解释,“我给童四哥看看就走。”
昊老娘将药交到华老娘手头,将她带进一间小屋。
这间小屋可能只有十几平那么大,正中放了张木床,上头隐隐有个人影正躺着睡,地下铺了两卷垫着稻草席子,上头还摆了两方叠好的被子,一看就是昊老娘和华老娘住的地方。
张知鱼喉头动了动,走近了些小声喊道:“童四哥你醒着吗?我来看看你。”
床上的人影子动了动,很快一个只露出眼睛的木乃伊就坐了起来,屋子里光线很昏暗也很潮湿,但昨天长生已经用艾草给他们熏过所以并不难闻。
童四哥看不太清楚鱼姐儿的样子,但她的身形和声音经刻在了他脑中,很容易就能分辨来人是谁。
“你怎么来了?”童四哥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的恩人,他们却连一杯茶也不能款待。
张知鱼脱了鞋子踩在席子上走过去,伸手给他把脉,问:“我来看看你,你好些了吗?”
童四郎昨儿神智还不甚清楚,灌了两包药后现在已经能说话了,闻言很感动地说:“我、我已经能感觉到疼了。”
有时候能喊疼也是好事。
张知鱼先给他看了看伤口,发现没有发炎才松了口气,只是童四郎身体已经被摧残坏了,内脏十分脆弱,就算活下来也得三天两头喝药。
童四郎还是不习惯这么大一个小女娘给自己看病,他总觉得自己会吓坏人。
张知鱼浑然不觉,又摸摸他的头,开心地说:“没有发热,童四哥,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童四郎腼腆地弯弯眼睛,用包成拳头的手拍拍床边,让她坐上来说话。
张知鱼见他今天有些精神,长舒了一口气道:“童四哥,今天我除了想给你看病之外,还想问你一些问题。”
鱼姐儿昨日那番话,对童四郎而言不亚于佛音,如果没有听到那番话,自己还有没有力气继续苟活他都不知道,所以他连想都没想就说:“小张大夫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张知鱼回头看了看守在门口的昊老娘才回头问:“童四哥,你还记不得当时怎么去做盐工的?”
童四郎愣了一下,担忧地说:“小张大夫,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应该好好的学医救更多的人。”而不是参与到像他这样烂泥一样的人生中。
头顶传来耗子悉悉索索的响动,一丝光从有些破的瓦片上照进来,张知鱼握住童四郎的手说:“这是我帮想要救人的官儿问的。”
童四郎很信任鱼姐儿,闻言心头大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信任官儿,但知道鱼姐儿不是自己要去干什么就放心了,权当讲故事哄小孩儿。
那天的情景童四郎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挑海水晒盐的时候,他脑子里也没有一刻不想着那天发生的事。
来南水县的男性流民并不是个个都做了隐户,其实更多的是在房子被雨水冲垮的时候就去做了小厮,还有在码头做苦力的。
正经的差事轮不上他们,但卖力气的苦活儿怎么也能分到一些,又有叶知县帮他们说和,所以很快大家就找到了归宿。
只有找不到活干的妇孺才会老老实实地留在大周乡想要自己开荒种田,但凡有任何活路,大家都不会去开荒,开三年荒才能种上米吃,人早饿得死绝了。
昊老娘她们如今也都是一起合伙先开一块田,平时还得给别人种地囤积过冬的钱,可以说未来三年她们都不会有一分余财,直到种上米的第一个秋收。
所以男人们一起出门讨生活的那天,童四郎也跟着一起去了。
说到这里,童四郎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但说话却没打一个磕巴,“我记得那天一起出门的有五十四个人,里头有四十个都找到了做活的地方,只剩下我和蔡六哥这样身体弱些还没养好的人没事干,我们跑了很多地方,别人一看身形就不要我们。”
大家又渴又累,茫然地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该去哪里,直到有个衙役拦住了他们。
衙役说,说有大户人家在招工,就要秋收,老爷们的家丁和佃户忙不过来。
大家在河南道也种地,这种短工是做惯了的,来人又穿着官服,拿着大刀大摇大摆地走在南水县的街上,所以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是骗局。
张知鱼问:“你记得他腰刀的样子吗?”
童四郎摇摇头:“我们太高兴了,都争着按手印,没顾得上看。”
庄稼人并不是没有心眼,他们也怕签了卖身契,还特意找了旁边路过的书生,让他帮忙念字。
童四郎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书生的念字的样子,他说:“这就是普通的短工契约,签了这个老爷们不发工钱大家也能上衙门告他。”
所以他们都开心地按了手印,很快衙役就把他们带到一家饭馆,点了一桌菜上来。
如果都是大鱼大肉,童四郎或许还会警觉,但衙役点的是一桌普通的家常菜,里头只有一道荤的,也是普通的猪头肉。
大家太久没有吃过肉了,一片肉得用三口饭去咽它,不知不觉就吃了很多。等上了做工的马车,人一个一个地倒在车上时,童四郎这才觉得不对劲。
醒来后他就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湖,童四郎道:“他们说那个叫海,海里的水可以晒成盐来卖。”
大家不想干,说了是种地,谁要来晒水。
很快就来了一群人把他们团团围住,里头就有给他们念书的书生,书生笑着告诉他们:“你们签的不是什么短工契,而是卖身契,从此,你们就是老爷们的盐工了。”
童四郎说到这里双眼几乎快要滴血,从那天起,大家就再也没过过一天人过的日子。
那地方没有鸡也没有更夫,大家只能看天色来判断时辰,不停地在晒盐。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一天,衙役又进来选人带着盐往外走。
张知鱼问:“海边只有你们吗?”
“不是,还有很多人,有一些跟我们住在一起,但大部分人都在另一头,住在另一头的人不跟我们说话。”
童四郎觉得那些人是老爷们的家生子,他们的饭菜里有肉,每天休息的时间也比他们多,监工不许两边接触。
“做了这么多盐巴,就没人来收吗?他们是怎么穿的?”张知鱼换了个问法。
童四郎顺着鱼姐儿的思路去想,毕竟他才从里边出来没多久,那些细节很快就在他脑子里清晰起来:“只有他们那边有人来。”他说。
“每隔十五天,每隔十五天就有人来。”童四郎能记得这个是因为隔壁的人背着盐往外走后,很快就能回来,但蔡六郎他们出去后却再没有了踪影。
“那些人都是衙役打扮,腰上也有刀。”
“刀有多长,到膝盖了吗?还是到大腿?是黑色还是红色?”
童四郎这回能说个一二三了,伸手从腰比到大腿说:“是红色的,大概就这么长,有一回他们走近过我们这边,那个人跟我差不多高。”
张知鱼从怀里掏出裹好的刀,在童四郎身上一比,长短竟然刚好。
而且大周朝的官刀刀柄正是红色。
童四郎吓了一跳,见着断成两截的刀声音都抖了,他摸着刀身,带着哭音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这把刀似乎是一个开关,电光火石间他又想起一连串的东西:“我还记得刀柄有个凸起来的花纹,画得很好看,所以我有印象。”
说完他用两只馒头手捧着刀去看,见到上头也有一个凸起后,流着泪说:“就是这个花!”
张知鱼把刀重新裹好放在怀里,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把刀的刀柄上刻的根本不是什么花纹,而是大周朝的“周”字。
所以是真的衙役,穿的是真官服,拿的也是真腰刀。难怪他们有这样的底气毫不掩饰地走在南水县的街上——他们根本不怕被查。
叶知县没有从南水县找到人,只有一个原因——这些衙役是其他县过来的。
问完了话,等童四郎恢复了情绪,鱼姐儿就把从家里带过来的干净膏药和布条给他放在床上,让昊老娘给他换着洗,随后就便上了马车,让长生驾着马车往成家去。
张知鱼探头看向帘子外,张大郎远远地站着,笑着对闺女挥手。
顾慈见状奇怪地也撩开帘子却什么也没看到。
成昭早在狗洞等得不耐烦,脖子伸出来半天了才见着人影子。
张知鱼跳下车,靠墙坐在地上,很快就把问童四郎的话说了个一干二净。
几个小孩沉默地皱着脸,他们不是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官,为什么要抓人做盐呢?大周本来就有盐工制度。
张知鱼拍拍手笑:“不知道也不要紧,我听人说过,所有的暴利生意都能从一本书上找到。”
话到此处,顾慈扭头就喊:“长生哥哥,帮我把书抱过来好不好?”
长生应下,很快就搬过来一本比顾慈脑袋还厚的书。
赵聪见那么厚脸都白了,捂着胸口道:“周律!”
顾慈得意一笑,翻开这两天折好的纸说:“答案肯定都在这里喽。”
几颗毛脑袋凑在一处看鱼姐儿慢慢翻。
东西都是顾慈先整理好的,所以大家很快就翻到了想要看的。
“私匿盐工,盗窃国财者,腰斩于市。”
几个孩子盯着这行字脑子不停地转。
大家都念书,都知道盐是重税要用来养兵,历朝历代都把盐看得很紧,一包盐的制作成本可能只有十文,各种税收下来就能直接涨到一百五十文。
私盐只要绕过税,不说赚十五倍,就算赚十倍也是盆满钵满。所以现在的海滩朝廷都派了专门的人看管,也有专门的盐户。
这条律法说的就是,如果管理的人监守自盗,把盐户弄成隐户,这样晒出来的盐就不用交给朝廷而成了他们用来谋取私利的私盐,这样的官儿不管倒了多少盐被抓到都要在菜市口腰斩示众。
夕阳的余晖长久地印在大家的脸上,周围小贩的叫卖声也逐渐远去。
“咸水县有贪官!”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
苏州治下的县靠海的,只有咸水县,更远的别说一日达,坐三五天船都未必能到南水县。
得出这个结论后,大家都被震住了。
张家、顾家、赵家、成家说到底其实都不过是普通百姓而已,最多其他三家有钱了点,但也连南水县首富也还称不上,甚至家里连个出仕的子弟都没有,根基浅得风一吹就倒了,又怎么能参与进这样的事呢?
但大家并不害怕,脸上甚至露出了发现真相的喜悦。
贪官总比豪强容易对付些,在江南,那都是流水的官儿铁打的族,江南大族说一句土皇帝也不为过。
贪官就容易多了——找一个不贪的大官告死他。
但哪里去找一个不贪的大官呢?
顾慈转转眼珠说:“隔壁知县有死对头吗?”
他看大家完全不必去找什么清高的大官,顾老爹说了,最想帮你的一定是敌人的敌人。
大官没有,对头总多得是吧?不是说官场如战场吗?
几个孩子嘀嘀咕咕一番,已经决定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送到敌人的敌人手上去。
大家还不知道谁是敌人也还不知道谁是敌人的敌人,但事情也总算弄清楚了一大半,于是都心满意足地回家大吃一顿,倒床睡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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