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8日

  大苏村

  沈晨看严谨走了，朝两人做了个鬼脸，转身跟了上去。这两个难兄难弟，对视一眼，一个扶着腰，一个扶着腿，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看着一片片、绿油油的菜地，严谨停下来，侧身问沈晨：“考考你，哪块菜地是苏贵田家的？”

  对于严谨突然地抽查考试，沈晨心中一紧，突然有一种上课被老师提问，又没带课本的感觉。沈晨思考着迈步向前，走到严谨的身前，一来背对着严谨，让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二来假装自己在观察，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沈晨努力思考着苏贵田家的样子，不一会儿心里有了答案。她指着前方的房子说道：“那栋房子后面的菜地就是苏贵田家的。”

  “为什么？”严谨问道。

  “我记得苏贵田家北边是一栋二层小楼，只有苏贵田和他的南邻是平房，而且他的南邻房子外墙是瓷砖的，他家是水泥墙。你看南边那栋房子虽然面向我们的那栋墙没有贴瓷砖，但是它的侧边墙还是漏出了一点瓷砖。”沈晨自信地说道。

  “不错。”严谨点点头。

  “那严队，你是怎么判断的？”沈晨笑着反问道。

  “其实很简单，那块荒废的地就是苏贵田家的。”严谨说道。

  “为什么？”沈晨好奇道。

  “今天我看苏贵田家的柜子的时候，发现柜子里两双布鞋、两双解放鞋，从大小来看应该是苏贵田和他儿子苏常永的，而刘兰的鞋几乎都是高跟鞋。你说高跟鞋能在田里干活吗？”严谨看着沈晨说道。沈晨摇摇头，严谨继续说道：“苏贵田死了，苏常永不在家，所以这菜地肯定是荒废了。”林志鹏听到严谨的推断再次感到敬佩。他也翻看了苏贵田家的鞋柜，可是却一门心思只在找有没有刘兰情夫的鞋，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现在想来，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夫怎么会还把鞋留在这里。

  四人来到苏贵田家的房子后面，果然在墙脚下发现一块长方形的水泥板。四人走上前看着这块水泥板，上面坑坑洼洼，虽然被雨水冲刷过很多次，已经没有了污秽之物，但是边角上的一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告诉四人，这个盖子下面盖得是什么。

  “这个……井盖上面怎么会有用过的……纸？”沈晨磕磕绊绊地说道。

  “农家肥啊。”严谨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道。听到严谨的话，三人脸上都起了异样的变化。

  “从下面捞上来，再浇菜吗？”沈晨颤抖着声音问道。林志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三人面面相觑，都停在了原地。沈晨看着两人，努努嘴，摆了一下头，示意两人行动，两人有些抗拒往后退了小半步。沈晨叹了口气，伸出食指指了指两人身上的泥土。随后汪洋和林志鹏对视一眼，看着自己和对方一身泥污的样子，想着自己已经是这副德行，两人也就看开了，不觉得沼气池的盖子有多脏了。随后两人准备上前去抬起盖子。

  “你们两个抬得时候记得憋住气。”严谨提醒道，两人点点头。水泥盖的周围都是泥土，看不到下方的沼气池顶，两人用手将水泥盖周围的黄土刨净，露出来下方的水泥的地面。两人面对面，分别抓住水泥盖的一个角，深吸一口气，一起用力。没想到水泥盖比两人预计的要轻得多，两人用力过猛，被晃了一下。原来这个盖子是个木头盖子，只是上面抹了一层水泥。虽然两人已经憋住了气，但是沼气池中的味道实在太重，打开盖子的瞬间，气味直冲鼻孔，两人还是被呛的倒退数步。两人急忙将水泥盖扔到一边，跑到了路边，拼命地用手在鼻子边扇着风。

  严谨捂着鼻子走上前，站在沼气池边侧身往里看了看。沼气池口的下方是一个斜坡，斜插进房子的下方，口不在沼气池的上方，而是在一侧。沼气池内没有阳光射入，十分黑暗，严谨拿出手电筒照了进去，里边大约有两米见方，但是有多深就不得而知了。沼气池中有大量的水，灯光打进去，似乎没有看到什么漂浮物。严谨转身又从旁边的已经蔫坏的蔬菜藤蔓中抽出一根细竹竿，将它伸进沼气池中，探了探底。

  沈晨看着严谨从沼气池中拿出的竹竿说道：“这个竹竿上的水渍大约有两米，这个角度大约有三十度，初步估算……水深差不多一米。”

  严谨点点头，转身对汪洋说道：“把盖子盖上吧，然后用土封起来。”

  林志鹏对严谨的命令有些不理解，于是问道：“严队，难道不下去打捞吗？”

  严谨笑着说道：“这个口封了这么久，估计下面毒气浓度很高，我们没有专业设备，这样下去太危险。”

  “那为什么要把它在封上呢？”林志鹏问道。

  “这山里隔三差五的下雨，不封上万一灌进去水，再倒灌进苏贵田家里，不就破坏了作案现场吗？”严谨说道。

  林志鹏听了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他看严谨已经转身离开了便没再说出口。

  “严队，你说如果苏贵田的尸体真的在这里边，凶手会不会再回来打捞尸体？”沈晨问道。

  严谨看着沈晨，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道：“不会的。”

  四人出了菜地，严谨对林志鹏问道：“大鹏，今天有没有时间去你姥姥家坐坐？”

  “可以。”林志鹏说道。

  “严队，我们两个这样，还要去林志鹏姥姥家？”汪洋撇着嘴说道。

  “没事，可以去家里洗个澡。”林志鹏笑着说道。

  “那就现在去吧。”严谨说道。

  四人回到了车上，没想到刚刚发动汽车，林志鹏就发现了异常，他急忙下了车，从雨刮器下抽出一张纸条。林志鹏拿着纸条心中有些疑惑，他抬头看到严谨正看着自己，想到自己是第一次来大苏村，跟这里的人都不熟，自己开的也不是警车，应该不会有人给自己塞纸条，想来应该是给严谨的。于是，他没有打开纸条，而是立刻回到车上，把纸条递给严谨。严谨接过林志鹏递过来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名字——何强。严谨把他递回给李志鹏，说道：“认识吗？”

  林志鹏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说道：“不认识。”

  “让人查一查。”严谨说道。随后林志鹏立刻打电话给局里，让户籍的同事去查何强的信息。

  林志鹏开着车没有五分钟就到了自己的姥姥家，由于提前打了招呼，林志鹏的舅舅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林志鹏一停下车，林志鹏的舅舅就立刻迎了上来给严谨开门。

  “小鹏的领导来了，欢迎欢迎啊。”林志鹏的舅舅说道。

  “你好你好。”严谨说道。

  林志鹏急忙下车跑过来介绍道：“严队长，这是我舅舅，苏林生。舅舅，这是临江市公安局的严队长。”

  “严队长你好啊，欢迎来家里吃饭啊。”苏林生哈哈笑着说道。

  “打扰了，苏大哥。”严谨笑着说道。

  “赶紧进屋吧。”苏林生热情地拉着严谨，一边寒暄一边往屋里走。苏林生一边给几人倒茶一边招呼几个年轻人坐下，等他倒完了茶发现林志鹏和汪洋两人还在站着。苏林生奇怪地说道：“这孩子，到了自己家里还不好意思，快坐下吧。”

  “舅，我们俩得洗个澡。”林志鹏尴尬地说道。

  苏林生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两人，这才发现两人满身的泥污，于是略带责备说道：“你说说你这孩子，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摔跤啊，从小就跟你说走路要看路，就知道蒙头跑，那还不摔跤。”

  “不是，舅……”林志鹏急忙辩解道，但是不等他说出口，苏林生就喊道：“阿杏！阿杏！”

  一个中年妇女听到苏林生的喊声从厨房走了出来，“来了，来了。”这是林志鹏的舅妈。

  “阿杏，你给小鹏和他的同事找身儿子衣服给他俩换上。”苏林生说道。

  “你说这俩孩子，走路咋这么不小心呢！快去洗洗，我去给你俩找身衣服。”林志鹏舅妈笑着说道。

  “我带了衣服。”汪洋指着行李箱低头红着脸说道。

  苏林生看两人进了屋，对严谨说道：“让严队长见笑了，小鹏这孩子一直挺稳重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大鹏工作还是挺认真的，做事也很细心，考虑问题很周到。今天……确实是特殊情况。”严谨笑着说道。

  听到严谨夸林志鹏，苏林生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说道：“小鹏从小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从小我就教育他，上学要听老师的话，到了单位要听领导的话，平常要勤快一点，打扫卫生啊，端个水啊，这些活要看在眼里，别让领导挑不是，这样才能进步快，让领导提拔自己啊。”沈晨听到林志鹏舅舅说的话，撇了撇嘴。

  “大鹏这么优秀的人，肯定会得到局里重用的。”严谨看苏林生说的越来越偏，开始岔开话题：“苏大哥，我看你们家这房子是新盖的？”

  “啊，也不是很新了，有个三四年了。”苏林生略带骄傲地说道：“这房子可是花了不少钱，这地面砖，都是广东砖，漆也是环保漆，别看当时找到熟人，可也不便宜。”

  “没错，一分钱一分货，好东西价格难免就要贵一点。”严谨附和着说道：“我看村里的房子都不错，比我们那边农村还要好，看来这村里村民收入都不错啊。”

  “没错。这个前几年我们村还是贫困村，自从小杨主任来了之后，我们村可是大变样啊。带着我们盖大棚，进行技术改革，不种粮食、改种菜。这个以前种地一年才三四千块钱，现在一个月都不止这些钱。”

  “我说呢，这家家户户基本都是二层小楼，看来咱们这杨主任给村里办了不少好事啊。”严谨说道。

  “可是呢，咱村里没有一个不感谢小杨主任的。”苏林生大笑着说道。

  “我看大苏村那边房子也盖得不错，看来这大小苏村都是小康村啊。”严谨看着苏林生说道。

  “他们不行。”听到严谨把大小苏村放在一块，苏林生有些不开心地说道：“他们村一大半都是贫困户，过不了几年，我看全村都得穷的要饭。”

  “怎么会呢，我看他们的房子也都盖得不错啊，甚至有些盖得还比这边村里的还高。”严谨继续说道。

  “不不不。”听到严谨这么说，苏林生不住地摆手，他顾不到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就着急的说道：“我们村的房子，那都是村里人辛辛苦苦种大棚种出来的。他们那都是借钱盖得房子，那以后要是还不上钱，那房子还不得都让人收回去。”

  “不会吧？借钱盖房子，谁家亲戚这么有钱？再说了，就算是一家借钱盖房子还说的过去，难不成还家家借钱盖房子吗？大苏村的人难道每家都有有钱的亲戚不成？”严谨明知故问道。

  “严队长，你怎么还不信呢？你没听说过，大苏盖上楼，三年吃窝头吗？”苏林生着急地说道。

  严谨摇摇头，随后转头看向沈晨：“你听过吗？”

  沈晨看到严谨的示意，恍然大悟道：“好像在路边吃饭的时候听人说过。”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事很多人都知道。”苏林生往前挪了挪屁股，探身对着两人说道：“这个大苏村的村主任，叫苏贵兵，就是他跟他儿子开了个借钱的公司，他就让村里人跟他借钱盖房子，他还弄了个施工队成立个什么建筑公司。你跟他借钱，写了借条，钱你都见不着，直接把钱给他建筑公司，然后建筑公司直接给你盖好房子，等房子盖好了，就让你还钱，要是没钱，就让人把房子抵押给他，然后签个什么协议，多少年还给他，还不上房子就是他的了。”

  “那如果人家有钱，不跟他借呢？”严谨问道。

  “不借，那你就别想盖房子。这村里房子翻修得重新画宅基地，不然就说你是违章，不让你修。这个宅基地怎么画，不还是得村委说的算啊。”苏林生说道。

  “那我在原址上盖，还需要他审批吗？”沈晨问道。

  “需要啊，再说，这宅基地都是几十年前批的，谁知道到底多大，还不是他们村委说的算。”苏林生说道。

  “那不能提前去画好宅基地，然后再盖吗？”沈晨问道。

  “这就是苏贵兵坏的地方。他一开始不告诉你宅基地多大，就跟你说，你盖吧，比着原来的地基盖就行。可是等你把房子扒了，打好地基了，他又说你违法，不是在原来宅基地的基础上盖得，不让你盖。然后就想办法逼着你找他借钱，找他的施工队，他来给你盖。”苏林生说道这里，十分气愤，“不光是这样，有些年纪大地，人家不需要盖房子，他就派人到家里花言巧语的骗着人家把房子扒了，签字盖房子，有的是孩子在外面打工啊，等过年一回来，房子都盖一半了，你说你认不认？你要是不认，好，那房子立刻停工，封了，也不让你住，你要是认了，就得再签合同。反正是他有的是办法。”

  “那就没人去告他吗？”沈晨说道。

  “谁告啊，他大舅子可是市人大代表。”苏林生说道。

  “市人大代表？”严谨听到苏林生的话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苏贵兵还有这样的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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