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崽崽被父皇训斥后，回自己的小书房怒写了三页大字，还背了欧阳先生的文章。

  盛南栀偷偷从窗外看，见小家伙绷着张小脸，上面还带着泪痕，一脸认真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瑾安没有难过便好。

  当母亲的总是见不得孩子委屈哭泣，偶尔她也能理解当初父亲看她哭时，手足无措的样子了。

  2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冬天，京城下了一晚上的雪。

  陆瑾安起床后看见外面屋檐上，树枝上都裹满了洁白的雪，没忍住欢呼了一声。

  没等宫女给他穿小袄，便兴奋地跑去盛南栀的寝殿。

  盛南栀正在摆弄花瓶中的腊梅，就听见一阵宫女们追着叫小皇子穿衣的声音。

  宫女们在后面追，还不敢追急了，生怕雪天路滑，小皇子一个着急将自己摔着了，那她们的脑袋便要掉地了。

  盛南栀刚起身就被一个冰凉的小团子抱住腿，声音欢快，“母后下雪啦！”

  她赶紧接过小袄给人套上，温暖柔软的手牵着另一双小手，严肃道：“这么冰，崽崽！”

  盛南栀还想皱眉呵斥几句，可看着陆瑾安冻得发红的脸，又说不出话来。

  崽崽见雪兴奋，第一个想分享的便是母后，这才连小袄都来不及穿，想快快将这个对他来说“天大”的消息告知母后。

  小桃给小皇子手上塞了小手炉，又将一碗姜汤放在一旁。

  盛南栀将人抱在小凳上，给他一勺一勺地喂姜汤，一边喂一边柔声讲道理。

  就见崽崽脸越来越红，盛南栀被吓住，以为陆瑾安发了热，连忙用手背去试温度，“崽崽是不是不舒服了。”

  陆瑾安摇摇头，他现在三岁，从有记忆以来，母后抱他的机会很少，因为母后力气小小的，都是父皇抱他。

  父皇经常说，他三岁了是大孩子了，不能总要母后抱，总是依赖母后，所以今日被盛南栀一抱，陆瑾安有些害羞。

  他叹了口气，他可是三岁的大孩子了，怎么能让母后抱，说出去羞羞！

  可他还是忍不住点评道：“母妃抱软软的，舒服，父皇抱硬硬的，难受。”

  3.

  将至年关陆铖政务便多了起来，六部上下年终总结，地方政绩汇报，还有几个边疆军务，还要抽空回大臣无聊写的诗文。

  这几日回去都很晚，陆瑾安睡得早，总是闷闷不乐说许久没看见父皇了。

  盛南栀还在殿中眼巴巴等，在书桌前画蜡梅，不知是主人太心浮气躁，有几笔都勾了出去。

  远远地便听见殿外宫女行礼的声音，随后男人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盛南栀眉眼弯弯笑着跑去。

  陆铖将人抱起来，轻笑道：“栀栀比崽崽还小，还要哥哥抱。”

  盛南栀将下巴放在陆铖肩上，小声道：“崽崽这几日没看见你，都想你了。”

  “栀栀想不想？”

  “……想。”盛南栀有些不好意思，用着弱弱的气声道。

  陆铖将人放在床上，安抚道：“快了，过年那几日便清闲了，就有时间陪你们了。”

  4.

  有时候盛南栀都不知道陆瑾安的性格随了谁。

  活泼调皮，小小的身体总是蕴含大大的力量，每天使不完的精力。

  过年那几日，陆瑾安非要缠着和父皇母后睡。

  陆铖哪里愿意，他废寝忘食熬了几个大夜，终于将政务处理完，也素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他连小玩意都准备好，准备今日给栀栀用上，结果小崽子要缠着和他们睡。

  盛南栀心软点头同意，陆铖只想将躺在他们中间的小崽子给扔到偏殿去。

  和父亲母亲睡，陆瑾安小朋友有些兴奋，给了每人一个香香，开始扑腾。

  “崽崽！”陆铖假意威胁道。

  陆瑾安嘟嘟嘴，不扑腾了，抱着自家父王声音软软的，带着好奇，“父王小时候性格和崽崽一样嘛！”

  他崇拜父王，以为只要小时候性格一样，长大也能成为一样的人。

  盛南栀与陆铖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一丝笑意。

  盛南栀拍了拍陆瑾安的小屁股，“才不一样，哥哥小时候不爱说话，做事沉稳有耐心，像个小大人一样，小时候你父王有些冷漠了，别人都害怕他，离他远远的。”

  陆瑾安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看着陆铖，他知道自家父王杀伐果决，手段了得，可他毕竟还小，只是通过宫女姐姐的惶恐谨慎的态度判断的。

  可是父王对他很好的，会抱着他举高高，还会陪他写字背书，还会喂他吃饭，虽然偶尔会有一丢丢凶。

  于是他反驳道：“可是父王不冷漠啊。”

  盛南栀愣了愣，“因为哥哥将爱和温柔都给我们了，也将他缺失的童年给了你，所以希望崽崽未来能做一个温柔的小孩，做一个贤明的君主。”

  陆瑾安缩进盛南栀怀里，声音闷闷道：“不要，我也当冷漠的小孩，保护母后和父王！”

  陆铖让小崽子正着躺，声音略有些严肃，纠正道：“崽崽想要保护在乎的人，不是靠外在，使你强大的是你的内核。”

  陆瑾安还小，听得一知半懂，还没等多久便呼呼大睡了。

  5.

  过年那天早上，宫中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福字，整个紫禁城都带着喜庆的气氛，年味颇浓。

  陆瑾安小朋友一醒来，就要求他爹带他去玩雪。

  陆铖正在给盛南栀梳头，两人都快亲上了，结果被突然窜出来的臭崽子给打断。

  陆铖挡住怀中泛着红晕的盛南栀，微微皱眉，“崽崽，规矩呢？”

  陆瑾安小声地“哼”了一声，跑到外面敲了三下门才问：“可以进来了吗？”

  盛南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脚轻轻踹了踹陆铖，“你快别逗崽崽了。”

  陆铖眼中带着些许的柔意叫陆瑾安进来，将人抱在怀中，在他耳边偷偷说了些什么，就见小崽子严肃地点点头，“好！”

  盛南栀好奇，问陆铖可哥哥却不告诉他，说是男人之间的秘密，她去问她宝贝儿子，陆瑾安捂着嘴巴摇摇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盛南栀眼睛眯了眯，故作生气道：“崽崽和我有秘密了。”

  盛南栀虽生了宝宝，可容颜却与以前没什么区别，她被男人娇养着，又事事顺心，若说吃苦，除了晚上床上那点事招架不住，受点苦以外，别的一帆风顺。

  所以生起气来还带着一丝不知愁苦的娇气，看起来便想让人哄。

  陆瑾安一下着急地去哄母后，“是父王担心母后体弱，不能玩雪，所以我们才商量一会偷偷去玩，”他扯着盛南栀袖子，“母后不要生气。”

  他用着很小声的气音道：“娘亲……”

  “崽崽怎么这么乖啊，我没有生气。”盛南栀被崽崽那一声萌得眼睛发亮，轻轻捏了捏小崽子的脸颊。

  “嘿嘿。”被母后表扬的陆瑾安又支棱了起来，将刚刚与他爹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

  6.

  大年初六后，陆铖又开始忙碌起来。

  陆瑾安也开始投身浩瀚的学业中，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见面晚。

  陆瑾安开启了反内卷第一人，晚上吃饭时，他吃了一大口肉肉，愤愤不平道：“我觉得每天都上课一点也不好，上五休二才是最好的学习周期。”

  而他爹陆铖是内卷达人，皱了皱眉，给他夹了一块他不爱的小青菜，“瑾安若只想着偷懒玩耍，怎么做大事。”

  陆瑾安哼哼唧唧了半天，才说道：“以后我做了皇帝，我便要施行上五休二，传统假期放假，还得有年假，弹性上朝！”

  一旁的宫女是新来的，惊得布菜的手都一顿，皇上还正值壮年，小皇子便说往后当皇帝，若是平常家中也算了，可身在帝王家，总是有许多忌讳。

  这算哪门子事，她都害怕皇上殃及池鱼，脑袋不保，可偷偷瞥向候在一旁的阿宝与小桃姐姐，两人表情平常。

  皇后娘娘还笑着摸摸小皇子的头，说崽崽很有想法，以后一定是个很棒的帝王。

  陆铖往日里冷漠的眉眼此刻也温和下来，轻声道：“新政施行向来困难，多有阻碍，崽崽不怕困难便好。”

  小桃注意到这名小宫女有些走神，便将她撤下来，换了另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有些恍惚，她刚来宫中时跟的是一个冷宫掌事姑姑，那个姑姑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她总说自古帝王多薄情。

  在姑姑的只言片语中，小宫女愈发感觉到帝王是冷漠阴戾的，不可触碰的。

  尤其是新上任的帝王铁血手腕，再加上眉眼总是冷漠骇人，淡淡瞥向人时只觉得害怕，带着帝王的威严。

  可今日看着相处温馨的帝后，眼神柔和的皇上，仿佛打破了她许久的滤镜。

  7.

  陆瑾安小朋友虽然不太爱学习，但好歹是陆铖的儿子，将他爹的脑子继承得一样一样的。

  学什么一遍就会，脑瓜子也转得快，脑子太好使也有坏处，再听太傅讲解时便有些无聊。

  盛南栀为自家儿子不爱上课发愁，她想着她小时候可爱去上学了，就为了能和哥哥在一起。

  在一起？

  盛南栀不太灵光的脑袋突然灵光了，等晚上陆铖回来时，认真道：“我们为崽崽选个伴读吧，有了小伴读他便能静下心多坐一会。”

  陆铖正在专心致志地扒她衣服，随意道：“都听栀栀的。”

  盛南栀有些生气，刚想说些什么，话便被撞得断断续续，什么都说不出了。

  直到最后盛南栀难得努力保持清醒，抓着陆铖的紧实的胳膊，“给崽崽找伴读。”

  “好。”陆铖裸着上半身，亲了亲盛南栀眉眼答应道。

  男人背后全是一道道红痕，但凡有经验的便能知晓这是什么。

  他娘亲奉献了一整晚，陆瑾安小朋友终于有了小伴读。

  毕竟要合陆瑾安的性子，所以还是由崽崽挑选，消息一放出，京城世家，皇亲国戚都努力搜寻族中适龄的孩子。

  因为当年丞相推出女学，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好歹提升了女子上学率，所以这次伴读便不限性别。

  8.

  选伴读那日，差点将陆瑾安吓着，乌泱泱的一群人都在下面跪着。

  可他是父皇的儿子，他捏着小拳头努力不让自己露怯。

  皇室威严，陆铖便没有抱着他，只是牵着他手，淡声道：“崽崽只需要挑选自己喜欢的，其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

  陆瑾安抬头看着自家父王，问道：“是属于我自己的伴读嘛？”

  “嗯。”

  陆瑾安开心了，他认真看着下面被各自家长牵着的小孩。

  嗯，比他高的不要，太矮的不要，丑的不要，看起来笨的不要。

  盛南栀鼓励道：“崽崽可以下去与他们说说话，多多了解小朋友们的性格，没有喜欢的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下次再挑。”

  陆瑾安有些羞涩地松开陆铖的手，迈着小步子往下走。

  他一到下面便被一堆小孩围着，叽叽喳喳地夸他，陆瑾安觉得头都大了。

  他长这么大，没与这么多同龄人接触过，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一个观察，突然他看见躲在一边偷偷看他的小姑娘。

  小女孩穿着藕粉色裙子，脸小小的，眼睛圆润漂亮，注意到陆瑾安注意到她，还害怕地后退两步。

  陆瑾安心想，好像他养的小猫。

  于是他拨开人群，迈着步子跑到陆铖身边，“我要她！”

  小女孩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平日不受宠爱，今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能多带一个便多带一个，万一看上呢。

  姜晚晚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家嫡姐与父亲，还是她父亲反应快，按着她跪下谢恩。

  于是姜晚晚便稀里糊涂地牵着陆瑾安的手一起离开。

  陆瑾安可宝贝她了，认为姜晚晚是他养的小猫，吃饭时都要盯着她吃。

  9.

  姜晚晚在府中不受主母待见，经常被姐姐哥哥们欺负，所以一开始总是警惕地看着陆瑾安。

  陆瑾安是个心大的，牵着晚晚的手玩，还在感叹她的手好小好软。

  终于有一次姜晚晚受不了哭了，哭得很是可怜，“你是想砍我的手吗？”

  吓得陆瑾安跑去找他母后支招，可盛南栀向来是被哄的那个，于是她想了半天道：“晚晚喜欢什么，你拿着她喜欢的东西哄哄她。”

  陆瑾安拿着小布偶哄了姜晚晚半天，才将人哄住，终于愿意和他说话了。

  姜晚晚喜欢学习，总是很听太傅的话，从不迟到早退，于是陆瑾安为了陪他的小猫，只好也跟着听完一整堂课。

  太傅毕竟是教小皇子，进度全是照顾陆瑾安，课业自然高难度，所以姜晚晚有时会委屈地掉眼泪，因为不会做题。

  于是陆瑾安小朋友会很开心地给姜晚晚讲题，还会摸摸她的头，“晚晚不要难过，下次便会了哦！”

  姜晚晚有些失落地垂着眼眸，像只湿漉漉的小猫，“可是我总是不会。”

  “那我总是给你讲。”

  姜晚晚抬起漂亮的眼眸，懵懂道：“一辈子吗？”

  陆瑾安点点头，“一辈子哦！”

  10。

  有一次姜晚晚回了家，陆瑾安无聊去烦陆铖处理奏折。

  “他们说我是太子，我是父皇养的第一个崽崽嘛！”小家伙在纸上勾勾画画，晃着腿问道。

  陆铖轻笑一声，思绪飘远，许久才道：“母后才是。”

  爱人如养花，栀栀才是他养大的第一朵玫瑰，从四岁便开始，到现在整整二十多年。

  陆瑾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也要养晚晚，晚晚也是我养的第一个崽崽！”

  陆铖微微抬眸，拍了拍他儿子的头，声音淡淡道：“人家晚晚同意了嘛？”

  陆瑾安捂着脑袋，气呼呼，“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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