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快到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

  家家户户都忙着，把这个冬天要吃的白菜、土豆放进菜窖里，还要趁着没有上冻前，把秋天挖出来的萝卜，埋在土的更深处，防止萝卜会冻坏。

  下午四点半，天就黑了。

  家里灯泡泛着昏黄的光芒。

  秋月一家人正吃着晚饭，饭桌上的酸菜炖粉条，正冒着丝丝热气，在这寒冷的冬天莫名添了几分暖意。

  秋月父亲最先吃完饭，他放下手里的筷子后，突然“咳咳咳”的咳嗽了几声，他的咳嗽声，让一家人都停下手里的筷子。

  “咋地了，你感冒了？”秋月母亲连忙开口问。

  “啊，没啥，俺就是嗓子眼儿有点刺挠！”秋月父亲从炕头摸过来烟笸罗，准备卷一支旱烟抽。

  “刺挠还抽烟！”秋月母亲白了一眼秋月父亲，她没好气地说。

  “……”秋月父亲并不打算搭理秋月母亲的话，他而是对着秋玲问起来：  “那个，那个秋玲，你过了年再上一个学期，你是不是就该中学毕业了？”

  “嗯，爸明年俺就该上高中了！”秋玲十分开心，上高中她就得去县里了，县里总比镇里好，她除了舍不得姐姐之外，她早就想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家。

  “上高中？”秋月父亲有些疑惑的问秋玲：  “你还要上高中？”

  “当然啦，我还要上大学呢！”秋玲根本不知道父亲的用意，她一脸的兴奋，脑海中全是对未来的憧憬。

  秋月听着父亲的话，她却有些担心，她十分清楚父亲的秉性，  他从不轻易开口，一旦说啥就是有事要宣布。

  果不其然！

  “那个玲子，明年你中学毕业，就下学吧，回家跟着你妈干点啥，有合适的就找一个对象，过几年结婚就行啦！一个丫头你就算不善劲儿的，都上了七八年学了！”秋月父亲看着秋玲说。

  “啥！”秋玲顿时惊慌失措，  “爸，我想上学，我喜欢上学，你不可以不让我念了！”

  “你这丫头，上嘴唇合着下嘴唇，你说的好容易呀！你上学不得钱吗？咱家啥情况，你不知道吗？再说啦，你一个丫头，早晚都是人家的人，你念那么多书有啥用！”秋月父亲有些不耐烦，甚至带着恼怒对秋玲说。

  “妈——”秋玲看了母亲一眼，  “妈，我要上学，你说说我爸嘛，他不能这样！”秋玲开始向母亲求助。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

  母亲居然低下了头，装作没有听到一样，  “小宝，你赶紧吃，吃完了赶紧收拾，收拾完就把灯闭了，整天这么点灯，得花多少电字儿钱啊！”

  “哼！”小宝对着母亲做着鬼脸，  “妈，你也太抠了，点个灯都舍不得！”

  “不扣点能行吗，这么多人吃闲饭，种点地都不够吃的，你将来不娶媳妇啦！”

  母亲的话，如同针一般，扎在秋月的心上，她心里明白，在这个家，她就是那个吃闲饭的。

  这顿饭——

  秋月如同嚼蜡一般，食不知味。

  秋玲一直哭哭啼啼的，无论父母怎么说，她还是想继续读书。

  秋月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让秋玲继续读书，她自己身上还有一些钱，供秋玲读完高中，应该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她也去城里打工，无论如何她都让秋玲念书，早日走出月牙镇。

  ……

  秋玲躺在炕上，一直抽抽嗒嗒的哭着，秋月舍不得妹妹这样难过，她本想过几天再告诉秋玲自己的打算，如今她只能提前告诉秋玲。

  “玲玲，你别哭了！姐出钱供你念书。”

  “姐，你说的是真的吗？”秋玲连忙从炕上坐起来，  “姐，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你有钱吗？”秋玲紧张的搓着自己手，她心里很怕，她怕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玲玲……”秋月看了一下门口，  “姐手里有钱的，一直没舍得花过，给你留着的，就为了留着给你念书。”

  “姐！”秋玲一把搂住秋月，  “姐……你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的！”

  “傻丫头，我不是你姐嘛，跟自己姐姐提这些干啥呀！”秋月抚摸着秋玲的后背，她是真稀罕这个妹妹，父母的眼里只有儿子小宝，她们这些丫头的命运，仿佛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除了嫁人之外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秋玲在秋月的安抚下，慢慢的睡着了。

  ……

  秋月母亲走进了两人的屋里。

  “大妮儿！”秋月母亲看着秋月说，  “秋玲睡着了？”

  秋月被母亲对自己的称呼，叫的懵住了，她不禁想到，母亲有多久没有这样亲热的叫自己了？

  “她睡了吗？”秋月母亲继续追问秋月，她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秋玲一眼。

  “啊，睡了！”秋月小声的回答母亲，  “妈，你有啥事吗？”

  “秋月，你没打算再嫁人吗？”

  秋月母亲的话一出口，秋月的脑子顿时嗡嗡作响。

  片刻后——

  秋月犹豫的开口问母亲：“妈，我这样的，还有人要吗？”

  “看你说的啥话！”秋月母亲假装愠怒的瞪了秋月一眼，  “俺的大姑娘这么漂亮，咋会没人要呢，大家伙儿都排着队，争着抢着想要呢！”

  秋月听了母亲的话，她沉默了。

  她明白母亲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已经有了人选，可是她最近也没看到，有什么媒人来她家提亲呀！

  “妮儿，你愿意对吧？”母亲眼里闪着异样的神采。

  “妈，是谁啊？”秋月犹豫的问母亲，她在心中不禁苦笑，她有选择的权利吗？

  “就是……”秋月母亲迟疑一下，  “人家条件很好，天天都有钱进的，人也长得不错，就是人家挑剔，这不，看好你了嘛！”

  “妈，到底是谁啊？既然条件这么好，他会要我吗？”

  “妈还能骗你啊！就是……岁数比你大点，不过话说过来，男人岁数大点，知道疼人，你说是不？”

  秋月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闪出那名兽医的样子，那种猥琐的目光，仿佛能把她吞噬了一般，  “妈，他是……是干啥的？”

  “月儿，你见过，就是前些日子给咱家牛看病的那个大夫，姓肖，你舅舅那个村儿的知根知底，人家也知道你的情况，他愿意的！”母亲一脸的兴奋，她仔细的给秋月介绍着，  “你舅说，他老婆死了很多年了，一直单着，家底挺厚实的，只有一个儿子，都快20岁了，所以呢，你进门就等于两人过日子，没人搅和你们。”

  秋月听完母亲的话，她脑子一片空白。

  果然是那个兽医。

  他那可怕的眼神，让秋月现在还一哆嗦。

  可是，秋月能拒绝吗？

  她看着躺在炕上睡觉的妹妹，  “妈，他比我大的不是一点，他跟我爸年纪差不多了吧？”

  “秋月！你啥意思，不乐意？”秋月母亲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找到般大般的吗？还有人敢要你吗？”

  秋月低下了头，半晌后……

  “妈，我可以嫁人，但是我有个条件！”

  “啥条件？”秋月母亲露出一脸的狐疑。

  “我想让秋玲继续念书，学费我出！”秋玲斩钉截铁的说。

  秋月母亲对秋月也是很了解，秋月虽然平时性子温顺，但是倔脾气上来，是十头老牛也拉不回来，看来不同意秋玲念书，秋月是不会同意嫁过去的，况且，既然秋月说出秋玲的学费，那他们家也没啥损失。

  “啊，这个事呀，既然你想让秋玲上学，你又给学费，那就让她上吧！”秋月母亲说完话就走出屋里。

  秋月一个人在黑暗中流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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