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哥。”

  搬着箱子的陆涛也愣在了那里，愣了一会儿，陆涛才叫了一声。

  陆涛瘦了，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拉链开着，能看见系在腰上的一个帆布腰包。

  “陆涛，你怎么……来，放这。”

  刘丰连忙从收款台后面走出来说道。

  “刘哥，你怎么在这？我记着原先……啥时候换了老板了？”

  “刚接过来。”

  刘丰说道。

  “……怎么想起来干便利店了？”

  陆涛也没想到在这会遇到刘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慌不择路地说了一句。

  “原来公司让人告了，没办法。”

  刘丰说道。

  “……现在这人也真是，谁干的？”

  “这谁知道。”

  “……其实，干便利店也挺好，不用出去跑，还是现钱买卖。”

  陆涛笑着说道。

  “那倒是，你现在干啥？干批发？”

  “哪干批发？我可没这个本事，就是跑腿，给人家老板送送货。”

  “哦。”

  ……

  刘丰和陆涛站在那里，都有些不太自在，聊了几句就聊不下去了，陆涛说还有催着要货的，就走了。

  刘丰一天都在便利店里，一直待到晚上八点关门，回家吃点饭，就得开车去实验中学了。

  “我今天看见陆涛了。”

  刘丰吃饭的时候对周静说道。

  “你在哪看见了？”

  周静有些意外地问道。

  “他给店里送方便面。”

  “他送方便面？你是从他那里进货？”

  “不是，他就是个跑腿的，只管着送货……就他那样的，还能当老板！”

  “……你没和陆涛提提公司被举报的事？”

  “提了。”

  “他说啥？”

  “没说啥。”

  刘丰说道。

  “你交的这个朋友，你给他工作，反过头来还告你，是什么人！”

  “……也不一定就是陆涛，再说，还是怪我，要是不在生产许可证上作假，不就没事了。”

  “……”

  刘丰说得有道理，周静无话可说，其实，刘丰宁可承认生产许可证造假的错，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交错朋友，觉得丢人。

  “这么冷的天，陆涛蹬着一辆三轮车，连手套都没戴，你是没见那样，也不容易。”

  刘丰继续说道。

  周静看着刘丰，知道他那颗对外人习惯圣母的心又开始泛滥了。

  现在的刘丰和周静，就是刘晓松的爸爸和妈妈，两个养孩子的合作伙伴。

  夫妻生活，周静和刘丰也有，少之又少，刘丰买了一盒十只装的安全套，用了两年了，还没用完。

  但是，自从上次孙玉给刘丰介绍工作之后，刘丰和周静，谁都没有提过离婚。

  原装的一家三口，对孩子来说，是最理想的家庭状态，它没有单亲的欠缺，也没有再婚家庭的小心翼翼。

  这对于刘丰和周静来说，就足够了。

  ……

  周静每个月都会把刘丰进销货记录给顾林看，然后分钱，两人的办公室挨着，总有交接的机会。

  有了钱的交接，顾林和周静之间那种男女的感情反而淡了，就算是办公室里没人，两人也没有了身体上的接触。

  现在，钱是周静和顾林之间的纽带，关系反而比之前更牢靠。

  “刘丰想把二楼整理出来，倒出地方，在一楼弄个水吧，他想问问你有什么意见？”

  周静问顾林。

  “我没意见，让他看着弄。”

  顾林笑着说道。

  因为合作的关系，周静和刘丰付出多一些，顾林有些过意不去，就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给一些实惠。

  顾林在学校业务范围广，招待的烟酒，过节的福利，顾林都交给对桌的小郭去办。

  “去门口便利店就行，近，省得麻烦。”

  顾林对小郭说，然后小郭就去办。

  商业学校的教职员工每年的体检，医院会照顾几个名额，顾林每次都会给刘丰一个。

  刘丰很多年不去医院，这一去，做的B超显示，他的肝上长了一个血管瘤。

  “你这个尺寸可是不小了。”

  医生拿着刘丰的检查结果，一边看一边对他说道。

  “……大夫，这是良性还是恶性？”

  刘丰一听是瘤，吓了一跳，连忙问大夫。

  “这个没有良性恶性，大部分都是从母胎带下来的，没事。”

  “这种需要做手术切除吗？”

  “……怎么说呢，大了，就得切，要不万一破裂很麻烦，容易引起大出血，要是不大，就不用管它。”

  “那我这算是大还是不大？”

  刘丰问道。

  “你这，正好卡在线上，做手术也行，不做呢，就是每年来看看，只要不再长，就不要紧，平时多注意，别用力挤压碰撞。”

  “那大夫，你觉得我做好还是不做好？”

  “还是先观察吧，你这都……”大夫翻过刘丰体检报告的封面看了看，继续说道：“这个东西长得很慢，你这都快五十了，五十年才长这么点，没事。”

  大夫安慰道。

  “你的体检报告拿了吗？”

  回到家，周静问刘丰。

  “拿了。”

  “怎么样？”

  “……大夫说，我肝上有个血管瘤。”

  “……”

  周静一听，一下子呆在那里。

  “大夫说这种瘤是天生的，没事。”

  刘丰笑着说道。

  “不用做手术？”

  “不用，就是我这个长得有点大，大夫说，每年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注意别碰着挤着就行。”

  “别碰着是什么意思？”

  周静问道。

  “这种血管瘤一旦破了，容易引起大出血，要是抢救不及时，这辈子就到头了。”

  “那去做手术不就行了，现在家里有钱。”

  “再说吧，大夫说观察，就听人家大夫的。”

  刘丰说道。

  “……”

  周静看着刘丰，没有说话。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它能让有些东西湮灭，又能让有些东西重生，曾经对刘丰爱过恨过的周静，知道刘丰的身体有恙，还会忍不住担心。

  也许，是周静在刘丰身上还有不甘，企图让时间的齿轮倒转，回到从前。

  周静不知道，时间的脚步从来不为谁停留，它以自己的速度，一刻不停，滚滚向前。

  二零一四年，宗科长退休了，在顾林的帮助下，周静当上了商业学校财务科的科长。

  刘丰妈去世了，在二零一五年走的，比周静妈晚一年，两个老太太，都活过了八十岁。

  李莹没有两个老太太幸运，她在二零一二年去世，还不到五十岁。

  同年，刘丰终于连本带利还清了两个哥哥的欠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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