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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李顾闻讯惊愕


他原只是普通士兵,对于计谋策略全无涉猎,被青衫道士一番言论,顿时有些招架不住。贺华黎见他言语犹豫,知他是被墨林堵住了口,剑眉微蹙,静观其变,默不作声。

  墨林并未出示确凿证据,只是一派轻松地闲聊,抖抖衣袖拂去肩上的灰尘,便让李顾无言以对。李顾想分辨些什么,但话到舌尖又不知如何启齿,犹豫地看了眼身后的庄秦氏,黯然垂下头。

  “李顾,适才道长所猜,几分真实?”贺华黎询问。

  李顾沉默不语。

  贺华黎再问:“若有话要说,尽管道来。若你真无过错,我为你主持公道!”

  李顾依旧犹豫不定。

  墨林转向场中的女子:“庄秦氏,事发之时,你在何处?”

  庄秦氏闻言微显畏惧:“回大人,奴家是陵阳城的产婆,入宫是为了助百里太后分娩。当时奴家站在门外,带着宫女们为百里娘娘更换热水盆。”

  墨林握住她的手:“我已说过,我并非什么大人,只是个小人物,和你一样。只是希望你不要像我这位师弟,他比我更差些,他缺个‘物’字,就成了小人。”

  墨旋闻言冷笑:“你是君子坦荡,我是小人忧愁。然而如今这世道,君子命短,小人却能长存!”

  “师弟,你又错了。活得长久的是百姓,百姓都是小人物,我也不过是个来历不凡的小人物而已。”墨林总是习惯性地纠正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师弟。

  墨旋不再与他争辩,转向庄秦氏:“你身为产婆,为何不在宫内接生,偏要在宫外逗留?”

  庄秦氏:“奴家地位低微,无法进入养心宫。能进去的产婆都是名门之女的陪嫁,或是服侍过郡主邺妃,或是为贵族子弟哺乳过的,最次也是梨香院出身的奶娘,像奴家这样的卑贱之人,没有资格。”

  话音刚落,墨林伸出手指轻轻抵住她的唇,又摇了摇头。

  “你又说错了,人生只有大小之分,乱世不分高低贵贱。”

  庄秦氏闻言愣住,她未曾读过书,不明墨林话中深意,但心中却感温暖,莫名舒畅。墨林接着问:“你当时在宫外,为何在案发时未遭袭击?”

  庄秦氏颤抖着手回答:“奴家昏过去了,一无所知!”

  此话坚定有力,是庄秦氏说得最坚决的一句,但众人显然不信,墨林也只是微笑抿嘴,语气仍温和地追问:“那么,醒来后你看到了什么?据骅安所说,邺王等人并未在现场停留太久,说明你昏迷的时间并不长。”

  庄秦氏颤抖着说:“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看到了邺王殿下,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具体有几个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墨旋在一旁惊讶不已:“师兄,你不会真的相信她的话吧?”

  墨林回答:“当然不相信,你只需要辨别哪些话是真的就好。庄秦氏,你说你醒来后看见了邺王,那你有没有见过骅安和李顾?”

  庄秦氏看了看李顾,李顾也盯着庄秦氏,两人默默地对视,似乎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

  庄秦氏的目光变得游离不定,而李顾则露出困惑的表情。

  “回禀两位大人,我确实见到了李顾,但没见到骅安。”

  墨林笑着指向墨旋:“你看,你又说错了,我告诉过你,他是小人,不是大人。”墨旋脸色一沉,声音低沉:“师兄,我不是你的笑柄!”

  墨林耸耸肩,毫不在意,指着墨旋对庄秦氏说:“看见了吗?大人有大度,小人有容忍!”

  墨旋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又无可奈何。他一向注重庄重,此时胸口起伏不定,憋着一股气。从小到大,他就在山上争不过墨林,至今仍是如此,这让他感到一丝无力。

  贺华黎目睹这一切,又看了看近乎痴呆的文般若,轻轻叹了口气,出言调解:“两位,请在法庭上尽量不要夹杂个人恩怨。况且你们是同门,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呢?”

  灵瑜在一旁眨巴着眼睛说:“就是嘛,你们俩为什么总是斗嘴呢?”

  墨林笑了笑,墨旋则保持沉默。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深厚的纠葛,但又默契地谁也不提。过了一会儿,墨林转向李顾:“李顾,庄秦氏说她看见了你,但你在刚才的陈述中并没有提到见过她。难道你要说她不在现场吗?”

  “我确实没见过她!再说,宫女和接生婆那么多,我怎么可能全都认得!”

  这话并无不妥,墨林点点头,转向庄秦氏:“你再仔细说说,当你看见李顾时,他在做什么?邺王有没有看到你,他又在做什么?”

  庄秦氏显得更加害怕,声音开始颤抖:“我只知道邺王殿下在检查尸体,我当时只能动脖子,后来的人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进了停尸间。还好贺公公大人大量,救了我。至于李顾做了什么,我记不清了。”

  贺华黎微微点头:“这一点我可以作证,不会有错。”

  李顾的脸色阴沉,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墨林继续追问庄秦氏:“那你回想一下,你第一次见到李顾时,他在做什么?”

  李顾显得有些不悦:“这位道士,你的意思是,我和骅安都是嫌疑人?”

  墨林负着手站立:“邺王和大礼官不会愚蠢到亲自杀人,要么没有这样的能力,要么没有这样的必要。太子凉身在江湖,短时间内杀死那么多人,就算收买了帮手,能在江湖上做到这一点的人也不多。而且我认为,他既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必要。”

  “所以我只是根据事实推测,太后并非普通人,她的儿子身份又如此特殊,所以这案件也不寻常。能处理这个案件的人,必定既有这样的能力,也有这样的必要。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现有的线人中找出那个必要之人!”

  庄秦氏闻言显得更加恐惧,她望向李顾:“道长,奴家有一句话,不知是否该说!”

  墨林回答:“如果你不想说,就不必勉强。不必为了别人去做让自己不愉快的事。”墨旋却冷冷哼了一声:“妇人之见,犹豫会耽误大事!庄秦氏,有什么话直说!”

  墨林笑了笑,坐下喝茶。

  庄秦氏仿佛下了决心,眼神变得锐利,手指指向李顾:“青衫道长说得对,李顾所说都是谎言。他其实是宫中的侍卫,一直在案发现场。反而是在我晕倒醒来后,才看见他从外面跟着邺王进来!”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李顾目瞪口呆,手指颤抖着指着庄秦氏:“毒妇,血口喷人!”

  话音未落,李顾便无法再说话,因为庄秦氏突然双眼流金,七窍流血,带着微弱的笑容站在原地,仿佛变成了石像!

  文般若茫然不解,上前随意碰了一下,庄秦氏如倒山移岳般轰然倒地,抽搐几下就不动了,鲜血从鼻子里流出,画了一个圆圈,冒着热气,在寒冷的季节里袅袅升腾,犹如热汤。

  文般若无动于衷,杀人书生并不惧怕鲜血,反而微笑地翻过尸体,用手指沾了沾庄秦氏鼻下的血,放入口中轻轻舔舐,随即大笑,对着全场高呼:“这个人,她是吞金自杀的!”

  庄秦氏就这样突然死去,毫无预兆,戛然而止!

  贺华黎上前查看,确认她已经断气,神色哀悯地挥手,小黄门上前帮忙将人抬走。刚才还温暖的身体,瞬间归于荒芜。

  “人死如灯灭,死者为大,各位不要再在庄秦氏身上争论了。”贺华黎低语。

  灵瑜脸色苍白,紧张地抓住墨林的衣袖:“她真的死了吗?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在眼前死去,她刚才还好好的。”

  “亲眼所见,不容作假。见得多了,自然就会习惯。”墨林安慰道。

  灵瑜仍然满脸惊恐:“你见过很多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习惯?”

  这段话触动了墨林的思绪,他不敢闭眼,半睁的眼睛微微颤动:“最近这种情况确实不少。庄秦氏在这群人中已经没有价值,死了就真的死了,不会有人过多挂念。”

  贺华黎回应:“道长此言过于片面,我心里也感到不忍,但她只是一个庶女,与我没什么牵连。各位都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先王和百里太后相继离世,我悲痛欲绝,如今为先王皇后料理后事查明真相,日夜涕泪交加,鞠躬尽瘁,希望上天能看见!”

  “贺公公的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无需多言,我都看在眼里。”墨旋适时奉承了一句,这让墨林笑得更加开心:“我这位师弟什么都能看见,就是不往心里去。”

  灵瑜被这番话逗乐了:“那岂不是没心没肺?”

  “确切地说,是狼心狗肺。”墨林笑着跟她开玩笑。

  墨旋重重哼了一声,但似乎不愿和墨林争论,坐在那里默默地喝茶。贺华黎仔细看着他们俩,嘴角微微翘起:“你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我现在更感兴趣了。”

  这时,庄秦氏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只留下一滩污血,鲜艳而明亮,仿佛一面镜子,映照出一张张扭曲的脸孔,全都是赤红的眼睛。

  虽然在嬉笑,毕竟有人死亡,灵瑜闻到残留的血腥味仍然脸色难看。墨林见她不忍,指着门外说:“你还是出去等我吧,否则只会增加痛苦。”

  灵瑜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去。墨林看到她这样,感慨地叹了口气:“我第一次看到死人时,比她还要伤心。”

  说完这话,他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墨旋一眼,墨旋似乎有意回避,眼神飘忽,低头更重了。

  墨林接着说:“人就是这样,这红尘世界里的芸芸众生,大多数糊里糊涂地活着,很多人直到死去都不知道,自己对别人来说只是沧海一粟。很多人死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重要,多么可有可无。很多人生前位高权重,即使是紫宸国公,死后也会任人摆布。人们只记得他的财富,儿子只记得他的权力,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道长,你又在说谎话了!”贺华黎皱紧眉头。

  墨林:“以前我说这些,已经是万劫不复之身。现在我再说,公公却没有惩罚我,无非是因为我没油水可榨,上面没人可以讨好,各方势力都没得罪,这其实就是最大的悲哀。”

  贺华黎无奈地苦笑,墨林说的是真话,他无法反驳,也没有必要反驳,于是转向李顾。

  庄秦氏死前指控李顾撒谎,却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此刻的李顾有苦难言,有理难辨,真是被庄秦氏算计了。

  庄秦氏用自己的卑微死亡,给李顾设下了一个困境。

  贺华黎问:“李顾,对于庄秦氏所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全场的目光聚焦于李顾,然而他此刻显得颇为古怪,低头凝视地上的血渍,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墨旋见他愣住,忍不住再次询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墨林接口道:“他心中有疑虑,否则刚才就不会避而不谈。师弟,我希望你能担保李顾,否则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墨旋闻言,举止豁达,取来纸笔,挥毫疾书,不久便写成一封檄文:“我以西梁黑令保护你,你现在就把那天的事情全说出来。如果言之有物,大礼官会替你开脱,保证你安然无恙。”

  墨旋特意加重了“大礼官”三字,贺华黎听后脸色微变,毕竟温侯俊玩弄权术,当着他的面拿温侯俊压人,这不是贺华黎所愿见的。

  李顾见状,心中稍安,又思量片刻,似乎做出了决定,指着面前的血迹说:“其实,我见过这样的场面!”

  “什么场面,详细说说!”墨林也变得严肃起来。

  李顾回答:“刚才我确实没有如实禀告。事实上,案发时我确实看到了凶手,他从屋顶跃出,手里洒出飞针,然后逃走了。我的手下也死了,我练过几年武艺,还算敏捷,当时追了出去,但他动作太快,我追到白玉楼就跟不上了,回到宫门,发现邺王他们已经进去,我就赶紧跟上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刚才不说,反而隐瞒不报?”墨旋追问。

  李顾解释:“不是我不敢说,而是我看到的情况太诡异,我怕我说出来,你们根本不会相信!”

  墨旋反问:“什么意思?你现在不是已经说了吗?”

  李顾答道:“远不止这些。我刚才提到了使用暗器的凶手,但根据我的观察,这个所谓的凶手,实际上并没有杀死百里太后!”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困惑。

  贺华黎质问道:“李顾,你说清楚,什么叫做凶手没杀,那满宫的人究竟是谁杀的?”

  李顾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惊恐和迷茫:“其实,凶手只杀了我的下属,那些宫女和产婆,还有百里太后,都不是他杀的,她们都是自杀的!”

  这话再次让全场困惑。

  墨林闻言淡笑道:“怎么个自杀法?”

  李顾回答:“宫里我没看到,但那些外面的产婆和宫女,和庄秦氏的情况一模一样!都是吞金自杀!”

  贺华黎:“你是说,庄秦氏本该当时就吞金自杀,但她没有这么做?”

  李顾摇头:“她当时是否死亡,我真的不清楚,我只是看到所有人都倒下了,那时候我真的没多想!”

  他越说越显得恐慌,语速加快,眼神四处游移。

  墨林转向贺华黎:“贺公公,停尸房里的尸体,有没有吞金自杀的迹象?可能因为致命伤在头部,你们没检查内脏。我那天在停尸房也见过尸体,确实没有七窍流金的痕迹,但庄秦氏刚才却有,你怎么解释这个?”

  李顾:“刚才庄秦氏吞下的似乎是生金粉,她在情急之下被金粉呛到,导致生金进入脑中,而那天的宫女和产婆并非如此,她们只是喝了茶,喝完就倒地不起。所以我认为,她们当时应该是服用了煮沸过的金粉。”

  “按照你的推理,凶手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墨旋适时提问。

  李顾:“我刚才说过,凶手在每个倒地的死者脑中插入针,然后去了白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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