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池的水原本一片灰色，魏不语下去之后，渐渐变为黑色。

比起第一回深度退了些，从露头退到如今的胸部。

灰雾化作人形，指引石人的目光冲向魏不语，大量晦气凝成的光照在魏不语身上。

他坚持一个时辰之后，昏了过去。

灰雾人终于露出本来面目，闭眼立在桥上，一手伸向后脑，另一手对着石龙。

灰雾慢慢在这处空间凝实、塞满，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

阴池的水已经退到魏不语的膝盖处，与满满的阳池差距太大。

此时，地下祭坛重新恢复本来面目。

灰雾人齐莫羽睁开眼睛，高台下的面雕石龙飞到高台，抢走这处空间所有的晦气。

它不断盘旋，追着抢食，石人像的眼睛渐渐暗下来。

齐莫羽突然化作无数个灰点，消散在空气中，石龙一声龙吼，高台和石像晃动片刻，吼声不知从何处又回弹。

石龙吸光了晦气，石人像的眼睛掉落，地下祭坛传来阵阵雨滴落的声音。

它没有餍足，一个摆尾翻身，冲向最后一处。

寂灭的灰点忽然出现，变做一张灰网将石龙和魏不语裹在里头，不断缩小，阴池的水彻底干涸。

中心立着一个人形灰茧。

阳池的水忽然沸腾，咕噜咕噜冒泡，热气散去后，阴池的水重新充盈，阳池的水少了小半，水面上漂浮着长长的青丝。

高台与阴阳池的苦情河，分离的两岸渐渐闭合。

魏不语睁开眼睛，记起自己做了一个梦，和一条龙打了三天三夜。

最后，他吞掉了那条龙。

他欣喜于自己没死，但看见半石化的身体，又怀疑齐莫羽对他动了手脚，否则自己怎么会梦到龙，还吞下肚。

“醒了，再等等，马上就好。”齐莫羽站在桥上，脸上露出欣喜。

魏不语抬头看清他的样貌，心里膈应，没有说话。

低头，眼睛又遭受一次冲击：“你……真是你掳走了王衣衣？”

阳池里，王衣衣漂在水里，面容恬静，长长的头发铺开，显得有些诡异。

“是我。”齐莫羽回答十分爽快，再没有之前的沉默。

“你已弱冠，身为你的父亲，想教你尝一尝长大成人的滋味，我保证，十分美妙。”

白玉桥上，齐莫语已经摆上琴案，清神香的味道钻入魏不语的鼻子，他打了个喷嚏，看过去忍不住再次憋闷。

这是……又干回老本行了。

他绝不会天真以为此人单纯弹琴，挡不住混着淡淡清愁的琴音在地下祭坛响起……

苏四儿自弱水青泥里的灵池中醒来，青鸟终于松口气。

它说过要保住苏小鬼性命，不能食言。

“魏不语呢？”

【在老怪物手里。】

一切又回到起点，老怪物捉住他不放，定然主意还没打完，苏四儿打起精神：“我睡了多久。”

“十二个时辰应该是有的。”

苏四儿一惊，一天，老怪物能做好多事，魏不语会不会已……

她突然蹲下来，对青鸟哀求道：“我的心好痛，魏不语是不是死了。”

【不如你出去看看。】

齐莫语手未停，看到苏四儿，撩起眼皮，淡淡道：“等你好久了，开始吧。”

手上的曲子忽然变成愤怒之音倾泻，魏不语感觉像是某种信号，阴阳池周围升起灰色障壁，王衣衣在灰雾的牵引下，慢慢站了起来。

魏不语脸色阴沉，似乎看明白齐末羽打的主意。

灰色障壁没有隔绝视线，苏四儿看得一清二楚，撞过去尖声叫道：“衣衣，衣衣，齐莫语，你放了她。”

阴池忽然发出咔嚓咔嚓嚼骨头的声音，苏四儿又一次发出惊恐的叫声：“你不要动魏不语，齐莫语，你放了他。”

阴池里的水黑得发亮，像是最上等的古墨研磨出来的。

魏不语的石化已经长到脖子。

“真贪心，我这个暗人今天做一回明事，阴阳池两人，你选一个。”

苏四儿目光不断犹疑，最终放在魏不语的身上，与他的目光相遇。

魏不语的眼睛从她出现之后就没移开，此刻更是生发出一个浩瀚无垠的宇宙，

她溺死在那一片星辰大海中，感受到所有星辰为她而亮，“我……”

“我……”

她说不下去了，她看见衣衣竟然睁开眼睛，向她求救：“四儿，你是来救我的吗？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他们带走我，关着我，我好想你，好想回家。”

她的眼睛澄澈，单纯，对自己全然依赖。

琴声突然怨愤，王衣衣的脸忽然青紫，她的头发忽然绷直，然后缠上了她的脖子……

“不要，我选衣衣。”

她答应过，要找到王衣衣。

琴声戛然而止，齐莫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真的选好了？”

他手一挥，魏不语的石化已经到了眼睛。

苏四儿磕在灰色障壁下，血慢慢渗入阴池，她跪坐地下，不断乞求：“求求你，让我再想想。”

她看见魏不语眼里的宇宙熄灭了光，一片灰暗。

他听到自己选王衣衣，该有多么难过。

有人问，左手和右手，要哪个？

苏四儿自问，她都想要，很贪心吗？

明明都是她的手，她却不能全要……

她擦干睫毛上沾染的血迹，慢慢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手招向弱水青泥。

在对方催促的目光中，缓缓做下决定：“我选魏不语。”

苏四儿举起一把大锤，砸向右边的王衣衣。

在齐莫语惊愕的目光中，青鸟乘势而出，刺眼的银光携带着弱水青泥内的灵力将齐莫语推入一道小空间。

“魏不语，你怎么样？说话啊。”

苏四儿砸穿灰障壁，刚要伸手，被一股力道推开。

齐莫语提着王衣衣，对她道：“我说话算数，你别灰心，青圣墓还有一次救人的机会。”

青鸟气急败坏的现身，不敢看苏四儿近乎凝固的脸。

【外头出事了，他急着走，不然吾能拖住他半个时辰。】

它挥动翅膀毁掉灰色障壁，将石人魏不语带上岸，赶紧往弱水青泥的灵池里扔。

苏四儿还在想外头能出什么事，青鸟又火急火燎地提着魏不语出来。

【他不能待里头，你赶紧找找，这里有没有老怪物留下的东西，能救下他。】

“他怎么就剩眼睛没变石头了，青鸟，青圣，您能不能有点用？”

暴躁的女人，青鸟扑腾翅膀钻回弱水青泥。

【吾记性不好，你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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