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娇气得很。

　　扶玉秋伏在凤殃背上,手中抓着花盆不肯松手，盆里还放了松软的土壤，微微一动就哗啦啦往下掉土,将凤殃雪白的衣裳都弄得一片脏污。

　　好在凤殃脾气好，否则换个人都得把他掀下去摔个屁股墩。

　　扶玉秋好不容易找到舒服的姿势,攀着凤殃的肩膀,还用力拍了拍,好奇地说：“你看着挺瘦，还是很有力气的啊。”

　　凤殃没说话,慢吞吞往前走，生怕快一点就把这位小祖宗颠着了。

　　扶玉秋第一次出来闻幽谷,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一直在凤殃背上左右晃着身体看来看去。

　　只是羲礼群山四处都是山林，并没什么太好的、新鲜的景致，扶玉秋看了一会就腻了，懒洋洋地趴在凤殃肩上,含糊道：“你叫什么啊？”

　　凤殃说了自己的名字。

　　“小苗苗的秧吗？”

　　“不是，咎祸之殃。”

　　“噫。”扶玉秋皱眉，“你父母怎么给你起这个不吉利的名字啊？”

　　“我破壳那日，鹓雏族长老批言，说我或成祸害阴煞之人,为祸三界,屠杀四族。”凤殃笑了笑,道，“我父母不信这等虚妄之言,可其他四族又跳得厉害,我母亲……许是有了逆反心,便为我取名‘殃’，打算让他们瞧瞧我到底是不是祸害。”

　　扶玉秋不高兴地说：“子虚乌有的事，做什么说你是祸害？你那时还是蛋呢。”

　　凤殃被他孩子气的话惹得忍俊不禁：“是啊。”

　　扶玉秋闷咳一声，说：“我叫扶玉秋。”

　　“我知道，很好听的名字。”

　　还从未有人夸过自己名字好听，扶玉秋高兴得脚尖都勾起来了，开始和凤殃闲聊。

　　“你去闻幽谷做什么啊？”

　　“追捕金乌。”

　　“那追到了吗？”

　　“嗯，追到了。”

　　扶玉秋手腕上的金镯随着动作叮呤呤作响，他举着手对着从树叶缝隙中渗下来的阳光看了看，道：“这个还挺好看的，是法器吗？”

　　“对。”

　　扶玉秋好像有问不完的话题，嘚啵嘚啵个没完，但凤殃气定神闲，没有丝毫不耐烦的一一给他作答。

　　到最后，扶玉秋都不好意思了，闭上嘴趴在凤殃背上默默发呆。

　　凤殃脚程很快，趁着扶玉秋困得打盹的空当用灵力转瞬到凤凰墟外。

　　扶玉秋只感觉颠了一下，迷迷瞪瞪醒过来，他方才应该是在做梦，猛地睁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地含糊道：“哥哥！我、我没出闻幽谷！好好待在家呢。”

　　凤殃：“……”

　　扶玉秋嘟囔几句终于清醒，他揉揉眼睛，声音因睡意而带着些稚嫩的软糯：“到了？”

　　“嗯。”

　　凤殃将他放下来，回头见扶玉秋在别人背上竟然也能睡得衣衫凌乱，墨发乱翘，犹豫一瞬，伸手将扶玉秋掉到肩上的宽大衣袍拉了上去。

　　偌大闻幽谷只有扶玉秋和阴藤两人，扶玉秋又不能时常过去找他“爹”玩，孤身一人在小院中根本不在意衣衫遮不遮体，就连衣裳都是捡扶白鹤和扶玉阙的。

　　凤殃帮他理好衣衫，凤凰墟的门也已打开。

　　几只凤凰翩然飞来，瞧见凤殃纷纷化为人形，欣喜道：“少族主回来了！”

　　凤殃朝他们一笑。

　　几个少年少女拥簇过来，七嘴八舌地道：“少族主，最后一只金乌如何了？！”

　　“您是不是大发神威，将它挫骨扬灰啦？”

　　“方才族主还在找您呢，说是有要事要交代。”

　　凤殃一一回答他们的话。

　　直到一个少年惊吓道：“这是谁？”

　　众人亢奋的情绪压下去，顺着视线望过去，就见一个面容艶美的少年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后轰然炸成一团。

　　“少族主竟然带了一个漂亮小孩回来！？”

　　“啊啊啊少族主情窦初开了！”

　　“快去禀告凤主，少族主要合籍了！”

　　两个凤凰咋咋呼呼地飞过去禀告凤主去了。

　　凤殃：“……”

　　他拦都没拦住。

　　凤殃无奈地将还留在原地看戏的几个人打发走，回头对扶玉秋道：“别在意。”

　　扶玉秋满脸好奇：“在意什么？”

　　凤殃对上他纯澈的视线，突然一噎。

　　这少年好似一直在闻幽谷长大，看着年岁也不大，许是连合籍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一想，凤殃顿时有种带坏别人家好孩子的愧疚来。

　　他声音更轻了：“走吧，随我去见凤主。”

　　凤殃微微伸手想给他指个方向，扶玉秋却会错了意，见他伸手便直接上前把手握上去。

　　凤殃：“？”

　　扶玉秋的手比凤殃修长的手要小一点，冰凉又柔软，握上去时像是触碰一块上等的玉石。

　　见凤殃整个人僵在原地，扶玉秋疑惑道：“怎么了，不去吗？”

　　“……”凤殃道，“嗯，走吧。”

　　凤殃牵着扶玉秋的手前去凤主大殿，一路上有好多只凤凰苟在角落里偷看，满脸都是促狭暧.昧。

　　只是从凤凰墟门口到凤主大殿的功夫，所有凤凰都知道自家少族主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小孩，听说择日就要合籍成婚。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扶玉秋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少族主夫人”，凤凰墟新奇的东西太多，他的眼睛简直看不过来，一会看看这个，还没看够又会有更好玩的东西出现，就连风景也不是闻幽谷那种千篇一律看腻了的花花草草。

　　若不是有急事，扶玉秋恨不得松开凤殃的手跑去玩他个昏天暗地。

　　很快，凤主大殿近在眼前。

　　凤殃恭敬颔首：“父亲。”

　　宫殿大门缓缓打开，示意他进来。

　　凤殃拉着扶玉秋抬步走入。

　　凤凰族族主的住处自然是金碧辉煌，遍地都是各个纹样的凤凰纹，一旁顶天立地的雕花金柱似乎是龙族进献而来，看着华美精致，展翅欲飞的金凤凰栩栩如生。

　　凤殃带着扶玉秋走到大殿中央，恭恭敬敬行礼。

　　“见过父亲。”

　　大殿主位上，凤凰墟族主端坐其上，眉眼间同凤殃十分相像，面容严肃，浑身皆是不怒自威的威压，让人本能臣服。

　　扶玉秋并不觉得害怕。

　　扶白鹤曾对他说过，凤凰墟凤主是个很好的人，下界正是因他的存在才会融洽顺遂。

　　这个念头先入为主根深蒂固，哪怕见到压迫感极强的凤主真人，扶玉秋也觉得他肯定不是个凶狠的坏人。

　　凤殃见扶玉秋还在那眼巴巴地盯着凤主看，呼吸一顿，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袍，示意他不要放肆地紧盯着看。

　　扶玉秋后知后觉，赶忙学着凤殃的动作行礼：“见过父……见过凤主。”

　　凤殃：“……”

　　凤主漠然道：“这就是你的小道侣？”

　　凤殃：“？”

　　扶玉秋疑惑。

　　凤殃耳根倏地红了，忙道：“并非如此！”

　　凤主眉头一皱，似乎有些失望，道：“怎么回事？”

　　凤殃赶忙一五一十地将误抓扶玉秋的事说了。

　　凤主“嗤”了一声。

　　凤殃疑惑抬头：“父亲？”

　　他不苟言笑的父亲刚才是笑了吗？

　　凤主依然满脸冷漠，冷冷道：“这也能误抓？”

　　凤殃顿时觉得自己出现错觉了，恭敬道：“是凤殃的过错，望父亲责罚。”

　　凤主没理他，将视线落在扶玉秋身上，道：“你是闻幽谷那棵绛灵幽草？”

　　“是的。”扶玉秋身上披着凤殃的凤凰纹白袍，衣摆曳地，虽然眉目稚嫩，瞧着涉世未深，却丝毫不怯场。

　　“此番是我儿的过错让你遭此横祸。”凤主说着，将一根凤凰翎羽飞到扶玉秋面前，道，“若不嫌弃，可此物收下，能护你一世周全。”

　　“哦。”扶玉秋也不客气，随手接过来就插在墨发间。

　　凤主：“……”

　　这孩子，倒是别致。

　　他将视线收回时，余光突然扫了下自家儿子，发现一向对男欢女爱避之若浼的凤殃竟然一直在盯着这漂亮少年看，金瞳里全是不易察觉的柔光。

　　凤主的眼睛微微一眯。

　　凤殃察觉到凤主在看自己，赶忙将视线收回，讷讷道：“父亲，这个凤凰纹镯如何能打开？”

　　凤主冷淡道：“我如何知道？”

　　凤殃：“……”

　　“这是你母亲特意为你制的，你等她回来再说。”

　　凤殃忙问道：“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有几日吧。”

　　凤殃脸都白了。

　　难不成这几日他和扶玉秋就得一直保持这种模样吗？

　　“父亲……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凤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您不是还说有要事要我去做吗？”

　　凤主淡淡道：“仙盟闭关多年的老祖过几日要出关，仙盟已大摆筵席邀请各族人前去恭贺，还得有几日时间，急什么？”

　　凤殃一愣：“是那个下界唯一将寒灵力修到至臻之境的人？”

　　“嗯。”

　　凤主直接烦了，道：“下去吧。”

　　凤殃有心再说几句，但见凤主起身作势要走，只好恭敬行礼。

　　“是，凤殃告退。”

　　扶玉秋还在那没心没肺地朝凤主摆手：“再见啊。”

　　凤主古怪地看了一眼扶玉秋，转过头时似乎笑了一下，没被任何人察觉。

　　他从大殿离开，穿过抄手游廊回到内殿。

　　珠帘垂曳，被风吹得轻撞出脆响。

　　内殿茶室中，一只雪白的凤凰正在闭眸休憩。

　　——正是凤殃的母亲。

　　凤主缓步走过去，撩起衣摆坐下，想了想又化为一只华美的凤凰，悄悄挨着白凤凰。

　　白凤睁开眼睛，忍着笑道：“做什么骗他？”

　　她将方才的对话都听在耳中。

　　凤主用尖喙将白凤一根乱了的翎羽梳好，淡淡道：“那孩子约摸真是情窦初开了。”

　　白凤：“嗯？怎么说？”

　　“他看幽草的眼神都不一样。”

　　白凤忍笑：“那也不能将两人强行绑在一起，情爱这种东西要看造化的。”

　　凤主说：“我若是将那金镯解开，凤殃那循规蹈矩的性子，八成直接将人送回去了，还有什么造化？”

　　白凤笑个不停。

　　“好吧。”凤主也觉得自己这样强行拉郎配不太好，将头贴在白凤的脖颈上，道，“明日你就去帮他们把金镯解了吧。”

　　***

　　凤殃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用心良苦，他轻轻地安抚扶玉秋：“我母亲……一般不会离开凤凰墟太久，指不定明日就回来了。”

　　扶玉秋第一次孤身离开闻幽谷，指不定心里怎么慌乱呢。

　　自己明明答应半日就能将金镯解开，可现在又出尔反尔，扶玉秋或许会更生气……

　　还没想完，扶玉秋就眼睛亮晶晶地抓着凤殃的手臂，浑身洋溢着期待和欢喜，看起来立刻就能去撒欢。

　　他兴高采烈地问：“那我是不是就能在凤凰墟玩一天啦？”

　　凤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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