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是第二次做这个梦。

她从懂事起,  便发觉自己和这世界上大部分人好像是不一样的。

大部分人他们都是善良友好的。

沈宁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在镇上制衣店里帮工，店主知道她家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  一些边角料便让沈宁母亲带回家给沈宁做衣服。

沈宁母亲有一双巧手，所以家里的生活虽然贫困，但沈宁在穿的方面从来没有缺少过。

她小时候容貌精致,  一双黑色的眼睛圆溜溜的，像葡萄,  皮肤白皙,  又爱笑,  就算穿着俗气的鲜红色小裙子也很惹人喜爱。

沈宁母亲在制衣店里帮工时,  沈宁便会托给邻居的阿姨照顾。

邻居阿姨也对沈宁很好,  照理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沈宁也会有一颗钻石般纯净的心。

但沈宁不是，她仿佛潜意识中就会找到让自己生活得最舒适的方式。

邻居阿姨喜欢爱笑活泼的小姑娘,  沈宁便经常跟她出门，很热情地和周围人打招呼，惹得邻居阿姨经常炫耀,  在家给沈宁做了许多好吃的。

后来，邻居阿姨家有了小孩子，便没有多余的时间帮忙照看沈宁了。

沈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怨恨,  那时候她还小，但已经知道人会在两样物品中选择对自己而言更重要的。

再后来沈宁八岁时,  母亲决定去尔尼港寻找沈宁的父亲，那个临走时说家族有要事召唤自己回去，让沈宁母亲等他的英俊浪子。

只是可惜没能找到，母亲也一去不复返,  只留下一具路边的尸骨。

沈宁也是大一点才明白，她那个父亲根本就是一个骗子吧，也只有她单纯得有点傻的母亲才会相信。

母亲走后，沈宁便被教堂里的修女收养了，教堂里全部是孤儿，大家的日子过得很贫苦，但沈宁总是最特别的。

其他小孩有时会吵闹，会和同龄人发生矛盾，会因为一颗糖而打架，教堂里的修女们要大家和睦相处，礼让幼小，想把他们教导成同样具有优秀品质的善良小孩。

沈宁在修女眼中便是最听话的那个，因此她受到的待遇也是最好的。

无人知道，每次发水果，沈宁都挑选最小的一个，换来修女满意的目光，但当晚修女都会拿其他食物给她做补偿，夸她是个好孩子，大人们总觉得小孩是单纯不会说谎的。

修女给的食物有时是蛋糕有时是糖果，那时糖很贵，沈宁第一次尝到那样的味道时便喜欢上了。

沈宁就这样在教堂里度过了童年，上学时，她功课在同龄人中是最好的，但教堂的资金毕竟有限，她考上了最好的贵族学院，却无法缴纳高昂的费用。

沈宁利用自己的录取书做家教，才赚取了这一笔钱。

那时候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学校里对她表达好感的少年不计其数，家里有钱的男生也说过，只要沈宁做他女朋友，他可以给她很多钱。

沈宁拒绝了，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到那种必须用身体来换想要的物品的地步。

只是这顺利的一切都在沈宁上了最好的贵族学院后结束，她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变化，气运这东西玄而又玄，但对人的影响却又那么深刻。

沈宁舞蹈跳得很好，她报名参加了学院里的舞蹈比赛，看过她跳舞的人都认为她一定会取得第一名。

但沈宁却在决赛前夕崴到脚了，这对沈宁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做事从来很小心，尤其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

但就这么意外，谁能料到她洗澡时会滑倒。

即使崴到脚，沈宁也没有放弃舞蹈决赛，她需要这一笔钱，但忍痛跳完，终究还有是缺陷，输给了谷娅。

谷娅是个单纯的贵族少女，知道沈宁带上跳舞之后十分佩服她，便主动找沈宁做了朋友。

沈宁也没拒绝。

只是在谷娅身边，沈宁的运气很差，只差走路平地摔了。

那个梦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吧。

沈宁在梦里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她的平顺截止在遇到谷娅之前。

原来谷娅才是女主，谷娅会遇上失忆后的神——琉司，最后成为神殿中的圣女。

沈宁这梦的尽头是冬季最后一场雨后，湿漉漉的街头躺着穿着破旧衣服，脸色苍白，不再美丽的已经死去的少女。

沈宁从噩梦中惊醒，她额上渗出了一点冷汗。

灯光骤亮，沈宁看了周围，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落到那样的凄败场景。

其实一开始的沈宁也是不愿意相信这个梦的，她不信神，所以琉司的出现是那样格格不入，但随着生活中发生的事件与梦中的应验，便容不得沈宁不信了。

她得自救，于是她选择了琉司。

但神的化身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依然高不可攀，沈宁一开始连接近他都做不到，就算勉强和琉司成为朋友之后，琉司也依然对她很冷淡。

不过还好最后有个好的结局，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呢？

难道又是一次警示吗？

沈宁正思考着，房间里便浮现一阵金色的光芒，琉司的身影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沈宁看向他。

琉司毫无疑问是美丽的，这样的美丽超越了性别，第一眼便能让人疯狂爱上，但他身上又有着那种极致疏冷的气质，矛盾又迷人。

而此时，世间唯一的神看向她：“这么晚还没睡吗？”

稀疏平常的话语，拉低了一点距离。

琉司会在每个夜晚来到这里，仿佛是对当时说过的话的证明，沈宁也习惯了，只是今天却看他有点不顺眼，或许是那个梦的影响。

“琉司，你拿我这里当做什么了？随时可以来吗？”

面对她的质问，琉司似是有些茫然。

这世间唯一的神对情爱的掌控还不够深刻，他没喜欢过别人，上百年的时间都是独自住在神殿，从来都是被人供奉他，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别人的质问。

琉司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沈宁又问了：“你拿我当你的情人吗？”

琉司说：“没有。”

沈宁：“如果当时我没有靠近你，你会喜欢谷娅吗？”

琉司：“不会。”

他回答得很确定，仿佛这是一个固定的答案，如果没有沈宁，他不会喜欢任何人。

神不会偏爱任何人。

沈宁的梦中，也是这样，谷娅虽然进入了神殿，成为了圣女，家族因她而荣耀。但梦中从来没有说琉司和谷娅的感情。

沈宁的心情略微好了一点：“你喜欢我吗，琉司。”

琉司不喜欢，不擅长吐露自己的情感，但沈宁问，他便答了：“喜欢。”

沈宁的心情更好了一些，她赤脚踩在地上，一步一步朝琉司靠近，最后停在他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呼吸可闻，肌肤的热度仿佛都透过衣裳传达。

沈宁笑着，踮起脚，圈住了琉司的脖子，压低轻柔的声音中含着明显的暗示：“你今晚来得刚刚好，我还没有睡觉。”

她看到琉司的耳朵微红。

即使是神，也有着人的欲望。

琉司却推开她，白色衣袍上金色的符文显得冰冷而禁欲。

“沈宁，伦凯湖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处理一下。”

他眉眼间微微染上抱歉：“今晚不能陪你了。”

沈宁的面容微僵，然后利落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也冷了稍许：“那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她回到自己床上躺下，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房间里已经不见了琉司的身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沈宁有一点生气，尽管她知道琉司身上责任重大，但依然因为琉司的离开而耿耿于怀。

琉司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沈宁也得知了伦凯湖旁的火山爆发，周围的生态环境破坏严重，琉司是去处理这件事了。

沈宁终于在第三天决定去找琉司。

琉司在神殿和沈宁房间之间开辟了一条通道，这是为了让沈宁能够最快地找到他，虽然沈宁从来没有使用过。

她进入通道，周围是金色的光芒，只一瞬，便已经到达了神殿。

这是琉司居住的地方，沈宁原来在神殿时，便经常来这里，那时候她还不确定琉司对自己的感情。

虽然在人世间时，琉司很喜欢她，喜欢到可以因为她违背自己的原则。

但恢复记忆后的神却又是那样冰冷高不可攀，沈宁便经常出现在他的地方，试探着琉司的感情。

想起以往，沈宁觉得好像已经过去许久。

她对这座神殿已经很熟悉，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圣女们居住的地方，她原来也是住在这里。

只是现在，这里再无一人。

沈宁知道，琉司不喜与人亲近，圣女也很少能见到他的，如果她们不在这里……那便已经是一种明显的说明。

阳光下，花园里的花依然盛开得灿烂。

沈宁并未在这里多留，她去到了书房。

也是书房，沈宁看到了那一册书籍，由上一个神留下的书籍。

上一个神在几百年前消亡在这世间，但却留下了很多知识，沈宁便是从这书里知道的系统。

系统由上一个神创造，用于补充新世界的能量，而系统会选定那些有强烈欲望的人，让他们完成任务，帮宿主完成愿望，同时维持系统运转，并且完善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总是在不断扩大的，即使是不同维度不同空间。

系统很多，系统世界很多，在系统世界中谁也无法找到绑定之后的宿主。

同时书中还介绍了召唤系统的方法，沈宁只叹息，看来是当初她想活下去的愿望还不够强烈，所以才没能让系统找到她。

也是在这些书籍中，沈宁知道了星移仪式，这是一个换神仪式，完成仪式之后，世界上将会诞生一位新神，而旧神也会随之消亡。

沈宁便是在那刻动了这个念头，她的第一想法是，这是最完美的试探。

她很想很想知道，成为神的琉司对她有着怎样的情感。

虽然那时沈宁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执着于这个答案，分明她对琉司也是全然欺骗。

沈宁拿起了一本书，回到了琉司的住所，安静看着，等待琉司。

在沈宁来到这里的第一秒，琉司便知道了，当他出现在神殿中，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这勾起了琉司一些回忆，他眉心微拧，并未出声。

沈宁抬起头看他，笑眼弯弯：“我来了。”

接触到琉司冷淡的目光，沈宁歪头看他：“你不高兴吗？”

琉司没有回答，只是道：“我衣服有些脏，去换下。”

在沈宁的要求下，琉司在她身边，一切的行为都要向人类靠拢，于是本来可以一瞬干净的衣服被换下。

沈宁擅长于捕捉人的情感，她看向琉司消失的方向，思考了几秒而后朝他走去。

琉司脱下衣裳，上半身□□，下身一条雪白的长裤，金色的长发有着世界上最耀眼的色彩，散落腰间，劲瘦的腰肢若隐若现。

听到声音，琉司没回头，也没接下来的动作。

沈宁走到他身边，看着这一具赏心悦目的身体，世间唯一的神自然哪哪都是最好的。

“我想你了，琉司。”

沈宁说。

然而琉司面色却无太大波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他面容昳丽，但蓝色的眸子清冷。

沈宁心中的恶念蠢蠢欲动，她喜欢琉司这副模样，喜欢把他弄脏。

她歪头看他，轻笑：“我们已经三天没见了，琉司，你看我主动来找你了。”

她脱掉了自己的外衣，里面仅着雪白得有些透明的单衣，若隐若现，遮掩比直白向来更吸引人。

随着她的靠近，黑色的头发也轻扫过琉司的肌肤。

琉司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沈宁赤脚踩在他脚背上，踮起，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在了琉司的喉结处。

并未一闪即过，缓缓地停在上面，舌尖掠过，便感受到琉司身体的紧绷，只是他没说话，还是那样打量着她，带着一些冰雪似的清冷。

“我以为你会想我，毕竟原来在学院里……几天……你忘了吗，琉司。”

沈宁喜欢喊他的名字，声音总是挑逗婉转的。

琉司喉结微动，终于有了动作，拦腰抱起她，把她压在了床上。

沈宁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落在雪白的床上，雪白的肌肤上，有一种对比得惊心动魄的美丽。

琉司的金色长发落在她身上，他抑制着不太稳的呼吸，问她：“为什么来？”

沈宁：“我说过，想你了呀。”

琉司眉心微蹙，沈宁太喜欢说这样的话了。

想你了，喜欢你，爱你……

但他早已经知道，从她口中说出的甜蜜的话全是谎言，只是神明的心，却无法克制的微微一动。

“这一次，是真的，琉司，我想你。”

琉司压抑的情感顷刻溃败。

……

神的躯体和人的躯体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最后都让沈宁招架不住，只能虚虚圈住他脖子，声音也柔软。

她并没有睡去，在琉司抱着她去浴室时，沈宁睁开眼，问他：“那些圣女呢？”

琉司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时提起那些人，但他诚实道：“她们回到了自己家乡。”

沈宁弯唇一笑，眼中泛起涟漪：“我很开心，琉司。”

她和琉司不一样，她最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

“琉司，你今晚为什么不开心呢？”

琉司沉默了几秒，而后问：“你为什么还看那些书？”

沈宁瞬间明白了，她笑：“只是随便看看，我没有那样的想法了。”

什么想法，琉司自然明白，是关于那场仪式，关于她的逃离。

琉司蓝色的眸子盯着她：“沈宁，我可以相信你这句话吗？”

“当然可以，我会陪你的，琉司。”

如果说那时还执着于弄清楚琉司对她的感情，那现在的沈宁不会再怀疑。

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她原来为什么执着于这件事。

她的承诺给了琉司一些底气，琉司问：“可以一直陪我吗？”

神的生命比人的长许多，神的生命中孤独占了绝大部分，所以上一个神创造系统的原因或许也有这，只是无人喜欢孤独，神也是，他一边抗拒别人的接近，一边又被沈宁吸引。

琉司可以给她同样永恒的生命，只是琉司现在学会了尊重，他会询问她的意见。

沈宁声音轻而柔：“太长的时间会让人不懂得珍惜，神会这样吗？”

琉司摇头：“不会。”

沈宁握住他的手。

琉司的手偏凉，手指瘦长挺直，骨节分明。

她认真地说：“琉司，我信你说的话，所以，我愿意陪你。”

陪他直到他消亡的那天，那应该是在很久很久的以后。

此刻，这世间唯一的神，孤单又灿烂的神，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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