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兄弟1


二十年前,华国,泰山之巅。

  “第一百二十一届佛道演武大赛的冠军,延续前两届一样,仍然是双黄蛋,恭喜飞泉山裴聪小友,以及灵隐寺普度小友。”

  在一道苍老之声的宣读下,周围都是一片的喝彩声。

  两位年轻人被这些喝彩声重重包围在中间。

  一人身穿深蓝色道袍,一人身穿土黄色道袍。

  这个时候的他们,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之时。

  两位年轻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两人站姿挺拔如松,在各自师长的眼里,都不由得赞叹这二人好正的一根脊梁。

  佛道两家后继有人啊。

  十四年前,华国,一商场门口。

  “我靠!你个臭要饭的假和尚,说了不准进就是不准进,赶紧给老子滚!”

  一名商场保安,正挥动着手里的警棍,对着一位年轻的光头和尚进行驱离。

  “施主..我不化缘,我就是想进去看看..”

  年轻的和尚满脸不知所措,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进去,就因为自己穿了一身僧袍,手里端了一个钵?

  “这年月,就是你们这种骗钱的假和尚,到处招摇撞骗,上个月咱们片警才抓了一个,你再不知趣离开,小心老子动粗了!”

  保安将警棍举了起来,作势要打,周围的围观群众也渐渐多了起来,毫无例外地对这个和尚投来鄙夷的目光,很明显他们也将他当做假和尚。

  年轻的和尚得咬了咬牙,捏紧手中的钵,转身离去。

  离开的时候,还听到后面保安骂骂咧咧及嘲笑的声音。

  生气虽生气,但作为出家人总不能动手吧,和尚无奈地走到一个街角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多久,只晓得他这一坐,就是从白天坐到了晚上。

  直到一双皮鞋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才发觉有人站在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来,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酒气,让人稍感不适。

  “堂堂灵隐寺继承人,想不到都沦落为街边乞丐了,可惜啊!”

  “你..你是裴聪!”

  和尚看清来人的样子,他大为吃惊。

  这才几年的时间,裴聪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身邋里邋遢的打扮,哪里还有曾经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连眼睛的光都快没有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上就算有古龙香水的遮掩,还是能闻到不小的血腥味。

  “现在已经不是习武之人能立足的时代,这个时代做什么都需要钱。”

  和尚没有说话,下山这几年来,他早已清楚现在的世界,并不是小时候在寺庙里听师长们说故事的那个样子。

  人追逐名利而活,仅仅是为了吃饱饭,什么事都可以干。

  单纯的和尚这几年活得很辛苦,非常辛苦。

  看到和尚窘迫的样子,裴聪苦笑一声,从兜里拿出一枚金币,扔进他的钵里。

  叮当一声。

  和尚看到钵里的金币,有些生气道。

  “我不是乞丐!”

  裴聪哈哈一笑,继续道。

  “你倒是挺能折腾,我下山第一年的时候和你一样,差点儿没饿死,我说你这死脑筋的秃驴还留着这份清高干什么,也不怕饿死。”

  “你是来教训我,看我笑话的吗?裴聪!”

  “教训你?你太抬举我了,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我都觉得愧对山上的师长们!可那犹能怎样,活下去才最重要,要想活着就要放弃一些之前的底线。”

  “底线?”

  裴聪点了点头,蹲下身子,伸出了手。

  “我带你去能挣到这些金币的地方,那里才是不辜负我们一身武艺的地方。”

  他望向裴聪,自己虽然坐着但背依然挺拔,而裴聪的背却有些驼了。

  就在这时,和尚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快三天没有吃饭了。

  面对裴聪的手,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伸了过去...

  十年前,华国,出海港口。

  “秃驴,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了,我一时生气就..咳咳~”

  “收声吧!你伤得很重,漂洋过海半个多月,我都怀疑你能活着上岸不。”

  此时的裴聪披着一件外套,里面全都打了绷带,还残留着一些血迹,看样子身上是受了一处刀伤,三处枪伤,他脸色发白,现在情况看起来很是虚弱。

  和尚面无表情,叹息一声道。

  “我下山多年,但仍然是个和尚,长这么大没接触过女人,更别提爱什么人了,没什么资格在情爱二字上教训你,但作为一名高卓杀手,我想说的是,为了一个女人一辈子都可能没法回到自己的国家,这么做真的值吗?”

  “呵呵..怒发冲冠为红颜,你不懂!”

  和尚摇了摇头,将裴聪扔进了一艘十分破旧的邮轮货仓里。

  “我确实不懂,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你搭上性命。”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6枚高卓金币,扔到了裴聪的身上。

  裴聪喘着粗气,看着他。

  “西边的洛施家族我有些关系,要不你和我同去?”

  和尚摇了摇头,转过身准备下船。

  “和尚!回去你会没命的!”

  和尚的身形停了下,背着裴聪说道。

  “裴聪,我很感谢你在迷茫的时候,将我拉入高卓,虽然我很恨现在的自己满手是血,但至少你没骗我,我活下去了,这一趟算我还你人情,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和尚关上了舱门,只因他早就发现远处车灯闪烁,好几辆车都朝这个方向开来。

  “和尚!”

  裴聪大喝一声,双眼湿润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道。

  “死秃驴~这么多年了,骗人还是那么假!”

  这时船开动了,和尚跳下船,独自面对追兵,回头往渐行渐远的邮轮看了一眼。

  “再见了,朋友...”

  现在..

  裴聪又喝了一口酒,但这一次,这口酒在嘴里淡出个鸟来。

  甚至他还有些紧张。

  他本与李天然分开,是为了去救鲁克的。

  可现在这条街道上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重要的是,还是一个熟人,那位熟人穿着一身熟悉的僧袍,正端坐在街道中央。

  他的面前摆放了一个岛国样式的茶几,上面放了一个酒壶,两个杯子。

  他的右手袖口空空如也,左眼留下陈旧性的疤痕,眼球也是灰白色的,应该是瞎了。

  他瞧见裴聪,伸手示意他过来坐下。

  裴聪咽了一口唾沫,还是来到茶几前,跪坐在了垫子上。

  和尚微微一笑,左手拿起酒壶,将两只杯子倒满,移动其中一杯到裴聪面前。

  裴聪不敢看和尚,他瞅了瞅对方空空如也的手。

  脸色愧疚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喝这么急,不怕我下毒?”

  “不怕,今天就是你要杀我,我也不会还手一下,我的命是你给的,还给你很应该。”

  “还是老样子啊!四十多岁的人了,心性还是这么执拗。”

  “普度,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裴聪第一次没有叫他和尚,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普度微微一愣,但还是轻笑道。

  “那天为了掩护你,被夏家的人在沿海地带追杀了三天三夜,最后跳进海里,被山本家的人救了,自然也就来了这里,我和你一样,这辈子都没办法回自个儿的祖国了。”

  “所以你是十忍之一?”

  “没错,排名第三的悲僧,普度这个名字快10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说起来真是既陌生又熟悉啊..”

  “你是来狙杀我的?”

  普度点了点头。

  “动手吧!”

  裴聪终于抬起了头,直视普度,曾经这位与自己一样同为山门轿子的人物。

  普度同样看着裴聪,也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两人都坐着,但是他们的背都有些驼了。

  普度冷哼一声,将杯子拿起来,小心地抿了一口。

  而后吐了吐舌头,自嘲道。

  “这么多年来,还是不喜欢饮酒,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上饮酒,满身酒气臭气熏天不说,一天天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人呐,有时还是清醒些好。”

  “清醒?你说我们还有资格清醒吗?”

  裴聪说完这句,两人相视一笑。

  是啊!麻木对二人来说才是最需要的东西。

  普度从怀里拿出一枚高卓金币,淡淡道。

  “鸟翼系上了黄金,这辈子都不能在天上翱翔了。”

  裴聪看着那枚金币出神,那是当年自己给他的那一枚,因为上面有一道刮痕正是自己当年刮的。

  那是自己第一次完成任务,得到的第一笔金币,那时候为了验证是否是真的黄金,还特意刮了一点下来。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普度还保留着这枚金币。

  “对不起。”

  裴聪满怀歉意地说道。

  普度摇摇头,将手中的金币慢慢把玩着,漫不经心道。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思考你为什么会为了那个女人做到那个地步,而毁了自己的前尘。”

  “裴聪啊~这个世界情爱上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人点钟点房,就可以睡到别人的一生所爱;有人用半辈子的积蓄,才有资格娶到自己的一生所爱;有的人光靠一张嘴,就可以换回来幸福;有人用一颗真心,换来的却是一生的教训,有的人爱都没爱,就已经睡够了;更好笑的是,有的人碰都没碰到,张嘴就来,说自己爱的痴狂。所以,你瞧,什么才是爱呢?呵呵~看不到真诚与尊重,只是在一个寂寞上头的时间段,释放了荷尔蒙罢了,所以我再问你一遍当年的话,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值吗?”

  裴聪有些惊讶,那件事情竟然让这位不懂情爱的和尚,都开始思考情爱起来。

  他叹息一声说道。

  “无所谓值不值,有些东西作为一个男人该背就背了。”

  “愚蠢!”

  普度大骂道。

  “在夏家,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只要出任务的时候,她每晚就一定在夏云山的房间里!你他妈得戴了整整5年的绿帽子!”

  听到夏云山的名字,裴聪怒意上腾,将手中的酒杯立马捏碎。

  恶狠狠道。

  “别提这老家伙的名字!”

  “怎么?想动手了?来!将我这只胳膊也斩掉!”

  普度大声笑道。

  裴聪手摸向腰间,但看到普度空空如也的右手,他心中有愧,硬生生将怒火压了下来。

  “我不会向你动手的。”

  “我呸~!”

  一口唾沫吐了裴聪的脸上,他没有去擦拭,低下了头。

  “要你命太容易了,这些年,你好手好脚的活着,在意大利都混成四骑士了,而我,却在这个岛国寄人篱下,受尽这些岛寇的白眼,你知道我这10年怎么过的吗?!杀你?我当然要杀!裴聪你必须死!我..我..”

  普度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啪的一声,裴聪将自己腰间的剑抽了出来,放在茶几之上。

  “现在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的剑给你,动手吧!”

  看着霜雪剑,普度立马拿了起来,将剑抵在裴聪的脖颈之处,喘息道。

  “的确没什么可说的,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在经过自己身体残躯的伤心事后,我这十年里永远都带着这份痛苦,就算远观天上的云也不能让身心轻松,地上的海也不能让我平静,因为痛苦深深刺疼着我的每一寸肌肤,你说你该死吗!”

  “该!”

  “你..你..我..”

  普度拿着那把剑,手中有些微微发抖。

  裴聪抬起头,眼神有些疑惑又有些戏谑。

  “你到底动不动手。”

  普度小脸一红,一把将霜雪扔在一边。

  “杀你,自然要用我自己的手段。”

  说着,普度眼睛一闭一睁,双眼冒出一道白光。

  裴聪被这白光闪到,再次睁眼时,来到一座广场之上。

  他熟悉这个广场,这是泰山之巅的广场,是当年他们二人演武的地方。

  “佛欲无向?看来你进步不小啊!这是你的精神空间吧!”

  普度这时悬浮在半空中,他的右手健在,眼睛也完好无损。

  “没错,当年我没有大成,三次都与你战成平手,这次我就将你彻底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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