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夜半，按说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万澜羽想着皇帝前几日问他的暗卫一事，心中又有了些新的想法，实在按捺不住就去找了皇帝，谁料营帐外连李四通都没有了踪影，这才闹了起来。

  此刻众人都聚在了主帅营帐内议事，皇帝刚登基一年，根基本就不稳，还没有子嗣，若是真的出了差池，根本不是他们能担待的。

  因此哪怕祁疏玉只是个地坤，也被他们叫了来主持诸事，众人看着皇帝对祁疏玉的心思，都以为他肯定会和祁疏玉说什么，一个劲的追问，可祁疏玉的确是一无所知，他只能摇摇头，让万澜羽先说说军营如今的情况。

  辽国边境

  险峻的山坳中，只听得见猫头鹰盘旋而过的声音，满地的枯草上已经缀满了白霜，偶尔还能看到白霜下覆盖的野兽残骸。不知何时，山坳里突然起了大雾，本就漆黑的四周更像是蒙了一层纱，什么也看不清了。

  又是一声野禽的哀鸣，在漆黑的夜色里突然传来了一道人声:

  “陛下，这条路咱们已经走过了！”

  皇帝此刻也有些慌张了，耳边似乎已经能够听到辽军的铁骑声。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被卫兵们押着的辽国太子，心中的那点担忧逐渐散去，慢慢被极度兴奋取代，他低声冲着眼前的士兵们道:

  “儿郎们！你们都是我祁国最英勇的战士，所以朕才会选择你们！如今万事俱备，只要回去拿这太子和辽国和谈，接回先皇的遗骨，你们便是我大祁的功臣，不仅朕要重重的赏赐你们，就是祁国子民也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功绩！”

  他又迅速扫了一眼面前的二十个兵士，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鼓励道:“男儿们！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青史留名就在今日了！咱们一定要活着回去，日后，朕便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你们了！朕要你们做朕最锋利的刀！”

  众人听见皇帝的鼓舞，又振奋起了精神，继续前行，努力分辨着道路。

  云州营寨

  万澜羽带着众人商讨了半天，又核查了军营的人数，发现除了皇帝之外，军营中还有二十个人也不见了，这些人正是平日里最为英勇善战，出类拔萃的那几个。

  根据这么多年和皇帝行军打仗的经验，万澜羽猜都不用猜，今日绝对是皇帝带着这些人去搞突袭了。但关于去突袭了谁，他却和祁疏玉有了完全不同的意见。

  皇帝此行本就是冲着金国而来，且辽国如今兵强马壮，突袭事小，挑起两国事大，皇帝绝没有那么蠢。而且这段时日以来，皇帝确实表现出了不想和金军起正面冲突的意愿，最多就是给个教训，让他们不敢再犯，因此突袭全在意料之中。

  祁疏玉却认为金军如今弹尽粮绝，过不了几日就会自己撤军，没必要再惹一身麻烦。更何况若是想给金军一个教训，就算只派个万澜羽来都是绰绰有余。皇帝可能一开始就不是冲着金军来的。那么他如今能去的，只会是与金军毗邻的辽国。

  二人争论不休，其他人眼看着皇帝迟迟未归，只担心他是在路上遇到了意外，又听说边境四城勾起了大雾，便劝止了他们，让他们早些派人去接应。

  万澜羽被祁疏玉驳了几次，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地坤顶撞，心中实在不甘，竟直接用自己的帅印将士兵们全部派出，让他们去金国边境寻找皇帝，自己也跨上了战马准备出发。

  祁疏玉紧随其后，有心想再劝他几句，至少留些人马去辽国边境看看，谁知万澜羽却直接对着他说了句，莫要牝鸡司晨，后宫的那一套在战场可什么也不算。

  祁疏玉见他如此态度，知道再难转圜，想着再去劝劝其他将军，众人却都觉着他在异想天开，又见他如此执着，心内不满，纷纷要他回营帐休息。

  辽国边境

  雾已经越来越大了，众人急得满头是汗，辽国太子又一路挣扎，皇帝右手的伤口已经崩开，他怕血点子滴到地上让辽军发现，只能撕下里衣将伤口紧紧捆住，那手腕已经开始麻木发紫了。

  其他人见皇帝都如此，心内更是坚定，咬牙在浓雾中努力分辨着方向。可此时一阵马蹄声突然响起，隔着薄薄的山崖峭壁，那太子听出了是辽国军队，拼命的把头往山崖上撞，就要引人过来。

  皇帝有心阻拦，却鞭长莫及，幸而危急时刻，一名士兵迅速将身体贴在了山崖上，用腹部接下了这一下狠厉的撞击，那力度是用了十足十的，他人被顶向了峭壁内侧，血液当时就流了出来，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众人都屏气凝神，今日若是功败垂成，别说是性命了，一家老小估计得都跟着完蛋，日后恐怕还要被祁国将士们耻笑。因此连呼吸都放缓了，静静听着山崖那头的辽国追军又骑着战马走远了。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把方才用身体堵人的那名士兵扶起来，皇帝眼眶都有些湿润了，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人努力将血咽下，轻轻道:“卑职陈冲”。

  这也是日后的暗卫首领陈冲与皇帝的第一次对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已近力竭，那辽国太子此时也没了力气折腾，只跟个死狗一样被士兵们拖着走。皇帝的右手早已没了知觉，他也顾不上了。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到那时，精疲力尽的他们简直就是辽军的瓮中之鳖，他只得把众人叫起来，让他们咬牙坚持。

  有人实在支撑不住了，旁边的人就将他们扶起，你拉着我，我拉着你，一直不停地在浓雾中穿梭，秃鹫闻到血腥味，盘旋在他们头顶，马蹄声好像更近了，皇帝再也坚持不住，身体往前扑，跪倒在了地上。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一个人跨着战马而来，他银白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里握着的夜明珠却把眉眼照的那样温暖，他来到自己面前，温柔而坚定道:

  “我知道的，你一直想来的都是辽国，这是我们共同的执念。陛下，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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