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呢？”陆弘文又问。

  这一次，陆洐之跪了下去，跪得端端正正的，抬头挺直脊梁注视着他。

  “如果这次我和左平一样，您会不会后悔？儿子要得不多，只是想要一个您的认可。”

  陆弘文心里一震，端着茶杯的手抖动了下，眸子里波浪闪过，他凝视着儿子的脸，心里突然生了一丝柔软，老三的眉眼真的很像江映月……他语气稍缓。

  “好了，先起来。”

  眼皮儿跳了跳，陆洐之没有起身。

  “您......同意了？”

  陆弘文怒视着他，怎么，还非要他说出来吗？

  陆洐之就是要他说出来。

  “您是同意了吗？”

  陆弘文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起来！”

  犟老头儿！

  忍不住轻笑，陆洐之这才起身，拍了拍裤腿，摊开手伸到他面前。

  “拿来吧！”

  “什么？”

  “给安安准备的礼物呢？”

  还敢在他面前叫爱称，陆弘文阴沉着脸，一只手揉着太阳穴，隔了好几秒才喊道。

  “老郑，去把我书桌上那个木盒子拿来。”

  郑聪一直站在不远处，闻言，连忙应声去书房。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回来，陆弘文接过盒子，递给陆洐之。

  看起来，他的动作还有些别扭。

  “……你拿去给她。怀孕有些忌口，不要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惯着她，到时候惯得有你受的。”

  陆洐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翡翠手镯，那水头和通透度，一看就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收下礼物，这下陆洐之满意了。

  “嗯，还不错。”

  外面阳光甚好。

  陆弘文抬眼看向窗外，那边有几个园丁在修剪草坪，他微微一眯眼，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声，缓缓地问。

  “上次去深市，碰到什么麻烦了？”

  陆洐之瞄了他一眼。

  重新给他沏了杯茶，放在陆弘文面前，这才正襟危坐坐在他的对面，正了正脸色，开始讲在深市遇到的事。

  他去找了当年负责这个案件的人，那人已经算是隐退状态，不过他手里保存着博阳的犯罪链，有许多博阳当年非法融资的证据，从公章文件到资金流向记录，甚至连一些业务员手写的借据都保存着。

  收集面很广。

  但是那人知道，当年他就势单力薄，没有人帮他，那些东西在他手里就是废纸，见不了光，也威胁不了那群人。

  所以，在考虑了一个星期后，他把那些东西交给了陆洐之。

  也就是此时。

  传来有陆妍的消息，安羽柒没有看错，陆妍就在锦城，而且就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个度假中心里当清洁工。

  因为，陆妍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清洁工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

  原本面试的女经理不要她，陆妍让她看了自己身体上的伤，陈旧的伤痕触目惊心，她哭诉是家暴造成的，女经理一时心软，就当积德，留下了她。

  但是，陆妍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人，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就在陆洐之的手下刚刚找到她的第二天。

  她又失踪了。

  为了不暴露行踪，陆洐之干脆关掉手机，找到锦城的关系，一点点的查线索，绕了一大圈，终于在一家养老院里找到了陆妍。

  不得不说陆妍是聪明的。

  ——她没有选择流浪，因为现在大街上乞讨的人很少，突然出现的一个年轻的、面容姣好的女流浪者，会引起很多人关注，说不定哪天就让人拍到发到了网上。

  她也没有选择隐居深山，一是没有生活来源，二是人越少，越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在那家养老院里当护工，没有工资那种，只是让人给她一碗饭吃......

  听到这里，陆弘文感觉后脑仿佛被钝器狠狠敲中，一种震透心底的感觉传来，他闭了闭眼，好半晌才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这一次——

  陆洐之沉默了很久，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给父亲说。

  陆妍关了几年，那几年就像一瓶慢性毒药，让她慢慢失去作为人的本性，她看不到希望。

  甚至，因为她的容貌，关押她人还会欺负她......

  身体上的折磨，她可以坚持着，用最坚定的信念坚持着陆洐之和叶昊天会救她。

  但那种欺负猥亵，让陆妍生不如死，在又一次有人欺负她的时候，她用铁链死死缠着那人的脖子，直到对方窒息而亡。

  也就是那以后，不再有人敢欺负她，但是打她、折磨她成了守着她的那些人的乐趣。

  绞死那人那一刻，陆妍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那些噩梦般的记忆，那些无法磨灭的伤痕，让她无法再面对家人，无法面对叶昊天。

  ——人心的转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残酷的过往，陆妍自己都不愿意正视。

  她只想到逃避。

  “她......她可能需要，需要时间来整理心情。”

  陆洐之艰难地开口，他知道这样的解释可能父亲不会相信，但他也真的不知道还能如何描述陆妍现在的心理状态。

  “现在她在哪里？”

  陆弘文目光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但他的声音冷静自持，听不出任何异常。

  “在湖隅。”

  那是陆洐之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叶昊天也赶了过去。

  “好，抓住的这些人，全部处理干净，一个不留。”陆弘文说得是轻描淡写。

  这是陆弘文第一次为了私事和儿子下的命令，陆洐之点点头。

  他“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和陆弘文对视，陆弘文也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

  “在你们来之前，林金华给我打过电话，他们已经停手。”

  “那您的意思是？”

  “留！”

  陆弘文顿了顿，又问，“你认为他们下一步还会有什么动作？”

  因为把林寒兄妹俩扣押了，所以今天的洐锦的确如安羽柒说的那样，暂时缓了口气。

  陆洐之勾唇一笑。

  “吉鼎停止抛售后，有另一股力量冒了出来和洐锦对峙。”

  所以，林金华只是一个舵手而已，对方不想在这关键时刻放弃，不得已顶了上去，却恰好暴露了自己。

  “还有，他们放在洐锦的东西也已经查了出来。”

  陆弘文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直直盯着他。

  “是什么？”

  陆洐之回视着他，眉目隐隐透着刀锋般的锐利。

  “一家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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