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像往常一样，公鸡照样打鸣，太阳照样升起，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一夜未眠的阿大，在众人热闹的杀鱼声中心事重重的躺在草地上。

  苏力照例同苏大圆一起出门，一个背着小书包、吃着冰棒去学堂；一个背着大木箱，叼着半块鸡蛋饼去镇上。

  苏大圆到了学堂先去看柳絮的位置，空荡荡的没人。她掏出笔墨纸砚坐了下来，无心看书，频繁的往门口处张望，只到钟声响起，那个瘦小的身影也没出现。

  看来她真的一个人去上京了，但愿此行一切顺利，也希望还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一夜未睡的阿大带着眼底的淤青敲响了苏大圆家的院门，独自在家的楚娘子放下手中的针线打开门见是阿大，不由的愣住了。

  她有点疑惑：“是要拔青菜吗？”

  “麻烦夫人了。”阿大拱手。

  “不麻烦的，你去拔就是。”楚夫人让他进院，把大门又打开了些。

  她对阿大此时的来访是极不高兴的，吃些青菜并没有什么，只是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时间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孤男寡女的落到那些长舌妇眼里难免会被编排出各种桃色花边，到时候再去辟谣怕也只会愈演愈烈。

  “我是暗夜成员，暗二十五，直接归属皇上调遣，夫人娘家贵姓？”阿大看着敞开的大门和站在门口的楚娘子很无奈，只得先自报家门。

  楚夫人眼中一抹凌厉划过，随即关上院门：“大人屋里请。”

  阿大点头往屋里走去，楚娘子心下急转：难道是宝藏？楚家还有人幸免于难？

  两人坐定，楚夫人上了茶：“大人请，粗茶一杯，莫要嫌弃。”

  阿大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不好，只有苦涩却没有回甘。

  “请问夫人贵姓？”

  前朝的世家大族，他多少都有耳闻，惨被灭满门的只有富可抵国的楚家，昨天夜里他便有所怀疑，如今不过是求证一下。

  “娘家姓楚。大人是为宝藏来的吗？可能要让大人失望了，我不过是一个女子，楚家嫡子嫡孙众多，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一个女子当家做主。”

  宝藏？藏宝图？他从未接到过寻找宝藏或藏宝图的命令，皇帝对藏宝图似乎完全不感兴趣。

  “楚娘子误会了，我是为苏家小娘子而来。”阿大定定的看着她：“苏小娘子于两个多月前溺水濒死，结果不但生还，就连傻病也一并好了。”

  楚娘子强笑：“是王大夫医术高超……”

  “王大夫只是走了一趟，并未施针问药。”阿大接过话头。

  “楚娘子家一共十亩地玉米，一样的地，一样的种子，但却只有苏小娘子种的那七亩地长势惊人。后院的菜怕也是苏小娘子种下的吧？”

  楚娘子脸上浮现一丝狼狈，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只要稍加打听便能一清二楚。

  “你想做什么！”楚娘子抬高了声调，兀自强撑道：“她一个小娘子能做什么，无非是见不得人饿肚子，种点儿能高产种子造福于民罢了。”

  “我如果想做什么便不会来走这一趟了。”

  阿大站了起来：“楚夫人久居乡野，怕是不知道像苏小娘子这种情况，我们也遇到过两次。”

  “上报朝廷后，一个被诛杀，挫骨扬灰；一个被纳入后宫做了个美人，极受宠爱。”

  “什么？！那大圆……？”楚娘子十分吃惊，万没想到世上竟真有这样的奇人异事，她回想起苏大圆说的白胡子老爷爷。

  不知道那白胡子老爷爷算不算神仙人物，可能护得住大圆？那两个人又是否有这样一个神仙人物的存在？

  “不知道，没有人敢揣摩圣意。”阿大摊摊手。

  “那依大人的意思是瞒着吗？”

  “瞒不住，玉米这事儿已经捅了上去，依着杨县令的钻营，他绝不会放过这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阿大看了看楚娘子接着说道：“凌晨时分，我已经放了专门为这种情况而制作的烟花信号，最多十天上面就会派人下来。”

  “什么！？”楚娘子惊叫，脸色一寸寸苍白，小腹隐隐作痛：“大人是要拿大圆的性命去赌？”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依如今新皇的本事，赌与不赌并没有什么区别。”阿大坐下呷一口苦涩的茶水深感无奈。

  “我们可以逃去伏牛山。”楚夫人紧紧的咬住唇畔，一丝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我就是这个意思。”阿大凑近楚娘子低声道：“十天后看皇上是什么态度，如果事不可为，我便和苏力护住苏小娘子遁入伏牛山，楚娘子可有把握在伏牛山生存下去？”

  有！她当然有，那个藏宝的山洞，父亲打造的富丽堂皇，既安全又隐蔽。

  她缓缓的点头：“难道我们一家要一辈子待在伏牛山做野人吗？然后被猎人随意捕杀？”

  历朝历代，只要苟活于山野，不尊王命，不纳税，无户籍，那么这人便是野人，不管是谁皆可就地捕杀。

  在所有人眼中，野人不属于人类，只是可以被随意绞杀的猎物。

  “新皇已经下令不许随意捕杀山民，还说只要在他统治的土地上，不论住在哪里，在哪里讨生活，人就是人不是野兽，有随意杀山民者，斩！”

  “如今只能等，若是直接去上京，万一结果不好，那就插翅难逃了。”

  楚娘子想着新皇建国之后的所作所为，心里升起一股希望，这样的皇上无论如何不该是惶不可终日、需要依靠杀伐来证明权威的皇帝。

  她捧起茶杯沉思良久：“多谢大人了，我这就收拾东西，万一到不可为的地步，必定不会拖了大家的后腿。”

  阿大安静的坐着，没有搭话。他看向楚娘子微微隆起的小腹问道：“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楚娘子顺口回道：“胎像稳固，并不影响长途跋涉。”

  两个人静静的坐着，相顾无言，心里都十分清楚，万一到了最糟糕的情况怕是只能先保苏小娘子。

  现如今苏小娘子的命运全系在皇上的一念之间，都对皇上很有信心，但却都不敢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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