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嫁人生子，幸福美满，心里比她还要高兴，在我看来，她理应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戚砚一时愣住了，如果她说的那个人，真的是他母亲的话，那个孩子，岂不就是他吗。

  柳溶话音一转：“可二十年前，南云国突然大举进犯我国边境，燕敬刚刚登基，朝纲不稳，自然是把这场战役看的很重，派去了辅国公为主帅，永安侯为副将，平定战乱。”

  戚砚问道：“当时没有派定国公一起去吗？”

  柳溶摇了摇头，道：“当时的定国公并不是楚长青，而是他的父亲——楚巍，一开始的圣旨上并没有提及定国公，是他自己后来要求去的，说是希望能够为国效力。”

  为国效力，这话一听就不是真的，肯定只是一个托词罢了。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辅国公楼铮，我在家里一般叫他老爷，老爷当时回来就受了伤，小姐和姑爷都急坏了，少爷又不在家，姑爷好不容易求来了救命的药，可那天，正好赶上楼家被抄家流放的时候。”

  柳溶的思绪好像也跟着记忆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晚上，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场景。

  满地的尸体，死不瞑目的双眼，人间地狱一般的惨状。

  是她心中最深的噩梦。

  御林军把辅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由分说地，就说辅国公有通敌叛国之嫌，居然还搜出了许多证据，上边密密麻麻的都是所谓的‘铁证’。

  漫天的求救声，呼喊声，夹杂着利刃穿过皮肉的声音，疯狂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小姐把孩子交给我，让我带着他走，走的越远越好。”

  “我一步也不敢耽搁，赶紧跑了出去，还好从前街头卖艺的功夫还在，一时间也没有人能追得上我。”

  柳溶突然提起了樱娘，她说：“后来追兵还是赶来了，我抱着孩子无路可走，自以为是要死在这里的，可我死没关系，小姐的孩子得活着。”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樱娘出现了，她替我拖延住了追兵，让我带着孩子快点走。”

  她一直忘不了樱娘当时的神情，痛苦与欣慰两相交织，从某个角度看上去，竟还有几分悲悯。

  她当时不愿意走，不想拖累樱娘，可她当时一直在说：“你快走，带着孩子活下来，我是定国公府的人，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见柳溶一直呆滞不动，樱娘狠狠地推了她一下，大喊道：“快走啊，一定要活下来！”

  樱娘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柳溶眼睛里盛满了泪水，颤声道：“樱娘……”

  樱娘：“快走啊！走！”

  柳溶心里满是不舍，可眼看追兵马上要到了，她也只能赶紧离开。

  她可以死，但是小少爷不能死。

  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樱娘渐渐远去的脸庞。

  没想到，这次见面，竟是永别。

  她跑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她偷偷躲在了一处茅草屋旁边，死死地捂住了孩子的嘴，不让他哭，因为怕引来追兵。

  一边自己在无声地流泪，想到了都是辅国公府内，众人惨死的脸。

  那是她的家啊。

  可现在早就不复存在了。

  第二天，她不放心樱娘，就偷偷溜进了安国公府，樱娘的住处。

  楚家大小姐和她家小姐十分交好，她与樱娘也算是熟识，可还没进去，就听说樱娘已经死了。

  她这才想起昨天她的那个眼神，后知后觉地才明白过来，昨天樱秋分明就是替她去死的。

  可她却现在才明白她的意思。

  心神大动之下，她不自觉地发出了声响，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远处立刻就有人声传来，似乎还是锦衣卫：“谁在哪里？”

  柳溶立刻屏住呼吸，却没看见有什么有人来抓她，紧接着是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有什么声音啊，我没听到，都下去吧。”

  她转过身后，柳溶猝不及防地与她四目相对，她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她认出了柳溶，低声问道：“你是小婳身边的丫头吧，怎么回事？”

  柳溶认识她，她是楚家大小姐，安国公府的嫡长女——楚郁柔。

  冷眼看去，她巧笑倩兮，宁静美好，有一种让人心安而又不敢随意亵渎的气场。

  其实她跟楼婳的确有很相似的成分，怪不得能够成为好朋友。

  她原原本本地说明了昨晚的情况，最后也提到了她把小少爷带出来了的事情。

  楚郁柔认真听完以后，眉头紧锁，她沉默了一会，说道：“京城已经不再安全了，这样，你带着濯儿先走，稍后我去派人接应你们。”

  她又问了句：“濯儿现在在哪？”

  柳溶答道：“我把他藏在一个地窖里了，应该是安全的，一般不会有人靠近。”

  楚郁柔点了点头，可还是没有完全放心，继续叮嘱道：“你尽快回去，濯儿一定不能有事，他是小婳的命。”

  “切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以后也不要告诉濯儿这些，让他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就好了，这应该也是小婳的愿望吧。”

  “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吧，兴许还能活得更长一些……”

  柳溶闻言赶紧就离开了，可她也错过了楚郁柔脸色的变化。

  楚郁柔望着柳溶离开的背影，脸色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挥手召来了一个暗卫，沉声说道：“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做的这么过火，是真不想活了吗？”

  影离道：“大小姐，可是……”

  楚郁柔瞥了他一眼，“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

  “自然不是，”影离道：“他们摆明了没把您放在眼里，您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属下真是佩服您的心境。”

  “那不然呢，我整日寻死觅活的，那不正是如了某些人的意。”

  “除非我死，不然谁就别想越过哥哥去。”

  楚郁柔抬手打开了窗户，温暖的春风迎面而来，却吹不散人身上的冷意。

  她睁着一双灿如寒星的眸子，不见喜怒，缓缓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楼家，算是完了……”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样，楼家悄无声息地一朝覆灭，从此没有人敢再提起。

  却少有人知，有这样一个人，她曾经在疾风骤雨中独自前行。

  可这些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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