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渊看着南梁帝，声音低沉。

  南梁帝：“……”

  闻言瞬间回神。

  他欲往何处？

  刚在皇后宫里发作了一通直接跑了出来，他想往哪里去，他也不知道，仔细想来，这偌大的皇宫，他竟然无处可去……

  一把年纪了，遇到点儿事儿再去找自家母后，好像也不大好，而且……

  大长公主如今还在母后宫里没有走，说实话，南梁帝对自己那个威严肃穆一贯把他当孙子骂的皇姐是有点儿怂的，是以……

  他还真没地方去！

  “朕没想去哪儿……”

  南梁帝一脸辛酸的应了一句，看着谢归渊道，“渊儿你不是去查东宫旧案了吗？可查出什么来了？”

  “是查出了些东西，臣有一事想问，故而前来见陛下！”

  “你想问什么？问！”

  南梁帝闻言，当即正色道。

  “东宫旧案，陛下确定要一查到底吗？”

  “当然！”

  听到这话，南梁帝毫不犹豫的道。

  “哪怕是查到最后，皇族会威严扫地，陛下也在所不惜吗？”

  谢归渊隔着南梁帝，看着追上来的太子，道。

  南梁帝闻言：“……”

  垂眸，略一沉默，再抬头看向谢归渊的目光，变得一如既往的笃定和决绝，“渊儿，你可曾执着过一件事？”

  此话一出。

  沉默的变成了谢归渊。

  他可曾执着过一件事？

  自然是执着过的！

  他曾执着过复生那个在末世挣扎求渡的小姑娘，为此，他不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至今……

  无怨无悔！

  “我懂了！”

  谢归渊很快就有了回答，看着南梁帝道，“太史公指证东宫一案的元凶乃是先皇，我看过了陛下让郑大监送过来的线索资料，资料全都指向东方家，是以又问过了东方冶！”

  “东方冶在东方傲出征后才接手东方家，对东方家的事情并不是全然的了解，不过……”

  “东方傲临死之前却曾和臣说过，他有东西放在东方家的祠堂之中，他说那东西能解陛下之惑，全他和陛下二十年的君臣之义！”

  证据！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东方傲留在东方家祠堂的，就是指证东宫旧案元凶的最重要证据！

  “君臣之义？”

  南梁帝闻言，难掩自嘲的轻笑了一声，道，“朕和他有君臣之义吗？”

  东方家拥兵自重二十年，他继位之后和东方傲斗智斗勇了二十年……

  这种时候，提什么君臣之义在南梁帝看起来，是有些可笑的，毕竟……

  他和东方傲可以说是从未君臣相宜过！

  “陛下觉得没有，可是在忠臣心中，却未必没有！”

  谢归渊闻言，眉头忍不住的一皱，道，“我亲自去东方家取东方将军留下来的东西，至于此事要如何了结，就请陛下自己定夺了！”

  说完这话，谢归渊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饶是猜到了南梁帝就是自己的亲叔父，谢归渊也着实有些看不上他这性子！

  东方傲战死北国，为国尽忠，就算南梁帝以前怀疑东方家的忠心，经历过这一遭，多少也该放下一些心中的成见才对，可是……

  南梁帝没有！

  他依旧坚信世家有不臣之心，仿佛唯有如此，他过往的所作所为才会顺理成章一般！

  “皇舅，太子……那我也先走了！”

  聂子琛看着自家七哥和陛下打了几句机锋转身就走，尴尬的打了声招呼。

  “去吧！”

  南梁帝见此，好脾气的挥了挥手。

  他有很多儿子，先帝也留下不少公主，他也有很多外甥，可是，他最喜欢的就是皇姐生的这个外甥，他刚继位时，就看在皇姐的面子上封了他世子，之后对他的宠爱则来自于他自己，因为……

  他和渊儿走的最近！

  当然，他的一众皇子中，也不是没有和渊儿走的近的，他的三儿子释天宸原本也和渊儿走的很近，还和渊儿结拜成了兄弟，可是后来……

  渊儿掌了兵权，宸儿为了避嫌就主动疏远了他，若只是如此，南梁帝心中还不会对自己的儿子有什么成见，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南梁帝对自己那个儿子一次次的寒心……

  宸儿竟然趁渊儿重伤之时，夺了渊儿的未婚妻！

  常言说得好，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是兄弟妻？宸儿在桃花庵中和定南侯府那养女苟合之时，那个耶律疏影还是他家渊儿的未婚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就算了，后来明知耶律疏影是狼后姬瑶的私生女，宸儿非但没有主动和她划清界限，还设法将她养在了私宅之中，他这种种做法……

  都让南梁帝对他失望至极！

  如今，他的三儿子已经被贬为庶民，他一众子侄中和渊儿走的最近的，除了太子就只剩聂子琛了，当然，太子和渊儿走的也不算很近，他这外甥聂子琛才是……

  从头到尾都唯渊儿马首是瞻！

  就连当年，他家渊儿生出反心，都有他这外甥的功劳！

  想到这一点，南梁帝就对聂子琛又爱又恨，有一个想过要造自己反的侄子也就罢了，侄子有那种想法，是因为不知道他们叔侄的关系，可是外甥……

  外甥从头到尾都是他外甥，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明确的胳膊肘往外拐，南梁帝也……很绝望！

  “父皇……”

  谢归渊和聂子琛都走了，太子才从震惊中回神，一脸恍惚的上前，“东宫旧案的元凶，真的是……是皇祖父吗？”

  太子没有先皇的记忆，对先皇自然说不上多亲厚，可是皇族每次祭祀，他都能在悬挂着历代先祖的墙上，看到皇祖父的画像，据说皇祖父年轻时，也是一位雄才伟略的帝王，没想到……

  他年迈时，竟然干出过那样的事情！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父子相残，何等的骇人听闻？

  这样的人间惨剧一旦传出去，先皇的名声定会扫地，皇族的威严也会荡然无存……

  这一刻，太子终于知道了皇室的残酷，也知道了刚才母后为什么会和父皇发生那样的争执！

  可是……

  太子心底还抱有一丝侥幸，万一……

  万一是父皇他们搞错了呢？

  万一东宫旧案的元凶，根本不是他皇祖父呢？

  “文儿，这就是皇室！”

  南梁帝闻言，深吸一口气道，“无情最是帝王家，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话！你是朕的嫡长子，虽然朕和皇后不睦，可是朕也没有放纵你的兄弟越过你去……”

  “你生来尊贵，不光有朕明里暗里的偏宠，还有澹台家的帮衬，你根本不知道，后宫生存的艰辛，兄弟阋墙的残酷……”

  “而朕，就是在那样残酷的环境中长大的，朕之所以能够活着走到今日，不是因为朕有多聪慧机敏，也不是因为朕有多雄才伟略，朕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本不该走上这人间至尊之位，之所以能够走到今日……”

  “不过是因为你皇伯父的照拂和余荫，因为你母后的青睐而已！”

  他不够聪明，自知凭借自己无法在后宫立足，所以在皇兄对他表现出善意之时，就回以了一腔赤诚之心！

  皇兄那般天纵之才，对兄弟从未升起过打压之心，对他的照拂和爱重更是让人如沐春风，他就那样，在深宫的冰雪交加中，靠着皇兄的温暖和母后一起活了下来……

  后来，他遇到了澹台素，那个宛如明月一般皎洁的女子！

  他的人生因她而圆满，可是却又因为皇兄的死，失去了光明！

  怀抱明月，永失骄阳！

  没人能够体会他在冰与火中的煎熬！

  可是如今……

  就快过去了！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让他曾经信奉的骄阳重现光芒，唯有如此，他才能放下过去，继续自己的人生！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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