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惊无险追到了家属院大门口，江暖忽然察觉前面隔着挺远一段距离的顾朝阳，似乎脚步慢了些。

  吓得她连忙车把一拐，心爱的倒骑驴直接甩在一边，她自己则飞快躲在一棵大树后。

  另一头的顾朝阳跟她动作简直一模一样，也快步往前，躲在一棵大树后偷摸探头看。

  他总觉得听到江暖三轮车的声音了，难道是江暖在后面跟踪他？

  但是不太可能啊，江暖那么笨，明明昨晚被他成功骗过去了啊。

  高义过来找他一起出发，看见他这奇怪的姿势，在身后拍了他一下：“你这一大早干什么呢，跟人躲猫猫呢？”

  顾朝阳立刻站直身体，淡淡地道：

  “没有，走吧。”

  走出一段距离，顾朝阳又不着痕迹往后看了一眼，这次没有听到三轮车的声音也没看到江暖，那应该就是他多疑了，都怪江暖在梦里吓唬他！

  其实并不是他多疑。

  是准备继续跟踪的江暖，被一大早过来找她的施芸给拦住了。

  江暖：“……”

  眼睁睁看着顾朝阳那小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跑了，跑了！

  蔫头耷脑地抬头看了施芸一眼，江暖问道：“芸姐你咋来了？”

  施芸哪能想到刚才小两口正上演“你跑我追”，她顺利堵到江暖还挺高兴，也没卖关子直接问道：

  “我昨天在百货大楼看见你了，对了，我忘了说，我就在咱们市第一百货上班，目前是个采购主任，小暖你跟姐说句实话，你昨天去跟王红梅他们打听消息，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江暖：“……”

  从没精打采到斗志昂扬，只需要施芸一句话，外加她百货大楼采购主任的身份！

  至于刚才跑了的顾朝阳，就那傻小子兜里的仨瓜俩枣，凑一起都不到1块钱，他爱买啥买啥，还能买出花来是咋的？

  哪能有她施芸姐重要？

  江暖连忙把刚才摔雪地里的三轮车扶起来，又从兜里掏出小手帕，把车门处刚才沾的雪都给擦掉，殷勤地给施芸打开车门：

  “芸姐你看你，这么冷的天还麻烦你大早上过来一趟，都怪我没给你留个联系电话，要不你一个电话我肯定马上就到啊。”

  “快上车，咱有话上车说，哎呀我忘了拿热水袋了，要不芸姐你等我，我回去给你装个热水袋暖暖手？”

  施芸：“……”

  小丫头片子是川剧爱好者吧，要不变脸怎么这么快呢？

  最后俩人还是上了江暖的三轮车，施芸硬是被按在中间位置坐下来，因为江暖说那是主位，就适合她尊敬的施芸姐坐。

  施芸从来没觉得这么离谱过，赶紧制止了江暖继续忙活：

  “行了，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好。”江暖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直接递给施芸，张口就自夸道，

  “不瞒芸姐你说，我昨天看过百货大楼目前的款式之后，回来就画了几个样子，芸姐你看看，不是我吹，只要咱第一百货采购了，我敢保证就我这些款式往柜台一摆，那大姑娘小媳妇俏婶子老大娘，肯定都跟疯了一样抢着买，从此只认准咱第一百货卖的好东西，那叫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到时候芸姐你这个第一百货的采购主任，拳打供销社、脚踩二百货，往后出门那不得是横着走？”

  施芸：“……”

  我是螃蟹吗我还横着走？

  没忍住笑着瞪了江暖一眼，施芸低头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她负责百货大楼的采购，判断一个款式会不会受到顾客喜爱的眼光还是有的，但她很有分寸，没继续往后翻看，而是问江暖道：

  “像这样水平的款式，你还能画出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江暖斩钉截铁道，开玩笑，别看她现在整天大棉袄二棉裤，穿得像个傻狍子似的，从前她怎么也算个时尚小达人好嘛。

  她又接着劝道：

  “而且芸姐你别看这只是小东西，其实小东西往往能起到大作用，元旦估计是赶不上了，但是咱这边年味儿足，从过了元旦进入腊月，一直到出了正月，掐头去尾小俩月时间都能算到年节里去，家家户户都早早开始预备年货。”

  “等您这头确定采购了，您放心，我保证让人最迟元旦之后一周就做出来第一批，到时候您就让王红梅她们几个漂亮的售货员先戴上展示，绝对吸引顾客眼球。”

  “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到时候只要有一个来逛百货的感兴趣，就能拉来一群人，老话说来都来了，她总不能只买一样吧，随便逛逛别的柜台，整个百货不就都带动起来了？”

  施芸闻言，没忍住抬头看了江暖一眼。

  说实话就江暖这个眼光还有水平，是真不像从下乡过来连个工作都没有的人，不是说乡下有什么不好，而是如果连供销社都去得少，又怎么会考虑到往市里百货铺货呢？

  而施芸对江暖的话不止心动，她还有野心。

  他们市里可不止一个百货，虽说卖的多了少了她工资就那些，但相互之间可是有竞争的，而她在主任的位置上待了三年，当然也想往上走。

  因为姜宝的事儿，施芸心里江暖是个人品很可靠的。

  但她到底职责在身，还是有言在先：

  “一，我要先看到样品，最好明后两天内拿到，我还得跟同事领导商量商量。二，如果确定要采购了，你那头要弄好，你应该明白不能以个人的名义。三，后续供货款式和质量不得低于第一批样品，并且质量把关我只跟你说话。”

  “没问题！”江暖一口答应。

  一脸乖巧地站在原地目送施芸离开，江暖立刻握着拳头一蹦三尺高。

  哈哈哈哈哈，向阳大队的父老乡亲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到时候看我带回来的消息不吓你们一大跳！

  简直浑身都是劲儿，江暖蹬上三轮车呼呼冒着寒风进城买肉，为了口吃的可真是拼了。

  离老远一看，好家伙，这哪是副食品商店开门啊，跟他们乡下赶大集也差不多了，这个点就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

  江暖赶紧停好三轮车排到队尾。

  这种起大早来排队买肉的，很多都是有自己消息渠道的，就跟在国营饭店一样，说不定就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江暖揣着手低着头，非常不起眼地顺着队伍往前走，其实早就竖起了耳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呦，林姐你也来了，我刚才都没认出来你。”有个大姐见到熟人，赶紧把头上的围巾往下拽了拽，热络地打招呼。

  “是啊，这不是要到月底了，家里攒的肉票还没舍得用，打算多买点儿肉回去冻上，等元旦我姑娘回来，一家人包饺子吃。”

  林姐说完左右看看，忽然附耳过去小声道，

  “小张我跟你说，待会儿买了肉先别走，我小姑子她婆家大嫂的同事给的内部消息，听说来了一批小国光苹果，不限量，先到先得，别看苹果小，吃起来酸甜酸甜的，果味儿浓着呢，很多人都不知道，你也别往外说啊。”

  “真的？往年苹果不都是等元旦当天才能凭证供应吗，今年怎么提前了，而且还不限量？还有这好事儿？”

  江暖也唰地抬起头来。

  是啊，还有这好事儿？

  幸亏她排在这俩大姐身后，要不然上哪儿能听到这好消息！

  副食品商店一天供应的猪肉是有限的，江暖排在差不多队尾的地方，像是肥膘肉五花肉早都被人抢没了，轮到她就剩下几个猪蹄子还有几斤排骨，江暖也不嫌弃，直接都给包圆了。

  有来的稍微晚的根本就没买上，骂骂咧咧走了。

  买到的都脸上带着笑，跟相熟的人一边唠嗑一边往家走。

  只有包括江暖在内的不到30个人，磨磨蹭蹭没走，一看就都是听到所谓内部消息的。

  果然，那头肉档刚收摊，隔壁一般等正式上班才开始卖货的窗口忽然挂了牌子出来，呼啦一下，大家全都围了上去。

  江暖凭着她灵活的身手、超厚的脸皮以及两个5.0的大眼睛，再加上早就瞄准了时机蓄势待发，眼疾手快抢在了第一个。

  “别挤别挤，苹果有不少，今天不限量，但是每人最好也别超过10斤啊，就这么几个人肯定都能买到。”售货员扯着嗓子喊。

  好家伙，她不喊还好，这一喊有那路过耳朵灵的，一听有这好事儿赶紧也过来排队，还有没带钱赶紧跑回家去叫人的。

  “同志，给我来10斤苹果。”

  江暖一手递过去钱，一手使劲儿把围巾往上拽，把脸给挡住了。

  毕竟一下子买这么多苹果，真的太拉仇恨了，她都能感受到身后那些怒视而来的目光。

  要不是看后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她怕直接包圆会被群殴，她都想直接把那几筐苹果都给包了。

  反正她有空间可以保鲜，到时候能带回大队给她爷奶爸妈吃。

  售货员倒也没拒绝，反正卖给谁不是卖，这一批就是谁赶上谁捡漏，至于她们内部的，早就提前留出来了。

  一边给江暖称苹果，售货员一边又朝后面排队的人喊了句：

  “那边还有半筐苹果，是有些磕碰看着没那么光溜挑拣出来的，但是没坏，都能吃，价格比这个便宜1分钱，有人要吗？”

  苹果在冬天绝对属于稀罕物，别看大家起大早排队买，但真像是江暖这样一买就十来斤的也不多。

  那些磕碰的苹果，外观看着不太好看，属于瑕疵品，要是多便宜几分可能大家就不犹豫了，但是就便宜1分钱，谁不想买点好的，还能留着元旦待客走礼。

  江暖一看还有人在犹豫，连忙喊道：

  “我要我要，半筐我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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