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市委办通知的时候已经是快下班时间了。温言奇本想着连夜赶到市里，又觉得何必这样焦急？早到晚到一样是到。给唐斌汇报工作已经约了有些时日，一直没有下文，这次通知来的又晚，接见的时间安排在了明天上午，索性不着急了，走早一些照样来得及，匆忙应酬完，温言奇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起床才发现又飘起了雪花，赶紧叫了小赵。

  市委大楼的暖气给的很足，温言奇刚进了门就觉得燥热，忙脱了大衣，搭在胳膊上，走了几步又觉得别扭，叫了小赵拿走，自己独穿了夹克衫。

  杨立新见温言奇过来，笑着打了招呼，推开了唐斌的门，说了声：“唐书记，温县长到了。”

  唐斌头也不抬，仍旧看着文件，杨立新又轻轻关上了门。

  “唐书记好！”

  “坐吧”。唐斌这才抬起头来。

  温言奇道：“唐书记，这次主要是想汇报一下康镇产业化的事”。

  唐斌点了点头。

  温言奇抽出方案，说了初步的规划。

  唐斌听完，仍是点了点头，说：“”你们的规划前两天已经报上来了，我大概看了看，总体不错。但我考虑盘子是不是搞的大了些？康镇这些年来依靠矿产，税收一直是云州的首位，已经形成了规模。你们现在提倡产业化，这个很好，但既然这样做，就意味着全部从头开始。所以我的意见摊子一下不要铺的太大，逐步引进，逐步消化。

  温言奇说：“我们想先将规划做好，该搞的基础设施提前建好，这样无论哪个企业来，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投产。实话说，现在云州的发展还得益于您当年打的基础，要不然云州早就捉襟见肘了”。

  唐斌摆了摆手，“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脸上却露出罕见的笑容，目光深远的瞥向窗外。

  温言奇又说：“正是唐书记十几年前摸清了云州的底子，才有的今天，云州现在好些科级干部宁愿到康镇当乡镇长，也不愿回城里”。

  唐斌道：“还是发展的看问题，此一时彼一时。基础有了，也不能总守着不放。”

  温言奇忙点头道：“唐书记说的是，我们现在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想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推一把。”

  唐斌说：“云州的发展还是要两面看，既要推进产业化发展，又要保护原有的矿产企业。你刚才说到了基础，基础这个东西，是往前推动的根本，搞好了会产生正力，搞不好了就会产生反力。总归一句话，要慎之又慎。”

  温言奇说：“这个规划，我们会按照唐书记和市委的具体要求，再完善，确保不出问题。”

  唐斌拿起桌边的水杯，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又拿起了文件，温言奇知道该走了，便说：“唐书记若没有事，我这就赶回云州”。

  “不急……”。唐斌放下文件，推开了桌子，两只手交叉起来，看着温言奇。

  听唐斌这样说，温言奇只好将半抬起的屁股又放回到椅子上。

  “章书记还好吧？”，唐书记笑笑。

  唐斌今天的笑似乎多了些，温言奇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章书记？我也好长时间没回去了，还好吧”。温言奇张口回答，不知怎的，却不自觉的隐瞒了前不久刚去章书记家的事实。

  “嗯，明都不比长林，盘子大，又挨着省委，担子不轻”。唐斌说道。

  温言奇笑笑，只能说是啊，是啊。心里却在琢磨，唐斌怎么突然又问起章书记？

  “下次回明都，看见章书记替我问声好，我们也有段日子没见面了……”。

  温言奇忙说好，一定转达唐书记的问候。

  “言奇同志”，唐斌放下了缠绕的双手。“这段时间，市委会对云州的班子作一些调整，你要做好准备”。

  唐斌由章书记突然又跳跃到云州班子，搞得温言奇措手不及，急忙调整了状态，正了正身子。

  唐斌继续说道：“李辉的事情，对你们班子的形象乃至云州的形象都造成了很负面的影响。所以市委对云州班子的调整是慎之又慎”。

  温言奇皱起眉头，附和着唐斌，确实如唐斌所说，云州在人的口中简直就成了李辉的代名词。好事的添油加醋的编排了不少，俨然风月大片。你却怨不得，谁叫你给人家提供了素材！

  “这段时间以来，为尽快淡化影响，将云州的工作重新扭转到改革发展的大局上来，你和云州班子做了很多工作，市委很满意。”

  “当然了，谁来接任县委书记，市委常委之间也有些分歧。但从云州工作现状来看，综合考虑候选人的能力，我认为你就任云州县委书记是没有问题的。”

  唐斌平道出了所谓个人的意愿，温言奇听了，心里出乎意料，竟然没有一丝波澜。只想静静的听唐斌把话讲完。

  “最近市委常委会就会讨论这个问题，我个人会推荐你任云州县委书记。具体能不能，会是怎么个结果，还要常委会定夺”。

  经过来杨兆文那次的虚晃一枪，温言奇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口是心非的把戏，你在这里说推荐我，是不是真的推荐？连李辉都能一句定了乾坤，轮到自己反而成了有分歧。当然了，也许唐斌是给自己留好个好而已，可是一个市委书记又怎么会给县长卖好？

  章书记！章书记新任了省委常委！温言奇心里一阵苦笑。唐斌和章书记不对付，这个温言奇心知肚明，从李辉由副书记变成书记就能看出，在唐斌这里，温言奇就等同于章新跃。现在自己力推的李辉出了这么档子丑事，见着章书记高升了省委常委，又将温言奇抬出来表功。

  温言奇一直以为唐斌是个很高深的人，看来自己看错了，还真不是。

  想归想这样想，话却不能这样说，温言奇很程式化的笑了笑，说：“唐书记，其实能不能任县委书记，从我个人来讲，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毕竟我在基层工作时间短，细论起来，市里，或者县里就有很多能力比我强，也比我更适合担任县委书记的人选。很感谢唐书记能够推荐我，这是对我的认可，也是一种鞭策。所以，无论市委怎么定夺，我都会拥护，也会做好本职工作”。

  唐斌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组织上选拔干部从来都是通盘考虑，选谁都是为了云州工作的推进，任谁都是为了云州发展大局，如果能够就任，希望你继续集思广益，深入推进云州各项工作，力争走在各县市的前列。如果没有通过，我也认为你会继续做好本职工作。”

  “如你所说，你在基层工作时间不长，但这个只是选拔要素之一。这几年的情况表明，你的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温言奇道：“唐书记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感谢唐书记信任我。”

  唐斌摆了摆手。

  唐斌今天说了许多话，重点无非就是温言奇稳定了云州局面，会推荐作县委书记。

  温言奇想起马宁波的那句话，李辉的事情，唐斌的脸上也不好看。毕竟李辉是唐斌力推的干部，任其散播下去，唐斌只会愈发被动。温言奇碍于云州风言风语的乱象，让马宁波和曹月玲谈话，自己又公开表明态度，不经意间给唐斌传达了一个好的信号。

  章书记荣升了省委常委，位高权重。或许在唐斌看来，温言奇头顶上又有了一层光环。这个时候递给温言奇一顶帽子，总是好处多多。

  明明唐斌向自己伸出了橄榄枝，温言奇却觉不出畅快，更没有去年冬的迫切，犹如一块鱼肉，鲜嫩多汁，却带着刺。

  出了大楼，熟悉和陌生的人的手一个一个伸过来，温言奇忽然觉得反胃，推了种种饭局，匆匆招了小赵，回了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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