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工程一直不紧不慢的耗着，如今好不容易完工，装修工程也已经陆续开始，得知张斌到了云州，温言奇立即同马宁波到了现场。

  将就一公里的路，但张斌还是等在了路口，这人还是那样精明，不论生意搞的多大，也不论自己背后有谁的影子，但对哪一级领导都是俯首帖耳，然后才是不经意间露个一点半点。你看他也不觉得神秘，他对你也是始终恭敬有加。

  下路口前，小赵说了声张总的车，并降慢了车速，温言奇却不想在这里下车，下来至多握个手，又得上车，倒添个麻烦。便降下车窗，对张斌挥了挥手说:“张总直接进去吧”，张斌满脸笑意的说：“好好，我掉头”。小赵在县里的地盘上开车历来飞快，等张斌掉头赶上来，原本张斌等温言奇，就变成了温言奇等张斌。车还没停稳当，张斌便推开了车门，小跑几步，握住了温言奇的手。

  张斌带着温言奇和马宁波走了一圈，温言奇说：“张总的方案自然是好的，就是施工期的问题，还是得抓紧，早搞好了早有收益。”

  马宁波附和道：“温书记说的是，海棠峪已然有了起色，我们还计划着游客从海棠峪出来，直接引到这里来，路子都铺好了，就等这里完工了”。

  张斌笑道：“县里的规划我也听说了一些，不得不说温书记考虑的还是全面，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加紧完工！”。

  “装修材料的规格、档次还是要上去，就像原来同你讲的，怎么也得符合张总来这里的身份”，温言奇笑道。

  “呵呵，温书记玩笑了，我有什么规格，出来办事，困了，车里都能将就，饿了，咸菜稀饭就能打发，按我的来，这得搞成什么样子，到时温书记再批评我，是吧马书记？”

  几人一笑。

  “温书记、马书记，中午就在这里随便将就一顿？”

  温言奇一笑，对马宁波说：“行啊，我们也来顿咸菜稀饭！”

  张斌迎着两人进了别墅的院子，温言奇见院里的假椰子树已经换成了几棵挺拔的胡杨，氛围一下子变得不同，心里一笑。

  张斌眼尖，指了指胡杨，“这树可是不好种，这里的土壤可能是受水质的影响，栽了几棵都不行，最后换了土，这几棵看样子还行”。

  温言奇将心里的笑微微挂在了脸上，并不接话。

  三人坐定，定不是咸菜稀饭。几样随意的炒菜，绿叶菜倒是居多。

  张斌道：“时间仓促，简单了些”。

  温言奇拿起筷子，“按我说，这还好些，蔬菜多健康，是吧马书记”。

  马宁波拍了拍肚子说：“吃肉是眼前舒服，吃菜是长远打算，挺好挺好”。

  张斌随意提出瓶茅台来说：“温书记，少来点？走了一天了，解解乏”。说罢又瞄了眼马宁波，马宁波却不作声，只是笑笑。

  温言奇挥了挥筷子，“看马书记，按我说，这个也解不了乏，量大的越喝越精神，像我，几杯下肚就昏昏沉沉，岂不是更乏？”

  马宁波见状忙说：“算了算了，都不加负担了”。

  张斌只得收了酒瓶，给两人夹菜。

  “张总最近生意怎么样？也不见常来？”，马宁波问道。

  “哎！就那样吧，考察来考察去的，现在这生意，就看项目好不好，投准了还行，投不准了也是空欢喜”。

  温言奇看了眼张斌，噗嗤一笑，“凭张总的实力，怎么会有空欢喜的机会？”

  张斌仰头一笑，“这个东西不看实力，怎么说呢，更主要的是机遇，机遇来的时候，怎么做都顺，没机遇，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劲。都说金辉怎么怎么样，其实也就是放在明都而已，再远些就什么都不是了”。

  马宁波说：“你这是太谦虚了，明都还不大？”

  温言奇对马宁波说：“张总这是目光长远，做企业我们不如张总，但什么事都一样，想一百步迈一步，看着差不多了，其实还差着远呐！”，温言奇说着话，又想起自己才任县长时的两千分之一的想法，其实差的何止是远？简直连边都够不着！

  张斌笑道：“温书记说的是，行业不同，但道理是一样的。金辉一直在基建里打转转，得益于温书记和马书记的邀请，才涉足了旅游。不瞒二位书记，最近我们集团也一直有拓宽行业的打算”。

  温言奇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心里想起马宁波和王力对自己说过的话，张斌在云州还有别的想法，但他一直不说，温言奇自然也不提，想来也是奇怪，自己打发苏梅或者韩云辉反复招商，对送上门的张斌却一直提不起精神，不至于躲，但也不会上赶着，总觉得这个圈子太大，自己还是远观些好。

  正瞎琢磨着，张斌倒又开口了，“温书记正好了来，我还有个想法同你汇报哩”。

  “同我汇报什么？”，温言奇笑笑，心里后悔刚才的话题扯着有点远。

  张斌看了看马宁波，说道：“以前这个想法还不成熟，同马书记沟通过，不瞒温书记，最近我出去看了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同温书记汇报汇报”。

  温言奇放下筷子，示意张斌继续说。

  张斌道：“温书记来云州后，一直倡导上产业，上项目，我们对康镇的发展前景很是看好，不知能不能在康镇做些事情？”

  温言奇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问道：“张总是想投资矿业么？有没有具体的方向？”

  “我们想的是煤矿。”，张斌起身给温言奇添了水。

  温言奇说：“哦，张总想投资煤矿？那可真是大项目了，现在县里的规划是年产千万吨以下小矿都不再开，如果煤矿就必须合并投资产业项目”，又笑了笑，“不过资金对金辉倒不是难事。张总有具体想法吗？如果张总肯投资，肯上项目，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

  张斌点了点头，“县里的规划我们了解过，也做了些前期工作，云州原来有个云州煤矿公司，原来是国企，后来改制，一直没有做起来，集团想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收购？”

  原来是这样！温言奇本考虑着，如果真是投资煤矿，这样的体量就必须得省市的批文，县里做不了主。但收购了云州煤矿公司，就会省很大的劲，云州煤矿本就有矿，一旦达成，金辉顺理成章的有了入场券，至于后期的变更或者协调，对张斌来说就不叫事了。

  只是云州煤矿公司怎肯被收购。

  云州煤矿公司……温言奇嘴里念叨着，问了马宁波具体情况。

  马宁波寥寥的说了几句，解释道：“原来的改制是在杨书记在任时搞的，说实话，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当时的煤炭不景气，要死不活的，几个小老板凑了凑，县里居然就卖了，若是放到现在……”。

  马宁波摇了摇头，倒不说完。

  温言奇不想纠缠过去的事情，只问张斌同他们接触没有，有卖的打算吗？

  张斌说：“实质上还没有接触，只是侧面了解，有些合伙人有这个想法”。

  温言奇说：“那到可以谈谈，毕竟我们也希望能在康镇发展的都是大企业才好。”

  张斌笑笑：“温书记说的是，只是我们同这个公司没有接触过，就想请示一下温书记，县里能不能给我们牵个线？”

  牵线？温言奇想，张斌所谓的牵线必定不是引荐认识这么简单。若是那样，云州或者市里随便找个人也就办了，毕竟金辉集团在省里还是有些名气的。如今向温言奇开了口，这个牵线需要牵到什么程度？

  话说回来，张斌若真是投资，县里实在是拿不出拒绝的理由。

  脑子里打着转转，嘴上却说：“这个张总放心，招商引资本就是工作的重点，这个线我们来牵，这样，我把这个任务交给马书记，张总找他就行”。

  温言奇想，既然张斌把球踢给了自己，不如先接住，只当是牵线搭桥，云州煤矿公司也不是国有，怎么谈，谈成什么样，由他们去，政府也不能强加，完全看他们自己。

  张斌立刻堆满了笑，忙说：“那就感激不尽了”，又对马宁波说：“以后还得继续麻烦马书记”。

  马宁波道：“哪里，张总客气了，温书记现在给我们都加了任务，张总投资上门，还能减轻我的负担，我还得谢谢你呐。完了找我就行”。

  小赵将车开的飞快，夕阳渐渐落山，余晖笼罩着大漠，一个个的沙丘在窗外瞬间连成了一片，越野车的影子在残阳下拉的老长，公路顺着沙梁起起伏伏，摇晃的人昏昏欲睡。

  马宁波抽出烟来，给小赵递了一根，小赵不言语，接了直接点着。温言奇自己不抽烟，对别人抽烟也不在乎，毕竟自己跟过的领导个个都是老烟枪，二手烟也抽了十几年。小赵一开始给自己开车时，烟瘾犯了，不敢在车里抽，趁个上厕所的功夫，下车猛吸几口。温言奇见了，就说想抽就抽，经常跑车，提个神也好，渐渐地，小赵也就放开了胆子。

  马宁波将车窗开了个缝，冲温言奇嘿嘿笑笑。

  温言奇便装作无奈的摇摇头。

  见马宁波过完了瘾，温言奇问：“张斌说的这个牵线，你准备怎么牵？”

  马宁波看了看温言奇。慢吞吞的说：“说的牵线肯定不是认识认识这么简单。搞不好他们接触过也说不定，谈不拢，找到我们这里来了”。

  温言奇点了点头，马宁波看似大腹便便，关键时刻脑袋还是清醒。

  “让我们给做工作？”，马宁波反问道。

  “县里的企业，找县里做工作，这个工作就好做，谁都是这么个想法……”。温言奇像是回答马宁波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你说？”，马宁波有些吃不准温言奇的意思。

  几句话的工夫，窗外已看不清模样，一轮残月挂在半空中，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偶尔来的车灯光亮，照着马宁波的脸，时隐时暗。

  “牵线搭桥，这个工作我们做得”。温言奇回道，“其他的事我们做不得。让他们自己谈，不能让他们认为金辉收购是县里的主意，倒把好事变成坏事。你说呢？”

  马宁波想了想说：“你说的对，按照现在的架势，金辉若想收购了云州煤矿，怕是代价不小。他们不好谈……”

  “好不好谈的，都是生意人的事，我们不干预，不加压力。”

  黑暗中，马宁波似乎点了点头。

  半晌，又压低了些声音说：“金辉毕竟实力大些，若是投资，效果肯定要好于云州煤矿的小打小闹，如果真能收购了云州煤矿，或许也是好事……”

  马宁波说的这个道理，温言奇也清楚，自打来了云州就逼着康镇的矿业公司上产业。云州煤矿的体量和金辉远不是一个层次，指望他们搞产业，上项目，岂不是痴人说梦？按照现在的政策，被人兼并是迟早的事。

  金辉靠承揽工程起家，按照张斌自己的话说，就是在基建里打转转。工程、基建投资小，回报快。而搞矿业项目就完全相反了，投资大，见效慢，真想做出效果来不得个几年工夫根本不可能。温言奇不是不相信金辉的财力，而是对张斌如此大的转弯有些不可思议，实在不符合自己对他的印象。

  既然小煤矿被收购是必然的事，温言奇更希望收购者是专业的矿业公司。

  自己担心的其实是怕张斌打着投资的幌子圈资源，接着直接变现。偌大的康镇，张斌这样做了，温言奇恐怕奈何不得，到时再强调产业、项目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温言奇不回答马宁波似问非问的话，看着窗外不明的光景发呆。小赵再翻过一个沙梁的时候，莫名的长舒了一口气，靠在座椅上，竟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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