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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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你来我往的竟从中午折腾到了下午,周元力还是那个得性,见了好酒必定要倒,于新和也总是陪着倒,谭原这里一应俱全,温言奇倒也不慌张。
只是觉得周元力越来越容易醉了。
安顿好两人,刘绍刚重新泡了茶,长舒了一口气。
“言奇,下午再吃点什么?”,谭原喝了口茶随意问道。
“还往哪里吃?”,温言奇拍了拍肚子。
谭原一笑,“感觉没吃什么东西,肚子却撑了,绍刚整点水果吧?”
刘绍刚摇了摇头,人却站了起来嘟囔道:“还是能吃!”
见刘绍刚走远了,谭原才说:“前几日,高文勇问起了你……”
温言奇鼻子里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谭原接着说:“也没说什么事,就说若是你回明都,知会他一声,一起坐坐。”
温言奇抬头看了看谭原,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本想问高文勇是怎么知道两人相识的,瞬时又想起了诸如王力等各色人等,随便打听一个都能知道自己和谭原的往来。
“一起坐坐?我整天尽坐了,站的时候都没有,有什么可坐的?”
“听高文勇扯,在云州有个项目?”
“农业厅的项目……”,温言奇点了点头,
“他真找你了?哎……要说这人脸皮可真厚,怎就好意思找你?”。谭原摇了摇头。
对谭原,温言奇并不想隐瞒什么,便直说:“起先打着王力的幌子,莫名其妙的吃了顿饭,后来农业厅直接推荐他的公司,想尽了法子!”
谭原无奈的笑笑,“高文勇算是把农业厅玩转了,大项目都逃不过他的手,利润大了自己做,利润小了到手后加几个点直接分包出去,别人赔不赔不说,自己先赚满了。纨绔子弟走上层路线不假,可到高文勇这个地步也是不多见……”
“绍刚知道吗?”,温言奇问。
谭原看了看绍刚去的方向,幽幽的说:“知道,要不然水果该早端来了。”
“言奇……”,谭原接着说:“别看绍刚啥时候都大喇喇的,其实想的也不少。他同我讲,高文勇这次找了你,是把你放在火上烤了。当初找我合作,我拒绝了,我是商人,无非损失些利益而已,钱嘛,哪里都可以挣,这样的人,这样的钱,挣不挣无所谓。你和我不同,这次云州若是高文勇中标,你心里这一关怎么过得去?”
“这是绍刚说的?”
谭原点了点头。
“这家伙,倒不同我讲。”
谭原一笑,“人粗心细,他若同你说了,你更不好过这一关。我了解你、绍刚还有汪宁之间的情谊,也知道你的为人,别说高文勇在云州成事,就是高文勇踏进你办公室,你都会觉得膈应。”
“我原来说过,我挺羡慕你们的,有个知根知底的发小,嬉笑怒骂,蹬鼻子上脸,什么事都扯不断之间的联系,不像我,独来独往惯了,也没交几个正经朋友,工作不久又急匆匆的辞了职。钱是赚到了,可进出大门的却都是些酒肉穿肠过的场面人,说是朋友,一句交心话没有,不是朋友,喝多了又会搂着脖子哥们长短的叫。你们之间若是长久不联系,再见面了,糟蹋几句照样是弟兄,我那些哥们若是长久不联系,再联系,就得重新开始,搞不好这根线就断了。”
温言奇说:“世间总没有容易的事,我远在云州,空顶了个朋友的名分,很多事还不是你和绍刚操办?说来惭愧。”
谭原摆了摆手,“不说那些。高文勇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温言奇愣了半晌,是啊,高文勇的事怎么办?他后面站着王力,还有农业厅,还有其他不知道的人物,帮了高文勇,自己算了什么东西?不帮,又有什么结果?
自从高文勇迈出办公室那一刻起,温言奇的脑子里时不时的就会闪现出这个事,只不过不愿想而已,但开春在即,项目总不会拖,谭原问出了连日来自己问自己的问题,怎么办?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
见温言奇发了愣,谭原对温言奇轻声道:“绍刚说了,你会很为难,很纠结。他的意思是,汪宁毕竟走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人总要往前看的。”
“你如今和在厅里不同,是一把手,有些事,该怎么做,你比我清楚,汪宁如果在,也会理解你。”
“毕竟,一公一私。”
温言奇听懂了谭原的话,今天谭原执意邀请自己,这些话才是最终的目的,这是在给自己解围。可是,朋友理解你了,你会理解自己么?谭原说了,这是一公一私,可在温言奇看来,高文勇找来找去的,还不是把公也做成了私?
温言奇摇了摇头,对谭原说:“谭哥,你和绍刚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瞒你说,这几天脑子里确实在想这个事,到时候再说吧,他高文勇若是因公而来,我自有公事公办的制度,他若是因私而来,我和他也没什么交情,无非是知道这么个名字而已。”
谭原又叹了口气,无奈道:“也是……走一步说一步,我之所以出的那个门来,就是知道这里的难处,也算是知难而退。嗨!说来说去的,还是绍刚那句话,烦心事够多的了,别给自己再加负担!”
“是啊,烦心事够多的了……”。温言奇也叹了口气,没来由的想起来云州的种种。半晌,还是扭头对谭原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来就没有计划周全的事,不是这个跳出来,就是那个跳出来。你说你羡慕我们,我还羡慕你呢,想做什么做什么,气不顺了不伺候了,多好?”。
谭原笑道:“能一样么?我去做你嫌累,你来做我,不说别的,今天这场子你就撑不圆。”
听谭原这样说,温言奇只好点点头,咕囔道:“就这一个软肋……没办法啊……”
谭原却没有应声,默默的拍了拍温言奇。
下山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周元力也搬出了厅里的家属院,离温言奇家倒是不远。看着快到地方,温言奇便让言东停了车,自己同周元力走走。
周元力走着打了个嗝,居然砸吧砸吧嘴,扭头对温言奇说:“真是好酒,一觉醒来回味还是香的!”
“反刍还能觉出香来!”,温言奇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周元力。
周元力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这感觉同你说了也是白说,话说回来,谭总这朋友交得!”
“周总,你这是几瓶酒就出卖了灵魂!”
“出卖?谁家灵魂能卖这好价钱?”。周元力正儿八经的说:“我也算是阅人无数的,谭原这人是可以做朋友的,当然了,包括这酒!”
温言奇看了看周元力,却不像是醉话。
“一天尽喝酒了,也没顾上问,你那里怎么样?还顺当吧?”。温言奇问道。
周元力呵呵一声,冲着天空哈了一口气,天仍旧是冷,周元力的一口气如同烟雾一般袅袅升起,瞬间消失。
“你这一问,才想起来,一天忘抽烟了!”。说罢,点了根烟,像哈气一样吐了出来,久久不散。转过头来对温言奇说:“还是不一样,烟发青,持续时间久些,呼出来的气发白,一下就散了。你刚说什么?我怎么样?”
温言奇不做声,笑着摇了摇头。
周元力喃喃道:“还行吧,若是追求精神世界,就匮乏些。若是讲求物质,还是不错的。在商言商,总体还过得去,就是场面上没有好酒,喝来喝去的无非那些大陆货,五粮液太辣,茅台喝不顺了头疼!”
温言奇说:“你已经达到朱门酒肉臭的境界了,普通人一年也喝不了一口,茅台喝了都头疼,你该不是喝了假酒?”
周元力看了看温言奇,正色道:“你说的也有可能,我听人说全国一年喝掉的茅台,是正宗茅台的好几倍,这多出来的可不是假酒?假的喝多了,真的入口倒觉得假。要说还是奸商太多!”
周元力说着突然又笑道:“话说到这,我想起来那年陪穆厅长去南方考察。当地有个小老板接待了我们,乌泱泱一群人请进酒店,上了七八样小菜,又陆续端来几碗汤,汤里放些叫不上名字的海鲜。你也知道,那些年,我们哪里吃过什么正经海鲜,无非认识个螃蟹和虾。那老板不停的让我们尝尝汤鲜不鲜,我们私底下还叨咕这人不大气,抠里抠搜的整一桌子汤配咸菜,也没什么可吃的,索性喝了几碗,不过,汤是真鲜。”
“喝了一肚子水晃荡的时候,小姐居然一样接一样的上起了正菜!他娘的,后面才知道人家南方是吃饭先喝汤!看着一桌子生猛海鲜,愣是没地方搁,一肚子气!其它菜也就记不清了,就记得一样菜,真是不错,穆厅长也觉得好。老板看我们几个不怎么动筷,就问是不是菜不合口?再换几样合口的?穆厅长说,晚上嘛,大家都怕吃胖了肚子,其他的不要搞了,刚才那个什么粉条汤每人再来一份就行了,你看这一桌子太浪费了。那老板楞了楞,只好又上了一轮!”
周元力说着笑了起来,“后来才知道,哪是什么粉条汤,那是鱼翅!听说一份就三四百,我们七八个人,每人就搞了两轮,私底下一算账,头都大了!那一桌的钱快赶上半年工资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说还是人家穆厅长大气,听见实情后,也只是笑笑。对我说,味道是不错,就是不抗饿,几泡尿尿了,肚子还是瘪的,倒不如明都饭来的实在!”
“我是吃了人嘴短,试着说了句,确实,七个碟子八个碗真不如明都一盘面来的实在,不过这鱼翅的味道确实挺鲜?”
“人家穆厅长抽出一只原本背着的手挥了挥,撂了句:也就那样!”
“当时我就明白,我这辈子可能搞不到厅局级了……”
看着周元力当真不甘心的表情,温言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时竟有些岔气。半天才捂住肚子指了指周元力,“一碗鱼翅就让你落魄成这样了!”
周元力摇了摇头,却不笑,愣愣的看了看天,仿佛已经归西的穆厅长看着自己一般,半晌咕哝了一句:“不是鱼翅的问题,是境界……是格局……”
见周元力的惆怅样子,温言奇赶紧收起了笑意,干咳了几声。毕竟穆厅长驾鹤西去多年,这时候笑确实有些不好。
周元力将眼光缓缓收回,看了看温言奇故作虔诚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居然也捂起了肚子,直到蹲了下来……
温言奇却被晾在那里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你这球人!一惊一乍的!”。温言奇松了一口气,看周元力的倒霉样子,又笑道:“你这是给穆厅长编了个段子!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年,谁都着过这样的道,嘴上吃了好的,回头还惦记一碗面的实在,好像时时饿着一样。你说只认识个螃蟹和虾,还不就是个认识而已?”
“虾,咱知道无非剥了皮直接吃,当时还觉得腥,后面学着沾了酱油,才尝出鲜甜来。可螃蟹怎么吃,谁知道?一次北京来了位项目司长,章厅长带着我和王建国去陪,想着把领导招待扎实了,就往贵了点,其中就有螃蟹和虾。”
“领导只顾着说话,我和王建国趁机轮番上手。谁知明都酒店那天的酱油里放了芥末,当然了,也是后来才知道那牙膏似的玩意是芥末。王建国一口吞的多了些,蹭的一下就上了头,鼻子、眼睛都滋滋冒水,双手攥着拳头,伏在桌子上僵在那里,半天不说话也不动弹。连章厅长都看的怪异,我赶紧踢了他一脚。他愣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憋的满脸通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哼哼了一句,妈的!差点背过气儿,这是给老子下药了!”
“后来拿了螃蟹,王建国像是缓过劲儿了,又大喇喇的拿起一只,掰开了,死命的掏里面的玩意儿吃,活像拾破烂的看见铁,苍蝇看见血一般。看他吃的香,我也学着掰开,按经验,白的就是肉,掏了几下也就没了,再就是几个腿,啃来啃去的费劲,肉没吃出几根来,牙缝里却塞满了蟹壳,索性就扔在一边不吃了。再看王建国,居然还在吃,看他掏到最后连里面黄糊糊的东西都吃了,一副贱兮兮的样子,顿时就觉得反胃!心里就琢磨,这怂人怕是刚才被呛傻了,连螃蟹屎都吃!就对他说,差不多得了,这吃个什么劲?”
“谁知他张着一副黄嘴头,看了我的盘子,却问我咋不吃完?”
“我只好说,就剩屎了,还咋吃?”
“人家王建国压着声,捂着嘴,头也不回的对我说,你个傻子,那叫蟹黄!不是屎,搞螃蟹就为这口黄的!”
“我以为他玩我,可转念一想,王建国高低是个处长,若真是屎,也不至于自己先下嘴,就试着吃了。他妈的,要说这黄兮兮的虽然品相差点,但味儿还真不错!只不过吃完再看擦嘴的纸巾还是有些恶心,擦屁股纸一样!”
“那天章厅长和司长说了什么,都没记清,只记得章厅长最后嘱咐我,剩下的打包拿回家,不要浪费!”
“王建国见我都打了包,心不甘的说,这玩意儿得热了好吃,凉了就腥了,嘴上说着,还流了些口水,黄兮兮的……”
听温言奇一说,周元力刚直起来的腰,又弯了下去。
半天直起腰来,捂着肚子,双眼通红的念叨:“不行了,不行了,那几下笑怕是吸了凉风,肚子痛!哎呦……”
温言奇笑着摇了摇头,懒懒的说:“实话说,如今海鲜没少吃,还能吃出死活来,可就是不像那些年的鲜甜……”。
周元力缓过劲来附和道:“可不是,我有时怀疑,除了那次在南方吃的鱼翅是真的外,后来吃的可能都是粉条子,你想,哪里来的那么多鲨鱼让你搞?后来看了记者探访,才知道大多数鱼翅都是明胶之类的粉条子冒充的。啥东西到了国人手里,总能给你整出假的来!人心不古啊……”
两人一阵话说的,再一抬头,温言奇才发现早就到了周元力家的小区门口。一阵笑过,身上有了汗,穿堂风一来,觉得还是冷。
温言奇习惯性的向周元力伸出了手。
周元力仰头一笑,也配合着握了。
两只手却像掰手腕那样握在了一起。
路灯暗黄无神,周元力的影子拖的有些长,显出几分佝偻来。温言奇才想起周元力也是五十多的人了……这样一算,刚才和自己扯的那些事岂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又想起王建国黄兮兮的嘴,温言奇莫名记起了一句话,“人老的标志是什么,无非就是过去的忘不掉,现在的记不住而已。”
刚才让言东提前停了车,绝不是为和周元力扯淡的,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温言奇愣了愣,才想起,周元力和高文勇算是一个行业,云州这个项目,周元力岂有不知之理?他是怎么个想法?为什么没有找自己?敢情这些话一句没问出来,让这厮一顿花枪又给捣乱了。
话说回来,谁老了?温言奇脑子里王建国的样子变得有些模糊。心里便肯定的说,该是周元力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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