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幼娘声音明显的畏惧听得江秋娘心弦一颤，她皱起眉头又对着那人的背影仔细瞧了几眼。

可就是这几眼，竟也被远处的汉子发现了，特意回头看了过来。

好在江秋娘很快调整了表情，没让那人发现端倪。

她想了想，对着小幼娘悄声问道：“幼娘跟娘亲说一说，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叔叔可怕啊？”

小幼娘又把自己往江秋娘怀里缩了缩，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还是小心地看着远处的汉子：“不知道，但好可怕，还臭臭的。”

她说着，还皱了皱鼻子，像是真的闻到了什么臭气一样。

江秋娘了解自己的女儿，小幼娘虽然年纪小，但绝不是个会胡乱说话的孩子，更不会平白对人生出反感和恶意。

就连从前一直欺负她的赵家人，小幼娘也没有明显的恶感，因为她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欺负。

如今她忽地对一个陌生人怀有如此明显的排斥，就让江秋娘不得不在意起来。

不过现在他们还在驴车上坐着，不方便问得太仔细，江秋娘便将此事暂且记下。

等回了草屋，赵老二这回多给了六叔爷几文钱，说是快过年的彩头。

六叔爷现在都快习惯这家人的手松了，他一边担心以赵老二夫妻俩花钱这大手大脚的模样，恐怕攒不下什么家底来，一边又为能多得几文钱而高兴。

等他们都回了家，把院门关上之后，江秋娘才跟众人说起了先前的事儿。

赵老二一听就皱起眉头来，他把小闺女儿抱进怀里，轻声问道：“幼娘觉得那个叔叔像什么，闻到的臭味又像什么呢？”

这样具体一些的问题，倒是让小幼娘很快给出了答案：“像苏婶家的大黑狗，臭臭的，像二哥哥放坏了的肉！”

小幼娘这么一说，在场除她以外的所有人脸色都不约而同阴沉了下来。

苏婶家先前养了一条看门的黑狗，那狗越长大性子越凶，先是咬了过路的人尝到了血味儿，后面直接咬断了一个贼偷的腿！

等苏婶家人发现的时候，据说那条腿都被吃了一大半了！

此后大黑狗眼珠子都冒着红光，整日里看人跟看肉骨头一样。后面越发管不住后，苏婶一家只能把大黑狗打死了。

从前小幼娘也撞见过那条狗，大黑狗当时被锁在院子里，却朝着小幼娘猛地扑了过来，嘴巴长的大大的，尖锐的犬牙全亮在外面了，把小姑娘吓的做了一晚上噩梦。

现如今听见小幼娘用大黑狗形容那个陌生汉子，赵家人的心里都是一沉。

赵四宝有些担心妹妹会一直记得被黑狗吓到的画面，其余人却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什么样的人会像一条食人的恶犬呢？

手里沾过血，杀过人的人！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江秋娘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来了。

赵老二抿了抿唇，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带着大家把买好的年货放进了仓房里，等到三十儿那天收拾屋子。

等孩子们支开后，江秋娘才抓紧时间对赵老二道：“我要去探一探那个人，弄清楚他来村里干什么。”

赵老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反对，只是道：“那你小心一些。”

江秋娘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形的默契在两人中间形成，他们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特殊。

……

杨三一路上躲躲藏藏，小心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最终七拐八绕地没被任何人注意，从小路上了黑苍山。

黑苍山算是漳县这地界上最大的一座山了，山里奇珍不少，野兽也多。据说敢往黑苍山里的跑的猎户，十有八九都会死在大山里。

久而久之就流传起了黑苍山恶虎，专吃上山人的话来，惹得周围村人哪怕日子再困苦，都不敢往黑苍山上跑。

但杨三却是不信这些传言的，因为这些话就是他们编出来，想办法传到山底下那些村子里的！

又在黑苍山里走了有小半个时辰，高大的寨门这才显露出来。

守在寨门前的两个黑头巾山匪一见是他，就高兴地迎了上来：“杨三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咋样，打听到消息了吗，那赵家村是真肥还是假肥啊？”

杨三哼笑一声，把下巴一扬，脸上露出倨傲之色来，带着他们往里面。寨子里胡乱分布着不少屋舍，唯有一栋两层大木屋格外醒目，正是他们大当家住着的地方。

杨三一路找上去，很快就在正堂里找到了他们大当家黑疤！

只见那汉子生的个高腰粗，皮肤黝黑，近看跟座小山一样。左脸上一道从眼尾划到下巴上的刀疤煞气逼人，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狠角色。

他们这些从前不成气候的杂鱼，就靠着这位大当家才聚在了一起，最后占了黑苍山，几次杀了进山猎户，成了黑苍山真正的主人！

只是山上的日子也不好过，眼看着今年一场大雪堵住了他们下山的道，寨子里三十多人早把存粮吃了个七七八八。

要是再不想办法弄些粮食来，寨子里的人恐怕就要饿死了！

恰在这个时候，赵家村的盘炕队出了名，据说连知县老爷都请他们去盘了火炕。靠着这门手艺，赵家村的人定然挣了不少银子。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们山匪也想过个肥年，那自然就得找准一头肥羊宰一宰了。

杨三就是被黑疤派去探查消息的，他模样普通脑子也聪明，又不似其他人身上匪气那么重。

让他去探查消息，绝不会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儿。

而杨三也没辜负黑疤的期待，一回来就把赵家村的地儿给交代了个干净。

“这个村子有钱！他们后头还有座大青山，是跟咱们黑苍山连着的。咱们只消去抢了财物和女人回来，往大青山里一躲。保准那些官兵们找不到任何踪迹！”杨三保证道。

“行，这回你干得不错，给你记上一功。”黑疤沉声道，“你回来的时候，可有人跟上来？”

杨三一摆手，十分自信道：“大当家放心，我可小心了，绝没带上来任何尾巴！”

黑疤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那就吩咐下去，三天之后咱们夜袭赵家村，抢粮食、抢女人！”

大当家振臂一挥，整个寨子都欢呼了起来。

没有人看到距离寨子不远处的草丛里，正有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悄悄将那山寨大名看进了眼里。

黑风寨，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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