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不归收回手，卯足了劲将唐琰扶起，又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个布袋往地上一砸，霎那间白色烟雾弥漫。

  纾纡反应极快，看着这白色粉末像极了迷药，立马吼道：

  “捂住口鼻！”

  趁着众人惊慌之际，拉着唐琰便往前方逃离。

  唐琰也抓紧机会，左手揽住他的腰肢，足尖点地，身体腾空而起，拉开一大段距离。

  沭不归死死抱着他的腰肢，看着自己腾空又落地，眼中满是惊讶。

  他也要学轻功！

  天空簌簌下起了雨，灰蒙蒙一片雾气弥漫，眼前的路变得更加难走，沭不归明显的感觉到身旁的唐琰动作愈发的艰难，甚至还有些许摇晃。

  他转过头，这才发现对方的手臂已经全数被鲜血染红，嘴唇也白的厉害，颇有失血过多晕倒的趋势。

  “这样下去不行，得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他低声劝道，环顾四周，终于在一处隐蔽的灌木中找到一个可以容人的山洞：

  “那里有个山洞！”

  两人匆匆踏入洞中。

  山洞很深，只能依靠外面的光亮作为唯一光源，走到深处，已是黑漆漆一片。

  幸好唐琰身上带着火折子，火焰跃动，照亮四周，这里看上去像是曾有人来过，地上还有些许未烧完的干草和木柴。

  生起了火，看着唐琰湿答答的衣衫，沭不归抬手帮他解着衣扣：

  “先把衣服脱了。”

  唐琰也不挣扎，任由他将自己的衣衫脱了个精光，露出白皙的胸膛，而他的右手手臂上，赫然呈现出一道深深的血口，露出鲜红的皮肉，还在冒着血。

  沭不归看的眉头直皱，幸好他以防万一备了些简单的疗伤工具，做了个应急包扎，这才勉强止住了血。

  唐琰依靠在洞壁之上，失血过多的无力感让他眼皮耷拉着，轻声道：

  “你当时撒了什么？”

  “那个啊，是辣椒粉。”

  沭不归挠挠头，解释道：“因为要经常做饭的原因，我身上总会带些调料，好在这次还带了面粉，能暂时迷惑住他们。”

  “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唐琰低低的笑出了声。

  “是吧，别看这些东西平时普通，关键时刻大有作用呢！”

  沭不归也跟着打起了哈哈，话音刚落，只感觉肩头一沉，转头望去，只见唐琰静静靠在他的肩膀上，正急促的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

  沭不归顿感不妙，连忙查看伤口，血明明已经止住了，可他的状态却好像更差了。

  “你哪里不舒服？”

  沭不归抬手想要去将他的脑袋扶正，可刚刚触碰到他的脸颊，竟是一片滚烫！

  难道是发烧了？

  沭不归连忙抚上他的额头，果然烫的厉害，而唐琰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没有回答他的话。

  现在纾纡他们估计还在搜查他们的下落，况且外面还下着大雨，不能贸然行动，可也无法就这样放任不管。

  在古代，小小的发烧也会要了人命。

  沭不归小心翼翼的将外袍脱下放置于地上铺好，扶着唐琰平躺在地，又将自己身上衣衫撕下一块，跑到洞口确定无人后用雨水将布料浸湿，这才小跑回去轻轻擦拭着他的身体。

  这样起码能有一点降温的效果。

  他这般想道，看着脸颊通红的唐琰，时不时有汗水从面具的缝隙处滑落。

  这个时候还戴着面具一定很难受吧。

  沭不归抬手抓住面具一侧，动作有些犹豫，停滞了几秒，像是下定决心般，一把将面具摘了下来。

  “嚯？”

  黑眸瞪的老大，满眼惊艳之色。

  眉眼如画，那双清浅的眼眸此时敛起，藏匿于纤长睫羽之下，一颗恰到好处的痣点于鼻梁左侧，为他增添了丝丝矜贵之气。

  他本以为唐琰的容貌会是那种带着锐利锋芒的英俊类型，可未曾想到，竟是这般俊美，清冷的如同冬日霜雪。

  回过神来，沭不归连忙摇摇头，暂时将满心的惊讶压了下去，轻轻擦拭着他的脸颊。

  像是感受到凉意，唐琰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这副模样倒显得有几分少年气。

  他的身体过于滚烫，导致沭不归只能来来回回跑了无数趟，一次次不厌其烦的用打湿的布擦拭着他的身体，待擦拭结束后，又默默用衣衫将他裹严实了起来。

  这是唐琰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手臂处的钻心疼痛混合着大脑混沌眩晕之感，只感觉整个人都使不出任何力气，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其陌生。

  他感觉他此时就像一条被冲上岸的游鱼，阳光炙热灼烧他每一寸皮肤，强烈的窒息感几乎掠夺他最后的意识。

  可就在这几乎晕厥的时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片冰凉，就像是一条清冽的流水，划过他的全身，抚平炎热，让他得以喘息。

  渐渐的，这股窒息感也消散了。

  眼皮不再沉重，身体也能够动弹，在不知道过去多久的时间里，唐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火堆已经几乎熄灭，只留下一缕微弱的火光，带着刚刚苏醒的迷惘，他环顾四周，只见沭不归身穿一件破烂衣衫靠在不远处，冻的瑟瑟发抖。

  他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唐琰强撑着身体坐起身来，只感觉额间什么东西滑落，掉在他的怀里。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块折叠整齐的布，还湿润着。

  眼中闪过一丝明了。

  原来在梦中感受到的流水，是这个。

  看着睡的很熟的沭不归，他垂下眼眸，火光晕染上眼角，增添一丝柔和的温度。

  慢慢起身，唐琰将地上的衣服轻轻拾起，想要披在沭不归的身上，然而他刚走两步，就感觉自己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自己的面具。

  向来平静淡漠的眼眸此刻掀起轩然大波。

  他近乎慌乱的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庞，却是光溜溜一片。

  他的面具……被摘掉了。

  黑眸流转，视线全数定格于半靠在洞壁熟睡的人儿身上，一时间，竟有些许挣扎。

  他真实的容貌，被看了个清楚。

  脑海中蓦地浮现当初师傅亲自为他戴上面具的时刻，冰凉的面具覆盖半张脸，有些许不适，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将面具摘掉，却被制止。

  “琰儿，唐家堡弟子皆要佩戴面具，无一例外。”

  师傅的语气格外强硬。

  “可我不习惯。”

  当时的自己还有些稚气的叛逆。

  “刺客暴露自己的面容是大忌，也是最为可怕的弱点。”

  他一直不明白师父这句话的含义。

  “那万一被别人看见了真实容貌怎么办？”

  他永远记得在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时，师傅陡然变化的狠厉眼神。

  “杀了他。”

  回忆结束，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沭不归面前，一只手握紧匕首，只需要一秒，他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他。

  可此时的双手异常沉重。

  唐琰垂眸，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竟然在轻轻发颤。

  他曾杀过很多人，粘腻发腥的鲜血飞溅至脸庞，带着生命消逝的余温，杀人时他的心情很平静，就像是折断一根树枝，摘掉一朵野花那般轻松。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在这件事上感到无从下手。

  眼前人而的脖颈分明是那么脆弱，毫不避讳的暴露在他的视线之内，以他的实力，只需要一瞬，便可以让他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死去。

  可是……

  为什么这般困难？

  “唔……”

  犹豫之间，酣睡的沭不归叮咛一声，慢悠悠的睁开了双眼，看着离自己半米不到的唐琰，他先是一愣，随即笑道：

  “明明这么帅，干嘛一直戴着面具？”

  唐琰一愣，握紧匕首的手微微松开。

  “身体怎么样？还发热吗？”

  “……无碍。”

  那只大手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恍惚之中，记忆再一次袭上脑海。

  “那若是我不想杀他呢？”

  长久的沉默后，换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那便只能……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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