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醒不来的梦,医不好的痛
在朱兴德他们离家两日后,左撇子将新购买的粮食安顿好,他就带着左里正和六子去了县城。
县城里还有李知县奖赏的一间商铺在空着,不安排不行。
虽然大女婿已经在县里那面卖过不少酒,等于是将头三角踢开了,甚至很多县里买卖人,都已经知晓将来要是想买左家酒,去那间铺子就行。
但是毕竟没有好好拾掇,四不像的,连个幌子都没挂,将来想要正常营业指定是不行的。
左里正到了县里就和左撇子他们分开,直接去衙门口,将这间铺子的营业范围从绣坊改为酒坊。
以前梁家用这间铺子卖绣品来着。
现今买卖不同了,涉及到商税,自然要去衙门备个案,改成卖酒。
左里正忙于这些时,左撇子带着六子在围着前后院画图,打算重新拾掇一番。
左撇子是从女婿们那里学来的,甭管干啥,要先将图和计划写写画画记在本子上,然后再找专人按图做工。不能拍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连个心里成算都没有。
至于做工的人,这回左家不再打算从村里找熟人忙乎。
即便雇佣村里人的工钱会少,一套活干下来估计会差一倍。
可是村里离县城太远。
真从村里带人,涉及到住宿、吃饭等等麻烦事儿,不如城里雇工干活来得方便。
左撇子在路上那阵就和左里正商讨过:
“后院住人的地方,我不打算大改。别看以前那里住的梁贼人家的下人们,但咱也不大动。毕竟咱就是老农户家庭,没有别家主子仆人要吃住分开的想法。下人住过也没事儿,比村里自家屋里亮堂就行。大不了孩子们嫌弃膈应,换一些新炕席铺上,破饭碗啥的不要了就行。”
心想:至多只换碗筷,泔水桶、尿桶等,不用梁贼人家以前的。换掉的,拿回村里,给村里困难的人家使用。大铁锅、水缸啥的,那他可不舍得扔。
左撇子认为,哪里就有那么多穷讲究啊?在外面住店吃饭,你当那碗筷就干净?要不是丈母娘提了一嘴,说沾了“梁家”晦气,也怕孩子们事儿多嫌弃脏,他连碗筷都不想扔。对付用呗,三穷三富缝缝补补才能过到老。
所以说,后院要是不大动的情况下,只规整前院重新打柜台,寻木工做那种适合放酒的柜台。以前那柜台的板子不白瞎,给拆了用。再添置一些酒钢,将门口格局也改改,卖散装酒用。
反正等等吧,全是小活,就是杂。事实上花不了太多银钱。
而且他们在入城那阵,恰好朱老三在城楼执勤。
当听说他们来城里是要重新布置那间铺子,还提出下值不忙时,要带人来帮忙干一些小来小去的活计,这样的话,一些细致活,比方说添一些新木桶啥的,甚至小到一个拖布杆,一个擀面杖,这就都不用花钱了。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嘴朱老二、朱老三他们的住处。
其实早在左撇子还在县衙帮忙时,就提出过让大女婿这些在县里当值的小兄弟们去铺子后院住。
咱不小气,空着也是空着,正好还能看守屋子。
可是这几位小子没干,说县衙一直就有那种衙役住宿的一趟房子,坐落于衙门的粮仓附近,用于给值班的,家外地的,或是个人没住房的单身衙役,以及外地官员来县里办差,为那些外地官员的随行人员使用,四人一间。
名义上,应当是这么回事。哪个县衙都会设置这么个地儿。
而实际上呢,以前那片房子在永甸县成了姓梁的,不是落于梁贼人的名下,梁贼人还不至于用一趟房子明目张胆坏了自己的名声。只说实际使用,那些房子是归梁贼人的手下徐三说得算。
以前是徐三给钥匙,衙门里的官吏才能有资格住进去。这也是县衙好些小吏很听从梁贼人的原因。
毕竟那时听梁贼人的话,才会有大到能升,分到一些窍活有好处费差事的机会,小到吃喝,还有比方说,就这种住房都能分到手。
一文钱不花,一住就能住许多年。
明明是四人间,听说收回来这一趟子房子的时候,每个间早就被改成一家一家的住户型了,收房那阵,要是遇到不讲理糊涂的老太太,人家还理直气壮说那房子是自家的,凭啥收回去。
而眼下,自从李知县上任,梁贼人他们全部落网后,这趟房子倒是全空了出来。
这不嘛,朱老二和朱老三他们,之所以不去住左家旺铺空着的后院,就是为打这个主意呢。
他们想分一间这种房子的使用权。
白分的谁不想要。
所以朱老二他们就在县衙挤挤干靠着,打算排队分个小屋子。
不可能像梁贼人的时代一人一间,那么一人一张床一张桌也行啊。
朱老二和朱老三算了一下,他们兄弟俩就能占半间。又是李知县身边的师爷管分配这事儿,要是看在他们堂弟没有人走茶凉的份上,卖个面子,备不住他们兄弟俩就能分来一间。
那样的话,往后就一劳永逸了不是?谁媳妇来了,谁住。另一位出去自己找地方。还能种菜、单独做饭多好。
总之,好事儿绝对不能错过。
朱老三他们就咬死了住宿困难。自从被县衙任用,宁可和许多衙役挤挤,也决不在官吏里面提一句,堂弟老丈人家有大铺子空着能住人。
就算有那么几位消息灵通的私下问,他们也义正言辞反问道:
“我堂弟家,我都不能长期住下去,更不用说那是我堂弟他老丈人家的,那叫拐着弯儿呢,俺们哥几个去住算怎么回事。
住三天五天叫救救急,谁也不能说啥。
常住下去,还能住十年二十年吗?直到这身官衣脱下去?快拉倒吧,人家碍于是实在亲戚不好意思撵咱,咱都会不好意思,那不等于是在给我堂弟丢脸?一堆穷亲戚。”
所以,正是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左家被赏的那间带前后院的大铺子,除朱兴德和罗峻熙住过几日,其他人真就没去住过一天半天。
可这回进城,朱老三在听说准备重新拾掇铺子了,却忽然提出要去了,不是为住,是为帮忙干活去。
整的左撇子、连同左里正听完都心暖。
在入城口,左撇子还正经和朱老三唠会磕才走呢,提出爷爷和叔在城里的这几天,让朱老三他们必须日日去铺子吃饭,做些好的,给娃们补补。嘱咐让下值就去。那铺子就等于是自己家。
再说回眼下。
眼下,六子一边扫铺子里的灰尘,看一眼左撇子在画图,一边将听来的告知道:
“叔,别看咱得的这间铺子很大,其实在没收梁贼人的铺子里面,听说只能算中上。
他家最大的铺子是三层楼,就是咱县里以前最大的那家茶楼。
我和德哥还在县衙做事那阵,李知县就提过,要将梁家那些明里暗里的铺子,全部明码实价挂出来,挂一个底价,让咱县里那些买卖人自己看。
然后寻空将那些想买梁家铺子的商人地主们叫来,公开的,谁出价最高,就卖给谁。
估么现在李知县就在忙这事儿,里正爷家的孙儿乐竹说的。只咱家这个铺子是单给的,还是背后给的。没人知道。从收缴的铺子名单里给去掉了。对外,还真别说,大伙都以为是咱家是买的。”
左撇子闻言,将炭笔别在耳朵上,摇摇头道:
“三层楼做茶楼?那梁贼人难怪是大贪官,除非卖茶水时搭点儿女人,整一些不正经的事儿,才能赚到银钱。要不然这三层楼一日下来要开销多少银钱。就咱家这铺子,我都犯愁,真要尽快开门做买卖,要不然每月底白白交税银。”
说到这,左撇子脑子又一转继续道:“你说那些铺子,挂个底价卖?找一些富贵人价高得?要不说呢,像李知县那种有见识的人就是不一样,咱不会,就要跟在后面多看,这不又多学了一手。往后咱家要是有那种需要竞价的买卖,咱家也这么做。”
这对儿爷俩像闲聊天似的,一边干活扫屋子,又出门寻杵大岗的工人,一边一路上啥都聊。
这不是嘛,一直忙,从来也没好好唠过闲磕。
借着旺铺,俨然就提起梁贼人那些家人。
听咱家“内奸”乐竹回来说,梁贼人的直系亲属媳妇儿子的,早就被一起带走了。
梁贼人的儿子,以前还在京城念书呢,别看在京城人眼中是小县城一个主簿的儿子,在京城却能吃香喝辣,结果他爹这面一出事,那面立马就被抓捕,下场指定是爹死儿子也会跟着人头落地。
梁家只梁夫人的表妹被放出来了,啥事没有。剩下的小妾们都被审完被李知县发卖了。
“那王赖子他妹子,叫什么九儿呢。”左撇子问道。
六子答:“她涉案。早在德哥还干捕头那阵就给抓回来了。虽是小妾,但也随案子走了。德哥还单独见过她呢。”
这事儿,左撇子还真不知晓:“德子和个女人家说啥呀。”
“说她缺心眼,不是王家亲生的,好心告诉一声。被她那个假哥哥连累,为她那位假哥哥以前出头,通通不值得。将来人头落地,下辈子重新投胎投准一些,她不姓王。”
“啊?”
“叔,那位九儿姨娘听完,当即吐血。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德哥是真记仇,一点点仇恨,他都不放过,嘿嘿。”
左撇子:“……”
俩人又说起几次经过大王村,听说老王家那些人,和王赖子这一支关系比较远的,哭着喊着要脱离关系。王赖子的亲大伯,以前是大王村的族长也要不行了,郎中说,至多挺到明年。
至于被带走的梁贼人他们会什么时候问斩,应当是明年秋后。
府城的官员里,听说有两位四品、三位五品官员被带走了,其中一位当时还在批卷呢,特意给扒拉出来,被叫到京城。全是梁贼人案件里受牵连的。
“批卷考官,咋还能和梁贼人这种同流合污呢。”
六子说:“梁贼人的儿子是咋考上的,这谁说得准。估计越查牵连越多,府城那面就乱套了呗。”
左撇子啧了一声,提到这个话题有点小担忧了:“六子,你说稀饭儿不能被耽误了吧,得罪那么多府城的官员,别再被穿小鞋。我怀疑,今年咱们这地方的科举榜单也会比以往晚出。这都被抓走一位了,少个判卷的。还有,咱家往后去府城做买卖,会不会被难为?”
六子想了想回答道:“没事儿,德哥说了,稀饭儿考的极好,这回榜单要是没有他,俺们就想办法折腾着上告。”
去哪告不知道,到时走一步看一步。
但经过梁贼人的事儿算是发现,有时候光脚的绝对不怕穿鞋的,反正就是告。
此时,这俩人的对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都得无语。这怎么还赖上了呢,你考不上也诬赖?
……
“啊、啊、啊切!”
与此同时,罗峻熙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而且已经不用朱兴德叮嘱,就知道解下酒囊,急忙喝上几口取暖。
目前,他们的运酒队伍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越走越冷。
罗峻熙这种不胜酒力的人,为御寒不耽误行进速度,天天喝的脸色潮红、迷迷瞪瞪的。
多亏家里是卖酒的。
这要是卖别的,一路上卖酒取暖就会花出不少银钱。
朱兴德眯眼望着远处,从昨儿后半夜就开始飘雪花,此刻雪越下越大,他对二柱子说:“让大伙都解下水囊,喝口酒暖和暖和,原地休整一下,燃火盆,给牲口蹄子全包上布。再向前的路,走那片冰面。”
二柱子也不问为啥,这就是朱兴德和罗峻熙稀罕二柱子的原因。
只要你说,他就去做。
你解释多了,他还嫌弃你烦呢,认为你让他费脑子了。
果然,二柱子立即调转马头,开始挥舞着旗子让大家停下,又一路纵马回去喊话,给牲口蹄子用布包上。
二柱子不问为什么,却挡不住别人不问。
“为什么啊。那驿站的掌柜的说,前面不是有桥吗?”
其实在出发前,好些人手里被分到破布、适合包牲口蹄子的小块铁掌时,他们心里都是纳闷的。
而真实原因是,朱兴德在出发前做梦了。
他是一位心思缜密的人,出发前,怎么可能不让媳妇扇大嘴巴子。
梦里就是这段路,那桥塌了。
朱兴德梦醒后,想着这一路会遇到的灾难,他都想哭。甚至纳闷,是做梦才会有的灾难啊?还是说,他这人天生倒霉啊?
总之,第一个灾难出现了,如若正常走那个桥,桥会塌了,酒全碎了,他哭的眼泪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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