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起，飘出淡淡的香气。

雪山嫩芽，十分名贵的茶种。

有那么一瞬间，齐杏沉醉在茶汤的香气里，可当她重新抬眸，却发现雷于然的眉头，可以夹死秋日的苍蝇。

她懂，他在愁什么。

“杏儿……”

“我知道……”

雷于然尚未开口，齐杏便已开口回答了他，“于然，你别着急，耐心一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不是么？”

她知道，自金榜题名起，其他榜上有名的考生，纷纷都被朝廷委派了官职，有些被送回了家乡做县官，有些派到了其他城里任职，更有甚者被派往了边疆，而其中最吃香的，则是留在京城任职，进入翰林院了。

可偏偏，只有雷于然一个人，留守至今，既不外派出去，也不授予官职，就这么赋闲在家，日复一日，每每看到其他同窗向他道别，他心里就愈加烦闷。

“杏儿，可是到底为什么呢？”

雷于然身子倾前了些，向齐杏问了出来。

刚开始他还比较耐心，可越到后面，就越是感觉奇怪，这到底算什么呢，该不会陛下他们，忘记他了吧？

由此思虑，让他高中的喜悦通通消散了，越忧虑，身子也越发清减。

更有甚者，他甚至认为是程潜在其中搞的鬼，这人该不是那么阴险，仍然记恨着他，暗地阻拦他的官途吧？可是再深一层想，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推论，不大可能，若他想这么做，乡试那时直接把他从名单里划出去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想了又想，雷于然仍是弄不清头绪，直到今日，他瞧见了齐杏，直觉告诉他，她一定知道个中一二，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向她请教。

结果齐杏的回答，让他心中一阵霹雳！

她果然知道内情。

雷于然开始着急，连番起来，“杏儿，你知道内情的对不对，到底因为什么呢？你告诉我好不好？”

糟了，说漏嘴了。

齐杏的额头沁出点点细汗，她强装镇定，又喝了一大口茶汤，“呵，我一个妇人，哪知道那么多啊，只说些虚头巴脑的安慰话罢了。”

说完，她假装轻松，却暗暗观察了下雷于然的表情，只见他下颌微低，眉头紧皱，像是仍在思考。

雷于然深深再思考了一番，突然语出惊人，“难道……朝中要有大变？”

“啊？”

齐杏实在没想到他会猜到这一方面，惊得茶汤都洒了出来。

“你你你……想太多了吧。”

她说起话来都不禁结巴了一些。

雷于然此时不说话了，改为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齐杏被他看得一阵心虚，连忙起身告辞。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一向行事稳定，从未像今日那般慌张，雷于然盯着她的背影，瞬间明白了什么。

……

齐杏一路上心事重重，回到了程府。

一进门，刚好和要出门的程夫人迎头碰上。

齐杏很是惊讶，只见她们一行人，一大家子女眷，几乎是倾巢出动。

“婆母，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程夫人脸色变幻，而扶在她身边的程向岚却一脸不屑。

“我们只是出去佛陀寺祭香，这也要向你交代吗？”

“岚儿！”

她才说完，程夫人便低声喝了她一句，接着笑容可掬面向齐杏，“昨夜梦见先人托梦，所以今日才想去禀香祈祷，杏儿要不要一起？”

难得她如此好脸色，齐杏倒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婆母关心，我铺子里还有事，就不去了，免得叨扰你们的兴致。”

齐杏想了想，婉拒了。

程夫人此时脸色释然，恢复了往日的松快，“那好，我们就先走了。”

“婆母，我扶您。”

齐杏恭敬地扶着她上了马车，那程夫人最后看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察的莫名微笑。

待一行人走后，躲在门后很久的月儿才敢出来，慌慌张张地把齐杏拉进府里。

“小姐，你傻了呀。”

月儿鬼祟地拉着她，走到一处清静的园子里，才敢说话。

“怎么了？”

“您瞧她们，这么多人，突然间都外游，那其中肯定有诈呀。”

月儿越说越慌，连忙拉扯着她，“我偷听到老夫人那边的丫鬟说呀，她们去完佛陀寺，还要顺道回她母家一趟呢，这不奇怪么？”

哦，原来是这样，她们是以祭神为由，回母家为实。

齐杏的神情，顿时变得肃然。

“小姐，您说咱们是不是也得避一下呀……嗯，说不定还是个坑，她们想要算计你呢，说不定月黑风高，就要登徒子进你闺房，然后她们才跳出来，抓你个正着……”

月儿发挥畅想，越想越远了。

可齐杏却一言不发，她更加沉默了。

月儿发现她不说话，以为她听进去了，心里还暗暗为自己的机智骄傲，“我把所有会武的家丁都调过来了，而且大武也终日守着咱们的院子，寸步不离呢，小姐你大可放心，那登徒子，跑不进来的。”

月儿一口气说完，自诩安排十分妥当，可当她再次看向齐杏，发现她仍然沉默。

“小姐，小姐，你说句话呀。”

她奇怪，不由得推了推齐杏。

齐杏的沉思被她打断，如大梦初醒一番，“月儿，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

晚饭是由她张罗的。

家里的女眷几乎都走了，只剩下齐杏和一帮仆人婢女，所以她顺理成章统管了整个程府。

程知节回来，看见饭桌上仅剩她和程潜两人，沉默不作声，连饭都不吃，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齐杏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已经猜透个八九了。

她转眼看向身旁的程潜，只见他一口一口吃着饭，不紧不慢，一脸悠闲。

“郎君……”她轻声唤了一下，“怎么大哥和二哥也不在呀？”

程知节还有两个儿子呢，紧张时候去哪儿了？

该不是让只让他们两个人来顶吧！

“大哥二哥呀，十天前派他们去黄河边治水去了。”

程潜顿了一下，又继续吃了起来，并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呵呵！

齐杏表情讪然。

敢情所有人都走了，真的要留她相公下来收拾烂摊子呢！岂有此理，怎么带这么欺负人的呢！

不成，我也得想个办法。

“郎君……我母亲病了，咱们回橘县探望探望她可好？”

齐杏眼珠子一转，装着愁眉苦脸，娇柔地向程潜请求，“好不好嘛，你去告个假嘛，咱们回去一趟。”

程潜眼睫垂下，停顿了下来，沉默了。

“好啊，回去吧。”

齐杏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他应承，立马振奋了起来，“好啊，我这就去收拾包袱，明天就回去。”

谁知，

“你自己回去吧。”

程潜吞下了最后一口饭，对她幽幽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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