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贵走进病房，径直朝最里面的床铺走去。他轻轻走到床头处，站在那里看着躺在床上的张灵芝。她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这么多年了，李大贵依稀记得她年轻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她很瘦，不过颜色很正，小麦色的皮肤，光滑紧致，看见李大贵就笑，两个脸蛋上还会飘起两朵红霞。

  那时候的她青春靓丽，就像是春天里的太阳，让人感到温暖舒适，唯一让李大贵不满的就是她不会说话。

  其实，李大贵早就后悔了当初的不辞而别。

  张灵芝是个善良的女子，当年他要是娶了她，日子也不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母子也不会遭受那么大的苦难。

  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如今的张灵芝更瘦了，脸上没有肉，颧骨高高的凸起，他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就像是纸片一样躺在那里，似乎一阵微风就能把她卷起。

  李大贵两眼含泪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张灵芝，他想开口说话，但怕打扰她休息，就那样默默的站着。

  刘云峰一只手拉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去揪她额头前的一根白发，张灵芝还年轻，就有了白头发，刘云峰鼻子酸酸的。他突然感觉到床头站一个人，刘云峰用手擦擦眼角就看了过去。

  李大贵？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刘云峰有些震惊也有些气愤，他想起来了，肯定是跟在他后面来的，他怕张灵芝醒来看见李大贵会崩溃，就站起身走了出去，李大贵看了一眼熟睡的张灵芝，也跟了出去。

  “你到底想干啥？”刘云峰的声音很低，但很有力，“我妈不想看见你，你赶紧走吧！”

  李大贵悲伤的说道，“云峰，俺知道对不起你们母子，俺也知道俺对你们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要是时光能够倒流，打死俺俺也不会那样做，俺会对你们负责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痛苦的低垂着头，使劲用拳头砸着墙壁，眼睛红红的。

  从小到大，他都被刘家人称作野种，他们打他，骂他，不让他吃饭，是他母亲张灵芝拼了命的护着他，偷偷拿饭给他吃。

  刘家人对他们母子的打骂无休无止，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村里人也说他母亲不检点，说他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他们母子俩的身体和精神受到双重折磨，那时候他的世界都是昏暗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直到刘富贵一家相继离世，他们的日子才迎来了一丝曙光，虽然很苦，但有了盼头。

  李大贵看着痛不欲生的刘云峰，他的心也在滴血，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减轻痛苦，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

  “云峰……”李大贵轻轻拍拍他的背说，“我当时不该抛弃你母亲……可过去的事不能重来了，我发誓以后会对你们好，不会再做出对不起你们的事了！”

  “晚了！”刘云峰说，“你走吧，我和我妈都不想看见你……”他说完就进了病房并关上了门。

  李大贵知道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他，就没有跟进去，而是坐在了外面的长椅上，他要好好理一理凌乱的思绪。

  李大贵脑子里乱哄哄的，越理越乱，他干脆去找医生，问问张灵芝的病情。

  医生说张灵芝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的严重贫血，这个病要是任由发展的话会造成严重后果……

  李大贵一听就心就提了起来，“大夫，这个病能治好吗？”

  医生说，“这个病不是一时半会形成的，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现在要在医院调理一下，出院之后要吃一些营养的食物，不能劳累，更不能熬夜……”

  李大贵听明白了，张灵芝得的就是农村老人常说的亏病。张灵芝在刘家受了那么多的罪，身体怎么能不亏呢？

  李大贵抬腕看看手表，此时已经快一点了，他想着张灵芝和刘云峰还没有吃午饭，他就到医院外面的商店里买了一个保温饭盒，又在小饭馆里要了二斤猪头肉和二斤水饺送到了病房门口。

  此时病房门半开着，李大贵看见张灵芝斜靠在床头，刘云峰正在端着杯子给她喝水。

  他手里提着饭盒却没有勇气走进去，他怕张灵芝看见他会情绪激动，不但影响不好，还会影响她身体的恢复。

  这时一个病人的家属提着饭从外面回来，李大贵赶紧给人家打招呼，并恳求人家把饭送到最里面的床上，说自己是病人的表哥，他有其他事就不进去了。

  举手之劳的事，那个病人家属就把保温饭盒提进去交给了刘云峰，说，“你亲戚送的饭，他说有事就不进来了！”

  张灵芝很惊讶，她在这里哪有亲戚？而刘云峰心里有数，肯定是李大贵送来的。

  要是李大贵亲自送来他肯定不会接，但是别人捎过来的，他要是不接就会让对方下不来台，于是就接住了。

  张灵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刘云峰，刘云峰当然不会把李大贵来找他的事说出来，他拎着饭盒就走出了病房，可病房外早已没有了李大贵的影子。

  李杏花得了肺结核后一直住在村子几里之外的地方，一开始，王大东每天都给她送几个馒头，一瓶开水，有时也会带点自家腌制的咸菜，可送了几天就烦了，一天送一次就变成两天送一次了。

  李杏花得病回来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王大东送啥她吃啥，也不挑食了。

  春天的坡地上长出各种野菜，李杏花挖野菜就着馒头吃，吃了一段时间后她就觉得没有味道了。

  王大东再来给她送馒头的时候，她就对王大东说，下次过来给她带一个锅和盐，她要煮野菜吃。

  以前的李杏花对王大东非打即骂，如今变得很柔弱，王大东感觉她很可怜，就上街买了一口新锅给她送去了，李杏花就把锅支起来煮野菜吃。

  李杏花的病传染性强，村里人都谈之色变，他们见王大东经常给李杏花送东西，就害怕王大东一家会染上这病。

  所以他们看见王大东一家都躲着，大人们也不让自家的孩子跟王三狗玩。

  王三狗被伙伴们孤立，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王大东又要去给李杏花送馒头的时候，他就拦着不让去。

  “你不要管她……因为这事都没有人和俺玩了，他们都把俺当成了洪水猛兽，还说俺有传染病……”王三狗大喊道。

  对于李杏花与人私奔这事，王大宝一直耿耿于怀，他早就看不惯王大东的做法了，并且也跟他闹了几次，可王大东念及夫妻情分，就偷偷的给李杏花送东西。

  王大宝在屋里听到王三狗的声音，就从屋里冲了出去，一把夺走了王大东手里的东西，并狠狠的摔在地上。

  “她都对你那样了，你还管她……俺让你管，俺让你管……”他歇斯底里的喊着，一边使劲的踩着地上东西，王大东愣在那里却不敢说话。

  直到王大宝不踩了，王大东才怯生生的说道，“大宝呀，她做再多错事也是你妈呀……她不仁咱不能不义呀……”

  王大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吼道，“就你这样的人，怪不得她会那样的欺负你……不亏……”

  王老太对李杏花也是恨得牙根痒痒，她也不想让王大东给李杏花送东西，就打算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可王大东不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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