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斗争开始
不仅仅是怕邱婆子拒绝, 更怕邱婆子以此要挟成天颐指气使把她当个长工使唤。
她弯腰看着坑,边走边撒种,两根手指像小鸡啄食似的灵活, 脑子也没闲着,让邱婆子帮忙不是容易的事,她前不久哭天哭地话里有话抱怨邱婆子不下地将邱婆子得罪了,如今开口只会遭来嘲讽讥笑,与其受那憋屈不如主动低声下气的认错赔礼,先求得邱婆子原谅再说。
余光瞥到沾泥的鞋往前一行走,她握紧手掌, 毫不犹豫左跨两步, “娘。”
刘氏能屈能伸惯了,没觉得不好意思,认真道,“我这人说话不过脑, 前些日子在院里说的那番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生养了三户,不下地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这个做儿媳的怎么能指手画脚?”
邱婆子侧目看她。
刘氏脸上赔着笑,语气谄媚,“娘,你身体好些了没, 要不要请大夫把把脉?”
高山村有个行脚大夫,医术不错,十里八村很多人找他看病,记得那天邱婆子按着后腰的骨头说疼,她眼珠一转, 叫青牛去隔壁村请大夫。
邱婆子眉头皱得起了沟壑,双眼直直盯着刘氏的脸,出声讽刺,“请大夫你给钱啊?”
这辈子没见过比刘氏更爱钱更抠门的人,钱攥进她手里犹如她的骨血,亲爹亲娘想要钱也得写借据,邱婆子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殊荣。
谁知刘氏斩钉截铁地点头。
邱婆子直起腰,目光如炬。这个儿媳妇她还不了解?无利不起早的铁公鸡,想她从身上抠到半文钱比登天还难,竟舍得花钱给她请大夫?
有问题。
刘氏转身催促青牛。
青牛站在几米远外挖坑,挖坑撒种施肥填土的活是邱婆子分配好的,青牛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挑粪身体吃不消,做一天累活做一天轻松活,闻言面无表情的哦了声,丢下锄头掉头就走。
他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衣服脏得看不清颜色,邱婆子看着就头疼,叫住他,“你娘疯了,你别管她,好好挖你的坑。”
三房尽是些不爱干净的,青牛这样去涧
田村怕是不好找媳妇了。
而且她敷了青桃捯饬的草药膏已经不疼了,请大夫就是浪费钱。她丢了几粒麦种,见李氏杵在那不动,冷喝一声,“愣着等吃饭是不是啊?”
李氏颤了颤,如梦初醒的舀粪水,一勺灌两个坑,灌两个坑又重新舀。
邱婆子又瞅了眼其他人,刘氏站在旁边一脸焦急,“娘。”
活像邱婆子病入膏肓快要死了还不看大夫的模样,邱婆子没个好气,“施你的肥去。”
这个岁数的邱婆子可不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反常即为妖,刘氏对她好必然另有所图,就是不知道她图什么,因着这件事,邱婆子时不时抬头打量刘氏,刘氏穿着身旧衣服,头发用木簪挽了个圆髻在脑后,脏得看上去一丝不苟,迎风不会有半根头发晃动。
她干活粗暴,舀了两瓢粪过后双手拎着粪桶的竹架子挨个往坑里倒,躬身时邱婆子很怕粪溅到她脸上,不过她似乎毫不在意,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谭三户挑粪赶不赢她就扯着大嗓门催,比催命还催得紧,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邱婆子不禁怀疑刚刚是不是她的错觉。
李氏亦有同感,她离刘氏近,刘氏的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完全不像脑子进水或抽风的人,怎么又认错又自己掏钱请大夫?她爹娘生病问她借钱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磨磨唧唧半天就掏出几个铜板,会大发善心花钱给邱婆子看病?
怎么可能?
事有蹊跷,好几次李氏想凑过去问问,又怕邱婆子看到骂人,憋着满肚子疑惑挨到晌午,邱婆子一喊回家吃饭她立即抓起提着粪桶往刘氏身边走。
只见刘氏把粪桶一扔,拍着手往反方向走,边走边交代青牛,“青牛,我不回家吃饭了,你来帮我带饭,顺便把我的粪桶挑回去。”
早饭刘氏就是在地里吃的,午饭也不在乎?
庄户人家看重午饭,大鱼大肉也安排在午饭,李氏开口,“青桃煮了肉也说不准,三弟妹不回去?”
刘氏最爱吃肉,每年总有两回买了肉进山偷偷煮来吃,平时听到肉立刻双眼放光嘴角
流口水,此时却无动于衷的挥手。
“不了,我去趟刘家。”
李氏皱眉思索起来。
遐思间,刘氏过了地埂走到十来米远的池子边了,池子是蓄水用的,大又深,够浇灌周围几个地,她洗了手火急火燎的往东边村道上走,明显有事。
李氏沉吟,问收拾粪桶粪瓢的青牛,“你娘回刘家有什么事吗?”
除了逢年过节,头次见刘氏主动回娘家呢。
青牛说不知道,把粪瓢丢进粪桶,用扁担穿着竹架子架到肩膀上,眺目望了眼村道上的人,脸上浮起丝羞赧,埋着脑袋健步如飞的走出地里。
李氏回味过来,笑他,“有什么好害羞的,亲事早日定下你爹娘都安心。”
谭青文成亲后刘氏眼馋邵氏有儿媳妇自己也开始托媒婆打听周围村的姑娘,只是她眼光高,到现在也没个瞧上眼的,今天这般反常怕是有看上的姑娘了,那么讨好邱婆子就是是为青牛的彩礼了,家里银钱全在邱婆子手里,而大房娶儿媳没问邱婆子要钱,刘氏想邱婆子拿钱可不得花点心思?
想清楚这点,李氏心底积的疑惑消散,取之而来的是不满。
大房三个儿子,三房四个儿子,娶妻都让公中给钱的话邱婆子要给多少?她只有两个儿子,青田还是众多孩子里年龄最小的,钱都给大的花了轮到小的哪儿还有?
邱婆子不在乎她不能不在乎。
握紧肩头的扁担,愈发坚定她当家的信念,当了家青牛的彩礼就由她说了算,给少了刘氏自会想办法贴补,如此的话她还能挪出公中的钱送儿子去学堂读书。
地里的人陆陆续续收拾家伙回家,李氏走在最末,和谭二户肩并肩地走。
观察了下身后,见没人,小声和谭二户嘀咕,“我看青牛的亲事有着落了,三弟妹肯定会让娘出钱,咱得想法子才行。”
谭二户挑了一上午的粉,满心只想着午饭吃什么,没仔细听李氏说了什么,嘟哝道,“想什么法子,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道他们还能越过他娘去?
李氏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仍气得不轻,又看了眼身后,语气略冲,“娘的钱不是咱累死累活挣的啊,都给青牛娶媳妇了青阳他们咋办?”
青阳是李氏的大儿子,七岁多了,整天跟着青河他们上蹿下跳不见人。
谭二户道,“青牛娶媳妇能花多少钱,你当咱娘是王山媳妇呢!”
李氏气噎,她想说的是这个吗?家里若只有青牛一个男孩就算了,三房还有好几个,而且虽然谭青文娶媳妇没要邱婆子拿钱,保不齐谭青武和谭青槐成亲就问邱婆子拿钱呢,她们不好好谋划,等到青田恐怕连渣子都不剩了。
她把话嚼碎了说给谭二户听。
谭二户不感兴趣的别开脸,不耐道,“你想那么多作甚,有娘做主还能让青阳他们娶不着媳妇?”
李氏更是来气,“娘死了怎么办?”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谭二户瞪她,“你咒娘?”
声音不小,前边的人悉数回眸看着他们,谭广户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清着喉咙问,“二哥,你说谁咒娘呢。”
他素来与李氏不和,去年又因谭青草的事和李氏闹得差点分家,有机会刺李氏当然不会放过。
谭二户尴尬得胀红了脸,狠狠警告李氏,随即大步追上谭广户,“我开玩笑的。”
是不是玩笑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谭广户搂住谭二户胳膊,“你得管管二嫂,咱娘为这个家操心多少,她不知恩就算了,躲在背后咒娘像话吗?青草的事要不是娘兜着你们两口子能被唾沫星子淹死你信不信。”
谭二户连连点头,挣脱谭广户桎梏,“我信我信。”
他也觉得李氏过分了,他娘操劳几十年落到李氏嘴里竟是恶毒的诅咒,得亏他娘性子好,换了旁人耳光早招呼过去了,他回眸再次警告李氏,让她不准再说,
李氏气得心口快炸了,她是咒邱婆子死吗?不是害怕邱婆子把钱给大孙子后死了她连诉苦的地儿都没有吗?
偏谭二户老实巴交的没成见,和谭广户有说有笑,李氏气得
捶胸。
做爹的不为儿子将来考虑,她做娘的不能不操心,为今之计,只有当家。
她谎称有事要回娘家,把粪桶扁担给谭二户,谭二户不像青牛逆来顺受,数落李氏,“家家户户都忙,你回娘家做什么?”
“我昨晚梦见爹生病了,回家瞧瞧。”
村里人多少有些迷信,比如梦到河里有牛会淹死人,梦到河里有鱼会走大运,梦到牙齿掉家里人会生病或死,她用做梦当借口,谭二户气归气却不敢拦她,假如李老爹真不好他不让李氏回家岂不落得个不孝的名声,他蹲着身,把扁担放在左肩,问刘氏“什么时候回来?”
“看爹是不是好的,看了就回来。”
李家离耕田村好几里路,来回得耽误不少功夫,谭二户沉吟,“那你回来直接来地里。”
论勤快谭二户最佩服刘氏,要是地里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她能夜夜睡地里守庄稼,耕田村没有人不夸刘氏的,李氏就不行,有些时候还佯装生病在家里偷懒,碍于他们是夫妻他从没和外人说过,否则传到他娘耳朵里要李氏好看。
李氏仓促的说了句好掉头就跑。
速度不比刘氏慢。
谭广户看着她背影似笑非笑,“二嫂肯定找李家人商量大事去了。”
他将大事两个字咬得重,谭二户心里不自在,知道谭广户指青草的亲事,有媒婆来村里打听适婚的姑娘,给了些甜头就把闺女卖了,卖之前经常回娘家,想到远嫁的青草,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也不知”
余下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邱婆子嘴角下抿脸色铁青的望过来,他忙改口,“也不知青桃煮了什么”
邱婆子冷冷的哼了声,没有说破。
青桃已经做好饭菜瞪等着了,看几人出现在外边大路上,忙去打热水让他们洗手。
邵氏和郭寒梅在清理篱笆旁的泥,两人洗了四箩筐红薯,泥堵住了篱笆前的雨水口,婆媳两清理得满头大汗,邱婆子进门问了句,尽管从谭广户嘴里知晓两人用了大半缸水心下不喜,但看两人挖泥挖得狼狈不已便没说难
听的话,“先吃饭吧。”
邵氏答了声,“好。”
直起身,腰酸疼得不行,昨晚起邵氏就不痛快,觉得郭寒梅不旺夫,今天看她更不顺眼,尤其邱婆子说先吃饭她还假惺惺的卖力挖,一副挣表现的姿态看得邵氏更不爽,碍着邱婆子在,耐着性子道,“下午再弄。”
“我再挖几下。”
婆媳相处是门学问,邵氏进门到现在都陪着小心,从不敢顶撞邱婆子,听郭寒梅这话不就是顶撞自己吗?脸不受控制的沉了下去。
郭寒梅隐约感受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灼热许多,收手直起身,惴惴不安的喊了声娘。
邵氏像没听到转身走开。
本来说好明早回镇上的,想到谭青文功课不好继续待在村里不定成什么样子,邵氏待不住下午就要回去,想早点找匠人隔出间屋子给谭青文住。
她私底下和邱婆子说的。
“相公对青文失望,不答应青文去镇上,但明年春天就院试了,不好好约着他读书怎么行?”邵氏请邱婆子劝劝谭秀才,她的话不管用,只有邱婆子说他才听。
关乎孙子的前程,邱婆子不敢马虎,“老大呢,叫他来。”
谭秀才和谭老头在院子里说话,活儿快干完了,用不着赶时间,早上谭秀才去地里看了眼庄稼,谭老头问他长势怎么样。
前几天撒下去的麦子已经冒出了绿苗,谭秀才道,“长得不错,明年又是个好收成。”
庄户人家靠天吃饭,这几年风调雨顺庄稼好,但谭老头常让谭秀才去地里瞧瞧,觉得读书人懂得多,谭秀才看过他心里才踏实。
父子两说着话,邵氏将谭秀才喊进了灶房。
谭秀才素来听邱婆子的话,得知是让谭青文去镇上,他没反对,只道屋子不够,让谭青文在家待几天
邱婆子蹙眉,“不能让他和青武他们挤挤?”
“怕是不妥,还有他媳妇呢。”
又不是走亲戚,夫妻在家分开睡不太好,青桃在旁边插话,“大哥大嫂搬去镇上吧,我在家里住几天。”
东
屋宽敞,谭青文两口子住刚合适。
邱婆子不答应,“你爹娘就你一个闺女,万没有让你给兄嫂腾地的说法。”
她看谭秀才两口子。
两口子点头,“娘说得对,东屋你住着就是你的”
青桃觉得屋子大或小没关系,不影响谭青文读书才是大事,她和邱婆子说,“你们都疼我,住小屋没什么不好,大哥是家里的长子,代表大房脸面,住小屋不好。”
世人看重长子嫡子,谭青文住小屋子传出去会引来非议,觉得谭秀才和邵氏为人刻薄苛待长子,又或者觉得谭青文品行不好才惹了爹娘厌弃,青桃不希望他们落下话柄。
“爹疼我就把东屋给大哥吧。”青桃道,“再给我做张小书桌”
东屋的书桌太大了,青桃坐着空荡荡的,她又道,“再给我做个衣柜,东屋的衣柜是旧的,我不喜欢,我喜欢新的,搬小屋就能全用新的。”
青桃强调要新家具,邱婆子戳她脑袋,“没出息,新家具有什么好,东屋宽敞大气。”
“我不喜欢。”青桃撅嘴。
邱婆子恨铁不成钢,“你住小屋就去住吧,住着你就知道难受了。”
邵氏和她说了小屋的尺寸,青桃要的家具怕是装不下,只是小孩子凡事都喜欢新的,邱婆子对邵氏道,“你问匠人能不能隔间大屋子出来,青桃想住新屋就新屋吧,家具的钱算我老婆子的。”
她回屋给邵氏拿了几串钱。
刚进门的刘氏看到这幕差点没惊声尖叫,尚存的理智叫她咬紧牙关,不是得罪邱婆子的时候。
她故意虚着眼装没看见,举起手里的肉,“娘,你看我买什么回来了?”
回娘家是借口,她主要买肉去了。
“这段时间娘撑着身体干活辛苦了,我专程买的大肥肉给娘补身体还有一根猪脚”
刘氏左手提着肉,右手提着猪脚,猪脚上绑着几根骨头,骨头比肉便宜,买的人少是炖骨头废柴火很多人家舍不得,除了家里有人生病或受伤平时少有人买,刘氏说得口干舌燥十文钱
买了几根剔干净肉的骨头,她炫耀,“骨头是有骨髓的,娘不是骨头疼吗,吃什么补什么,吃骨髓正好。”
她昂首挺胸的踏上台阶,故意朝二房大声说,“我自己花钱买的,娘你就好生拿着吧。”
邱婆子没伸手接,脸上也没半点喜色,还是那句话,“你到底抽什么疯?”
“我想孝顺娘。”
她把东西给青桃,让青桃想怎么煮怎么煮,大方得青桃多看了她几眼,刘氏坦然的叫她看,青桃反倒不好意思了。
“二嫂呢?”刘氏见二房没人出来,得意问道。
邱婆子眉头紧锁,“她回娘家了。”
今天儿媳一个个的不正常,邱婆子怎么猜也猜不到,这不,听说李氏回了娘家,刘氏显摆得瑟的脸上顿时收了,一副表忠心的口吻道,“娘,你想吃什么和我说,我去买。”
没想到李氏往心里去了,都怪她大庭广众的说青桃聪明是邱婆子带大的缘故。
不该说的。
她拍自己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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