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端端的记忆里，回附中的那天，室外温度很高，她依旧穿着那件长袖衬衫，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让整个人显得异常干练。

  那天久违地起晚，要不是她爱人没带重要文件回来取，看她还睡着，随口问了句你怎么还没起床。不然，这场经验交流会可能会由于她的赖床导致取消。

  时间已然八点半，讲座是九点半开始，她现在住得地方离研究所近，靠近城南，离附中很远，开车至少半小时。

  “完了完了，赶不上了。”段端端揉着杂乱的头发，直接翻身下了床。她要在十分钟内速战速决，抓紧出门。

  “小端，今天快轨人很少，可以坐，肯定比开车快。”男人临走前朝里面喊了一句。

  “知道了，你快走吧，今晚我想吃东街大叔的糖炒栗子。”段端端没听见关门声，脸上还沾着洗面奶的泡沫，急忙拉开洗手间的门。

  “馋猫...还是那个胡子大叔的吧，我晚上可能回来得晚，你别等睡着了哈。”男人宠溺地笑了笑。

  “需要炒栗子拯救，你知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今天会很累的。”

  “段教授要加油哦，小张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勤兵！”

  段端端感觉有些崩溃的思绪似乎被抚平了不少，笑着挥挥手。

  她动作很快，这是长时间泡在实验室里养成的习惯。有工作的时候，她会极度压缩自己的时间，无限放大她处理事情的余值。

  左右不过十五分钟，她简单画了个淡妆，穿着日常的装扮，在出门前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味道的面包塞进嘴里。

  坐上快轨的时候，还没过九点，段端端深深呼了一口气，看着手机擦擦嘴角的面包碎屑，又补了一点口红，才放心地欣赏着车下的景色。

  岛山的快轨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早些年因为地质问题，地铁计划被全盘否定，岛山市长为了自己在任期间，能做些什么，就经常一个人往省厅跑。后来国家还真有了空中快轨试点项目，要在每个省没有地铁的城市试建，得亏岛山市长跑得勤，这好事自然就落在了岛山头上。

  岛山的空中快轨，与其他城市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透明的轨道，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磁悬浮技术早就运用得驾轻就熟，所以岛山才想让这一次试点，顺便变成市内的风景线，建都建了，当然要一举两得。

  透明轨道其实是一种强吸收的特殊材质，让车内和车外的人都看不到列车轨道，只肉眼看着就像是列车在空中依靠着空气运行。

  段端端其实挺喜欢坐快轨的，虽然城市已经被改建得不成样子，但是从上而下俯视，会让人莫名的心情愉悦。

  “即将到达岛山大学附属中学站，请下车的乘客们携带好自己的物品，准备下车。”机械的声音响起，让她那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真的要直面她那逃脱不掉的梦魇。

  快轨站离学校有一段距离，段端端干脆把包斜挎在身上，看着手机里只剩十分钟的时间，她调整呼吸原地加速，朝着学校就冲了过去。

  正好卡在九点半整点，在学生即将进入会议室之前，她气喘吁吁地抵达。进门之后无意中和队首的女生的对上眼，她也穿着长袖衬衫，不知道为什么，只那一眼，她就留意上了她。

  那个她关注的女生坐在最靠近她的位置，笑盈盈地盯着她，似乎眼睛里填满了求知欲，有点可爱。有点像研究芯片时的她，满心满眼只放在自己想要探索的事情上。

  “我能分享的经验大概就这么多，离交流会结束还有一个小时，每个人大概可以提问两个问题，时间刚好。”段端端把自己觉得有用的经验分享过后，就放松地倚在墙上。

  “我可以先提问吗？”金叶有些激动地举起了右手，衣袖因为向上抻起的动作，没办法完全遮住胳膊的每一个角落，段端端正好站在她身前的位置，右手腕上那颗小小的黑痣，如同恶魔一样缠绕住了段端端的神经...这个女生...

  “可以呀，那就从你开始依次往后吧，咱们节约时间。”额角微微渗出几滴冷汗，段端端迟疑了几秒之后，才稳下思绪开口。

  “其实学姐刚刚的经验分享里，我已经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我还有一点好奇的，就是学姐在个人介绍里写得最后一句话‘我想做一只自由的鸟，远离一切我想远离的’，我想问学姐，你成功了吗？你变成自由的鸟了吗，经过一切磨难之后，真的还能有机会自由吗？”

  金叶的声音很轻，只有坐在她附近的人才能听清。

  段端端盯着她呼吸一滞，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周易至应该不会还像当年一样，继续残害着他的学生吧...可是手腕的痣，长袖衬衫，所谓对自由的重视，都是巧合吗？会是...巧合吗...

  “还没有完全自由，我现在更像是风筝，离真正地自由只差剪断绳子。磨难的存在你终有一天会克服，但是它在心里留下的痕迹是无法消除的。我一直都在尝试把那块伤痕抚平，我觉得这会是我一生的课题。但至少，我现在除了一个心结，剩下的一切我都做到了，人活着总要朝前看，我们总会有机会自由。”

  她看着金叶，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她希望她的猜测错到离谱，周易至应该不会禽兽到这个程度。

  “对，我们总会有机会自由。”金叶弯了弯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段端端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她说不清，只觉得亲近。

  会议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并排坐着两个人，听着主讲人所说的一切，其中一个默默握紧拳头，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旁边的中年男人。

  风筝吗？那还是控制在别人手里的人生啊...段端端这样的人，不应该活在这种困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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