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出发前遭遇袭击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难得看见穆罕默德这么认真听人说话。

  “会使用冰魔法的白发巫女……范围太大了，就这种描述单单是王国里就一抓一大把，光我认识的就至少有七八个了，城东那个87岁的尤里老太太的制冰行当一年做的比一年强呢。”

  我们两人自动屏蔽了穆罕默德的发言，互相对视一眼，非常无语。

  “不过嘛……能让你感觉到熟悉的话，就有点意思了。看不出来啊亚瑟，是不是年轻时候的小情人？”穆罕默德摸了摸下巴，淡笑着说道。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种事再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再说了，那女孩很年轻的，估摸着也就刚成年的样子，别把我想得那么变态行嘛。不过，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记忆里有一张和她很像的脸，但又不太像……每当我想要去回想，就感觉记忆被挖掉了一块一样。”

  “那个……几位？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完了，能不能……放我走？”巴顿唯唯诺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我们三人的思绪。

  “待着。”

  穆罕默德轻轻抬手，那矮人周围瞬间升腾起一圈水牢，将其困在其中，他的盾牌由于反应不及，被高速流动的水流拦腰截断，只留下了一个半抓在手里，吓得一屁股瘫倒在地，不敢乱动。

  “呃嗯——我的冥刻维持时间差不多了，只能先把所有人放出来喽。”穆罕默德说着，打了个响指，原本空旷的草地上凭空出现上百号人影，众人面面相觑，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危机里回过神来。

  现在再看这片战场，水面上漂着一具又一具浮尸，将整片水面几乎都染成了红色，不少尸体上甚至燃烧着一团团火焰，不少的物资装备还有船体木板突兀地四散在水里。水底的一些碎骨头，还有不少残肢断臂都浮上水面，整个场面格外肃杀萧条，到处都是被拦腰斩断的树干和枝杈，以及不计其数的人类尸体。

  死伤几乎都是护卫队里的士兵，不过有几个孩子也伤得很重，其中一个男孩的侧腹都被捅穿了，出血量相当大，好在救治及时，暂时被十几个后勤人员施加恢复魔法稳定住了状态，但情况仍然不容乐观，急需获得更多的药品补给来救援。

  “伤亡惨重啊，再到不了补给点，恐怕就会有人支撑不住的。”我忧心忡忡地凑到公主身边小声说道。

  公主没说话，只是皱眉点了点头，清点着剩下的人数。

  “少了三十多人，还有不少人受伤……都是因为我，是我一意孤行害了大家。要是没有走这条路就好了……”萝丝低垂着眼眸，满脸自责地捂着胸口，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有些瘫软，不过还是勉强稳住身形，背靠着一棵树站稳。

  仅仅进入森林不到两三天，护卫队人数就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任谁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打击。对于指挥者来说，这种打击无异于在他们的自尊心上狠狠踩了一脚，尤其是对她这种从小就不知道失败滋味的公主，要承担这个团队的诸多责任，压力是相当大的。

  这种时候，安慰的话是没什么作用的，搞不好还会让她更自责，还是让她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吧。

  我偏过头去不再理会萝丝，而是走向熙熙攘攘的人群。艾丽斯看到我朝这边走来，费了半天劲挤出人群，跑过来围着我看了又看。

  “往常你可是都对我爱搭不理的呢，今天倒是这么殷勤啊。”我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过还没摸几下就被她赌气般地躲开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看。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呐，好像我得罪你了一样。”我忍着腰部的刺痛挪了两步，挤出一个笑脸，“受伤了没？我看看。”

  我说着，把艾丽斯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还好，除了一些剐蹭的擦伤以外没受什么伤，倒是这么一搞，把她弄得很不自在，扭着身子从我怀里蹭出去。

  “我没事啦，倒是你，让人担心死啦！突然就被拽到水里去了，半天都不出来，你吓死人了！”艾丽斯涨红了脸，眼眶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气呼呼地瞪着我。

  我看的又好笑又心疼，摊开手想抱住她，不过却还是被她躲开。

  “不要，你身上好脏，不要碰我。”说着，她还偏过头去，用头发遮住有些发红的眼睛，抱着肩膀气呼呼地不再理我。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嘛，没受什么伤的。”

  “那不一样！”艾丽斯还是没有缓和语气，气势汹汹地拍了拍我的胸口，“明明都已经从水里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冒险回去！多危险啊！真傻，好傻好傻！……”

  艾丽斯一连串的说了一大堆，大致就是在骂我是个笨蛋，骂着骂着就因为情绪太激动没控制住眼泪，也顾不上擦，低着脑袋喋喋不休地责怪了我半天，直到情绪有所缓和才收敛了一点。

  “如果是艾丽斯，刚才那种情况，你会怎么做？”虽然艾丽斯骂的我狗血淋头，但我知道她是在乎我，心里暖呼呼的，尽量放缓语气摸了摸艾丽斯的脸蛋笑道。

  “呜，肯定是……逃跑啊，那种怪物，怎么可能一个人扛下来啊……你不是教过我，遇到处理不了的危险，就要……就要逃跑嘛。贸然行动的都是笨蛋，你就是笨蛋！”

  说着，艾丽斯还攥紧拳头，轻轻捶了我几下，但随即就扑到我怀里，把头埋在我胸口中，颤颤巍巍地轻轻抖动着身体。

  “要是你……要是你没能上来怎么办……要是你被缠住上不来了怎么办，要是我再也见不到你怎么办啊！”

  我愣愣地搂住艾丽斯娇小的身体，没有回答她，而是笑了笑在她耳边说道：“刚才不是还说我身上脏的嘛，很臭的哦，这么粘着我身上也会变臭的。”

  “我乐意！我就乐意身上臭，我就要粘着你！把你老老实实锁在这儿……你就永远跑不了了。”

  “真霸道呢……”我讪笑着扶住她的肩膀，眼神又柔和了几分。“你跟你妈妈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就连赌气都这么像。”

  “都怪你……都怪你惹人生气。”

  “是啊是啊，对不起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让你担心了。”我拍着艾丽斯的后背，一边拍一边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不要乱摸啊~很难梳的！”

  “是是……”

  我有些恋恋不舍地缩回了手，艾丽斯也转过身去，把后脑勺露给我，示意我给她盘头发。

  “你倒是怪会享受的，你爸我年轻的时候啊，可是有多少女孩儿抢着想让我帮她们梳头呢。”我咬着皮筋，尽量轻地攥着艾丽斯的金发，捋着被我揉得杂乱的发丝，一边梳一边打趣道。

  艾丽斯没说话，只是满脸无语地白了我一眼，摆弄着自己的肩甲不再理会我。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明明已经从水里出来了，还要回去冒险吗。”我一边帮她扎好头发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教过你，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就要努力逃跑，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但这句话还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队伍里没有对你来说重要的人。”

  “如果这是一支和我完全无关的队伍，那我自然可以撒腿跑路，谁会喜欢自找麻烦呢。做个好人固然没错，但永远不要做烂好人，这是我很早以前认识到的事。当你连自保都做不到，又怎么指望自己能够救更多的人。”

  “这支队伍，有怀特，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扔下他逃命。有穆罕默德，虽然可能轮不到我来救他。有亨利……有你，你们都是值得我行动的理由，总有人要站出来的，只不过这一次是我，下一次就可能是其他人，甚至是你自己。”

  “我想要你一个人忍受孤独的活下去，但更希望你能为了自己重视的人而死。这是你爷爷跟小时候的我说过的话，很奇怪，明明我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这句话却还是记忆犹新。现在，我把它教给你，希望你也能将它记在心里。”

  艾丽斯默默点了点头，重新扎好的丸子头顶在脑后，圆溜溜的很可爱，随着她点头的幅度上下晃动。

  “但是，不要一声不吭地就逞英雄啊……大家都没事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把所有事都抗在自己身上，这样做，根本就不帅气，只是很傻很傻啊！明明只要逃跑就好了，明明不用一意孤行的，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总会有解决办法的。你每次都是这样……只会耍帅，脑子一热就完全不考虑自己，非要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才行……也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啊。”

  “你在关心我嘛。”

  “没有。”

  “明明就有嘛，别不承认了。”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我被艾丽斯逗得有些好笑，整理了一下她脏兮兮的衣服，目光柔和地望着她。

  “那我下次一定注意，好吗？我答应你，一定会保证好自己的安危再行动，骗人的话就满足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不许反悔！”

  “当然不会反悔，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你没少骗我。”

  艾丽斯嘴上这么说着，还是犹豫了半天伸出小拇指和我勾在一起，象征性地晃了晃，随后有些局促地甩开。

  “我不小了，不用再拉勾的，会被别人笑话。”

  不坦率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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