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这日发生的事情，不过小半日，在宫里就沸沸扬扬了。

  柔宜阁。

  我刚午睡起来，云珠端了甜水给我，嘁一声，绘声绘色就道：“宫里都在说，贵妃娘娘十分厉害，就连皇后娘娘都不愿招惹呢。”

  “云才人回去以后就病了。起初还不敢传太医，还是她宫女发现不对劲，摸云才人额头，察觉起了高热，才急急忙忙叫的太医。”

  “结果……”

  说到这里，云珠有些愤愤，说道：“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张贵妃叫去长乐宫里了。说她冬日里身子不爽，让调理。”

  “顺便也吩咐那些太医们，好好研究祛疤焕颜的良药，早日让皇后娘娘容颜恢复呢。训斥得那些太医们，大气都不敢出！”

  ……

  听完，我不由地攥紧了手里拿着的碗。

  “娘娘……”

  云珠喊我一声，拉了拉我的衣袖。

  “烫得很，别握着了。您的手本来之前就伤着了，现在怎好再受伤呢？”

  被云珠一拉扯，我回过神来，追问道：“那后来呢？云才人现在如何了？”

  张贵妃真是太过分了，我咬咬牙，只感觉面前平日里最喜欢的甜汤都不想了，生气得很。

  “后来……”

  云珠收敛神色，有些为难，回答道：“后来云才人的宫女去张贵妃那里请，张贵妃却并不愿意拨宫女给她。”

  “只说不过小小风寒，喝些姜汤就是了，这么矫揉造作做什么呢？她病了一阵子，需要太医陪着她，好好调养，便把人打发走了。”

  “那宫女也是无奈，这才来了咱们未央宫，想要求您帮帮忙。云才人发热得厉害，人都开始说胡话了。”

  说胡话？

  我皱了皱眉，心中十分担忧。

  发烧这事儿，可大可小，要是烧得太厉害，时间一长，人都变成傻子了。

  “你去告诉那个宫女。”

  我心中一思虑，就道：“准备些冰水，用帕子浸得冰冰凉凉，帮她敷着脑袋。至于太医，我去一趟长乐宫！”

  云珠微微睁眸。

  她动了动喉咙，看样子大概是想要劝我，到底没说出话来，点了点头，低声道：“奴婢现在就去。”

  “嗯。”

  我答应，走到铜镜前，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便唤了桂嬷嬷过来，准备去长乐宫。

  半刻钟后。

  长乐宫门口，我还未进去，就见到了巧芝。

  巧芝仿佛是早就在这儿等着了，笑吟吟望着门口的方向，见我来了，便抬脚过来，伸手拦住我。

  “燕昭媛怎么来了？贵妃娘娘此刻在休息，恐怕没时间见您呢，您还是先回去吧。”

  在休息？

  我似笑非笑，扫一眼屋子里头。

  好几个宫女忙碌着，支着炉子正要煎药呢。

  至于云珠所说的那些太医，现在看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张贵妃宫里。

  “我来这里，也并非是要求见贵妃娘娘的。”

  我一本正经，道：“云才人病了。她是后宫妃嫔，又是皇上刚刚晋封的才人，如此被晾着，实在是不成体统。”

  巧芝看着我这般严肃，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懒洋洋问道：“哦？云才人病了呀，奴婢并不晓得。”

  “说来，她刚刚冒犯了贵妃娘娘。眼下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叫了太医们过来。谁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心有怨怼，故意想叫走贵妃娘娘的太医呢？”

  巧芝说得绘声绘色的，又装腔作势道：“要真是那样的话，昭媛识人不清，贸贸然就跑来请太医，岂不是给人做了筏子还不自知？”

  “做筏子？”

  闻言，我冷笑，瞧着满屋子忙碌的人，就问道：“贵妃娘娘身子病得这么厉害？先前在椒房宫的时候，我竟是一点儿都没瞧出来。”

  巧芝被我质问，也只是平静地解释道：“那是贵妃娘娘为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特意上了浓浓的脂粉。”

  “做出好气色来，让皇后娘娘别担心呢。唉，本来还是好好的，都怪云才人，气了贵妃娘娘一遭。”

  “这不，贵妃娘娘才忽然病得厉害了一些的。”

  ……

  真是会颠倒是非黑白呢。

  我这么想着，便对桂嬷嬷问道：“奴婢欺上瞒下，在宫中会被怎么责罚？”

  巧芝一怔。

  她似是没想到，我会忽然这么问。

  桂嬷嬷与我心有灵犀，闻言回答道：“奴婢欺上瞒下，当打三十大板，然后赶出宫去。”

  “这罪责可不轻。”

  我似笑非笑看着巧芝，反问道：“云才人是宫中嫔妃，哪怕犯错，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贵妃娘娘位分贵重，从前也曾帮着皇后娘娘协理过后宫，想来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既然如此……”

  “不是贵妃娘娘，那肯定就是娘娘底下的人根本没把云才人病了的消息告诉贵妃娘娘，还自作主张，拦着云才人派过来的宫女，不让太医过去医治。”

  “巧芝，你觉得，这算不算得上是欺上瞒下呢？”

  我说完，往前走了半步，离巧芝近了一些。

  一瞬间。

  巧芝瞳孔收缩，往后退了半步，我看着她神色惊恐的样子，想着她会不会想起了某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例如……

  去岁在行宫的湖畔，她被我一个过肩摔，直接给摔下去的事儿。

  现在，我俩离得这么近，我的眼神又是充满威胁的。

  “昭媛娘娘，你！”

  巧芝张口结舌，显然是怕了，咬咬唇，只能硬着头皮道：“长乐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你可别血口喷人了！”

  “我血口喷人？”

  我忽然出手，抓住巧芝的手腕，厉声道：“如果别的宫女不敢，那这长乐宫里，恐怕就只有你这个等同于半个主子的大宫女敢了！”

  “桂嬷嬷，听好了！巧芝欺上瞒下，阻拦云才人寻太医救治，现在立即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然后赶出宫曲！”

  巧芝被我抓住，一直挣扎着，可毫无办法，狗急跳墙之下，也顾不上尊卑礼仪了，问道：“燕昭媛，你敢！？”

  “我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她不发话，你岂能处置我！？我爹还是正七品的参军，是有官职的！”

  “我也是官员之女，怎么能用宫里的那些宫规来处置我！？”

  果然。

  狗仗人势！

  我一巴掌打在巧芝的脸上，将她跟破布一样丢在地上，又道：“本宫不敢？本宫乃是昭媛，是九嫔！”

  “你区区一个宫女，父亲是官员又如何？七品参军，大周不知道有多少，你莫不是真以为你比人高贵吧？”

  巧芝哑口无言，眼眶通红，看着我。

  她喉咙动了动，似乎还有话想说，到底是忍住了。

  她怕了。

  我轻笑，知道有的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桂嬷嬷！”

  我再喊了一声。

  桂嬷嬷不再犹豫，她也并不畏惧，这次的事情即使是闹大了，顶多也是大家都有自己的“道理”，我是不会吃亏的！

  “是！”

  桂嬷嬷答应，带着我未央宫的人，就要过去将巧芝捆绑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

  原本紧闭着的长乐宫寝殿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明媚的张贵妃脸色冷得可怕，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凝视着我，问道：“本宫刚刚想要歇息。”

  “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燕昭媛，是你来本宫这里闹事的？”

  闹事？

  我对着张贵妃微微服身，顶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想要吃人的气势，指着地上的巧芝，冷冷道：“贵妃娘娘错了。”

  “嫔妾来，是有要事的，却被这个欺上瞒下的宫女拦着，正要帮您处置她呢。要说闹事，是她，可不是嫔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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