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监狱的最底层，关押的都是重犯。按照犯罪等级，越往深处的便是犯事越重的犯人，而反叛之人乃重中之重。

黑漆漆的地牢里几乎见不到一丝光明，莫鸿琛被关在单独的牢房里，地面是潮湿的，会有蛇鼠虫蚁爬过，冰凉的触感叫人胆战心惊，他却早就习惯了。周围还有不少痛苦的哀嚎声——这里的犯人，已经没有谁会去求饶了，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结局。

莫鸿琛这些人是反贼，要等刑部审讯，皇上示下才会行刑。但皇上迟迟没有安排，刑部便也一直没有提审。

他靠在墙壁上，周身的疼痛让他早已麻木，他没有生的渴望，只是紧咬牙关活着，让自己能发挥最后的价值。

但大概在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人总是会胡思乱想，他也不例外。

以前他以为，自己最舍不得的应该是三个孩子，但是余耀海活着，宋今瑶和锦娘都在，他们一定能照顾好三个孩子。

但现在，他满心想念的人只有宋今瑶。

她还好吗？

若是能与外界通信，他一定要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惦记他。

他撑开手掌，什么都看不见，可似乎能感受到她温软的小手牵着他的样子。

能有那样一个女子惦记着他，他很开心。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动静，他微微抬眸。

牢房是铜墙铁壁，只有一扇门上面开了个小小的口，正常情况下是关闭的，送饭的时候会打开来。

可现在不是饭点，难道是要提审他们了？

脚步声停在了莫鸿琛这间牢房，没多久房间门打开来，油灯的光射进来，莫鸿琛还有些不适应，下意识伸手挡住灯光。

衙役低声说：“将军，只有一刻钟，烦请您快些。”

“嗯。”

熟悉的声音，莫鸿琛顿了顿，放下手看过去，面容是熟悉的。但与战场上的不修边幅完全不同，没有粗糙与颓废，只有魁梧的身形与意气风发。

莫鸿琛看着他，淡淡道：“恭喜将军。”

唐将军接过油灯放在一旁，从食盒里将食物拿出来，一一摆在牢房中间那破旧不堪的矮桌上。

“为了避嫌倒是一直不得进来，这两日才疏通好，请见谅。”

“将军还记得我，我十分感激。”莫鸿琛起身过来，行动已经很有些艰难了。

牢房里没有筷子，而且餐食都是检查过的，被翻得乱糟糟的，他也不介意，就直接用手抓着吃。

数月不曾吃到这样好的饭食，闻了闻都觉得饿得很，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若是吃得太猛了根本承受不了，故而也只是慢吞吞吃着。

唐将军见状，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低声说：“好多东西是无奈之举，为了将来，上面不能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阿琛，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大周的将来，更是为了黎民百姓。而且这一次也算一般的成功，捉拿逆贼是大功一件，所以……”

莫鸿琛抬起头看着他：“若我不答应，不会等到现在。将军不必再与我说这些话，我心里清楚。”

唐将军长叹一声，因他能待在这里的时辰并不久，便也不犹豫，继续说道：“你妻子与两个孩子，我都会安顿好的，请放心。”

莫鸿琛放下手中的肉，皱眉问：“西西呢？”

“那个女娃……”唐将军摇摇头，“阿琛，你知道的，那女娃不是大周人，她的生父也不是一般人。”

“可我们救出她的时候，她只有三个月。”莫鸿琛有些恼怒，“如今也不过三岁，她这样小，什么都不懂！”

“为了将来，有些牺牲是必需的，阿琛，我以为你是能理解的。”

莫鸿琛冷笑一声：“理解？如何理解？将军与我说什么家国大义，可若我连家人都护不住，我的牺牲又有什么用？将军，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但西西是我的女儿，当年曼合将军愿意以头颅奉上，便是希望我们能带走他的女儿！”

“不，他是为了整个姜云县的百姓……”

“冠冕堂皇。”莫鸿琛提高了生意，“当年那场仗打得不仁不义，大周与漠北早就定好了不杀百姓的盟约，是我们毁约在先，若是光明正大的打仗，漠北不会输！”

唐将军也恼了：“世上哪有什么光明正大？莫鸿琛你别忘了，你是大周人，时刻应该为大周的利益着想。你认为若是他曼合处在我们的层面上，会放过我大周的子民吗？”

莫鸿琛摇头：“唐将军，战场上我救了你三回，如今这条命也抵出去了，我要求的不仅是我的夫人和两个侄子，还有西西平安无恙！”

“不可能！”

唐将军还要再说，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是提示到了时辰，他该走了。

他低声说：“阿琛，你听话，那是异国的女娃娃，留着也是麻烦，现在他……要求将这女娃娃送过去，等女娃娃的身世曝光了，必能给漠北最重的一击。”

漠北的战神是一对侠侣，便是曼合将军夫妻，莫西西正是他们的孩子。战争爆发的时候，莫西西的生母因孕不能上战场，在姜云县待产。而大周正是钻了这个空子，以整个姜云县的百姓要挟曼合将军，最后终于打赢了那场战役。

可是漠北也因此不服，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他们已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侠侣战神已经成了传说，但愿意替他们报复的将士数不胜数，而大周如今，可谓是内忧外患。

若将曼合将军之女押至阵前，必能让敌军军心散乱。

唐将军知道这样的举动很残忍，甚至他自己都有些迷茫，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是家国当前，他能选择的实在太少了。

莫鸿琛目光沉沉，在唐将军离去之前说了句：“若西西有事，我不会妥协。”

不等唐将军说话，就听到另一个戏谑的声音。

“可惜莫鸿琛，你太天真了，你觉得事到如今，还由得你来选择？”

是柳翰。

唐将军挡在他面前，冷冷的说：“柳将军，没有殿下的准允，你怎么能进到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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