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这些天，姜芳华每天早晚都会清点一番货物，但吃食这些，是她列单子命云朵准备的，这些天每日用了多少粮食，她心里有数。

  这些半吊子厨子，自从第一天将白面直接到滚水里煮出来浆糊之后再也没用过白面，煮个小米粥大米粥还把不住分量，要么看米煮不熟，一直煮到锅里水干，要么放米太多，煮饭不成，煮成了半生不熟的焦饭，吃着吃着还能吐出几粒没熟的硬米粒。

  这饭吃得噎人，他们干脆便将带的两麻袋干饼扔沸水里咕隆咕隆，再放些盐，再往锅里扔些带的干货，囫囵囫囵灌肚子里。

  最后，带的干饼被吃完了，带的半车粮食却是没动。

  眼下倒是够他们撑几天，这几日也得把囤粮一事提上议程。

  将已经在厨房安顿好的粮食干活搜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了章程。

  门外跟来的小子们，看到队长动手，瞬间欣喜，终于能逃脱李二蛋的生命威胁了。

  众人纷纷开始议论这顿饭，谁都没吃过队长做的饭，但是他们偶尔也会遇上队长吃饭，都是云朵姑娘送的，看着就好吃。

  众人的议题纷纷开始偏离。

  “云朵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做饭还香，我要是能娶到她就好了。”

  “滚吧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队长才不舍得叫云朵嫁给你受苦。”

  “你别说人家云朵看不看得上你，就算嫁给你，你有队长那么厉害，能当起门户，给自己天天买鱼买肉？”

  “人家云朵跟了你，你不过是从天天吃老子娘做的米粥变成天天吃云朵姑娘做的米粥！你别想了！”

  “说不定人家云朵姑娘都不给你做饭，等着你伺候人家呢！”

  人群一顿哄笑。

  里面的姜芳华听到外面对云朵的议论，有些不爽，她的人容不得别人随意挂嘴边吐污言秽语。

  “都滚进来！”

  外面的人被这吼声一震，瞬间鸦雀无声。

  队长一般不发怒，发怒起来吓死人。

  众人推推搡搡着进去，自发站成排等队长发落，幸好留在院子里的人少，厨房里还能站下。

  姜芳华并没多生气，这个年纪正是说亲的年纪，同龄人在一处，平日里常聊的也无非这几个话题，更何况他们也并没有说什么太过的话，只是不该将云朵拉进他们的谈话。

  “晚上吃面，你们一人找个地方，给我打下手，揉面去。”

  在橱柜里找出七个大陶盆，一人分一个。

  “分到盆的，去把盆洗干净再回来。”

  分到盆的七人端着盆就往外跑，剩下没分到盆的人也看出队长没打算惩罚他们，都放松下了。

  “队长，那我们做些什么？”

  “都自己找活做，多烧些水，将厨房里的盘碗找出来擦洗干净，把咱们剩下的干蘑菇干菜泡一些。”

  一群人四散去找活做。

  厨房的闹哄哄的，气氛轻松起来，大家又开始咋呼闹腾。

  厨房的活碎，偏偏男儿家眼里没活儿，姜芳华说什么办什么，抢不到活儿的就开始借别的躲尴尬。

  “队长，俺阿娘给俺带了咸肉叫给大伙做着吃，俺都没舍得给二蛋糟蹋，队长，俺去给你拿去！”

  这边姜芳华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的李二蛋却是猛跳起来，破口大骂。

  “你奶奶的，老子给你做饭，您就这么嫌弃老子的……”

  藏肉的小子一溜烟跑出去取肉，李二蛋在后面追着骂，一时厨房里欢闹一片。

  姜芳华给拿盆的人舀水舀面，不时窗沿下长长的案板边站满了和面的人。

  秋末，入夜不过眨眼，没多久，厨房内就点满了烛火。

  穷惯了的小哥们又开始心疼蜡烛。

  “这屋子大了也不好，这么大一个地儿，得放这么多蜡烛才亮堂些，若是在家，晚上入夜直接上炕躺被窝睡到天明，都省了这蜡烛钱。”

  “确实，这是厨房，等会儿回屋子咱们一伙人拿一个烛台挨个回屋，不然一人一根，多烧钱。”

  “唉！别说蜡烛了，就这大灶烧的柴火都比家里灶用的多，我今日下午还看城外有人担柴进城卖呢，一捆两文，天杀的价格，这饭都做不起。”

  “咱们云中外面都是山林，除了富一些的人家花钱托人捡柴，谁家都是自己捡柴用，可这定襄人却是被圈在城墙里面，里面不是铺子就是宅子，哪里有柴捡。”

  “你竟然还自豪上了，人家定襄人有钱着呢！可能人家就是钱多，有钱不用，干嘛还自己费力气去捡。”

  “我看定襄再好也不及家里，我就喜欢云中的土味儿，到哪儿都能玩，不像这里，不是花钱买这个就是花钱买那个。”

  “幸好队长没把宅子安在城里面，我看这处就很好，好看，屋子还大，还有山爬，捡柴。”

  ……

  姜芳华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的交谈，竟也听出了些趣味。

  趁着他们擀面的时候，姜芳华利落切菜切蘑菇，本就是干货，泡发后也不好切，但她手起刀落，切得轻松，过油热锅，下料翻炒，加水焖煮，一大锅肉臊子就做好了。

  连着做了三大锅臊子，那边面也擀好了，虽然有姜芳华指导，但都是生手，擀出来的面条粗细不均，姜芳华也不讲究太多，能做出来就不错了，往后找几个人专练厨子就行。

  锅里的水早烧开等着了，面条下锅，姜芳华在旁看着，叫没事的人端碗到锅台等着盛面，又唤人去喊人过来吃饭。

  不时，一阵哄闹声过来，老远便有人唤她，“队长！队长！咱们院子亮了！”

  姜芳华盛面的手一顿，朝外望一眼，四方院那边确实是亮堂的。

  他们没有带太多灯烛，一路都是用的火把，厨房这些还是他们收拾屋子时在饭厅发现一个小库房，从那里面找到的。

  能将院子搞得这么亮，除沐云舟外，不做他想。

  他这个人总是默默做事的。

  以后得给他找个好归宿。

  姜芳华心里默默许下这个无人知的承诺，手里捞面的动作停下，招呼旁边人继续，自己端了一碗面去旁边盛了臊子，取了双筷子，在门边等着人进来。

  忙了一天，大家伙都饿了，跑得急，但到门前看到门口的姜芳华都慢下脚步打招呼。

  姜芳华点头嘱咐“进屋拿面盛臊子，筷子在灶边。”

  一个一个嘱咐过来，小哥们倒是不耐烦了，大呼着：“知道了知道啦，队长，谁还不会吃啊！”

  她被逗笑，笑骂这一群明明都已及冠却顽性不减的少年，“一群小皮猴，小心我回去告诉叔婶你们这一路的壮举，再向叔婶给你们推荐个凶婆娘。”

  “队长少吓唬我们，咱们云中除了队长和云朵晴天，再没有这般厉害的女子了。”

  又是一群应和，姜芳华任他们嬉闹，直等到沐云舟进来，她才转神将面碗递给他。

  “辛苦了！”

  沐云舟看一眼一进来就递过来的碗，自然接过，他晓得小姐是说灯的事。

  “不辛苦！”

  看着碗里的面，他有些惊讶道：“他们说今日晚饭是小姐做的？”

  姜芳华对现在的沐云舟很满意，少了许多小心翼翼，多了几分自然，以后也能活得轻松些。

  “一半是我做的，我擀的面可不会如此难看！”

  沐云舟唇角微勾，现在的小姐也多了几分自然，甚好。

  进厨房的人多了起来，有人已经吃完了第一碗等着第二碗，有人还在排队等碗。

  后面的探头不错神地望着前面的锅，尽怕捞面的人手快，轮到自己面没有了。

  厨房里又是一阵呼喝。

  姜芳华被吵得脑袋疼，怪不得说养儿子吵，这五十个大儿子，真的是震天响。

  她赶紧驱散人群，“四方院里有灯，端了碗的都去那边吃，吃完再过来盛，面是够的，尽可放心。”

  她发话，他们还是听的，端完的人又一齐往外去，只是都是贪心的，碗里盛得满，走得急汤要洒出去，只能边走边吸溜汤，被烫得直吐舌头，一群人别提多喜感。

  姜芳华看了一出好戏，然后光明正大插队到灶台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面，别说他们，这几天受够了苦，她也觉得香得不行。

  于是一伙人又转战四方院，在屋檐下满满当当坐了一排，此起彼伏的吸溜声，听着像是交响乐一般。

  姜芳华坐在旁边边吃面，边在心里暗暗评价。

  嗯，五重奏，伴着后边低音二重奏，唉，是中音七重奏……吼，这谁啊，这么大声，独奏唉！……

  这顿饭人人都吃得喜气洋洋。

  直到光鲜亮丽的姜楚尘迎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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