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借故出来，并没有要真正上洗手间或是其他的准备，所以只在洗手池旁洗了个手甩着水就出来了。然而就在我迂回到洗手间门口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王伟的身影。

  我下意识往后退。

  看到他举着手机走到商场护栏的位置去，儿子则在原来的位置坐着，乖乖的等我们。

  谁给他打电话？

  我总觉得如果没必要的电话也不用离开座位接吧？

  这让我又想起那天在商场吃烧烤时那个姓刘的给他打电话的时刻。

  他也是走开接的。

  当年我进去之前，后来很多事儿我不知道。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

  可是……这已经整整过去一年半了，就算再难还的债也应该有一个定论了吧？

  难道是那边揪着不放？

  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可如果真的是那边揪着不放我又该如何？

  撒个娇，发个脾气让王伟赶紧做个选择？逼着他和那边断掉？

  还是说……想办法和那个女的见上一面，先探探她的想法，看看能不能从她那儿让她撤退？

  这事儿……属实有点困难，当下还有点难解。所以让我心情有些摇摆不定，心里好不容易静下来的湖也因为这些想法而涟漪漾个不断。

  我在他挂断电话之前回到位置。他的目光也扫到我，用眼神示意让我先等一等。

  我冲着他点头，让他慢慢来不急。

  我也趁着这时间和儿子打探。

  “宝贝，你……愿望实现了吗？爸爸有没有同意让你点汉堡和炸鸡？”

  小家伙点头。

  “已经愿意了？”

  “对的。刚刚有人打电话过来，然后爸爸就让我想吃什么在这张纸上圈下来。呐，妈妈我已经弄好了，咱们能不能点餐了？

  这样等爸爸回来，我们就可以吃了！好不好呀？妈妈？”

  我低头看他圈起来的那些。

  这小子……把自己想吃的点完，剩余的部分就交给我们了，没有擅作主张。

  “妈妈，我没有给你和爸爸点。不知道你和爸爸想吃点什么？你把你想吃的圈起来，咱们一块点好不好？”

  这小子好像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样。

  我点头应下。迅速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叫来服务员把点单拿过去。

  然后继续和儿子探：“宝贝，刚刚是谁给你爸爸打电话呀？”

  “不知道。”

  然而小家伙这次却摇了头。

  估计看我没回答，小家伙凑过来问我：“怎么了妈妈？你想知道是谁给爸爸打电话吗？”

  我有点不知怎么回答。

  “如果妈妈想知道的话，我一会儿可以帮你看看爸爸的手机哟。这样不就知道了？

  或者爸爸回来直接问他就行。”

  小家伙把这事说得简单得很。简单到让我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程度。我甚至一度觉得王伟在这小家伙面前似乎没有心事，也没有任何需要隐藏的人。

  难道说……是我刚刚太敏感，想得太多了？

  我眉心一动。

  心里好像有一根新生的草不断在往土壤外面钻似的。特别痒，迫不及待想看看外面到底有什么。

  我于是凑近孩子，跃跃欲试地问：“宝贝，爸爸和谁打电话平常都会和你说吗？你问他就会告诉你？”

  小家伙点头：“嗯，对呀！不过，我也不用问爸爸谁给他打电话。有时候看到上面有字，有时候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打了。”

  “……”

  问了相当于没问。

  “那，妈妈再问你。妈妈去魔法学院这段时间你和爸爸一直都在一起吗？除了刘叔叔以外，还有别人和你们玩得好吗？”

  小家伙摇头。

  “摇头是不知道还是没有？”我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有。爸爸一直都和我在一起。”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

  下意识往王伟那个方向看过去。心里有暖流淌过。而王伟也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对我这边打了个手势。

  只是打招呼一样，他的电话并没结束。

  “宝贝，那，爸爸每天都陪着你吗？没出去上班吗？在什么地方工作呀？”

  “有啊！”

  “做什么工作？”

  “爸爸每天都会带着我出去上班。”小家伙说。

  “？”

  “爸爸每天都会带我出去上班。”他又重复。

  这就让我有点费解了。什么样的工作能带着孩子一块儿上班？哪个公司这么人性化？

  “妈妈可能有点不太明白。儿子，爸爸带着你怎么上班呀？或者说你们在哪儿上班？你能说明白一些吗？”

  “开车呀！”

  “什么？”

  “爸爸带着我出去开车，就是我们坐的那个车，平常我和爸爸坐在前面。有乘客上来，我们把他们送到他们要去的地方，等到把他们全都送完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呀！”

  原来是跑车呀！

  我就说嘛……什么样的工作能把孩子一块带上？

  原来是跑车。

  他这个老本行……好像一直就没间断过，以前还在老家时他用摩托载人，现在在贵阳改成用小车送人了。

  “那你和爸爸每天都早上出去，晚上才回家吗？”

  这时服务员把我们刚刚点的东西端过来。放桌上，我一边往儿子面前推，一边和服务员道谢。倾身顺势把一次性手套袋子撕开，漫不经心地给儿子一只手一只手戴上。

  “嗯。差不多吧。咱们早上8点出门，晚上6点回家。不过每天都会堵车，到家七八点，洗个澡，看一集动画片就睡觉了。”

  孩子能这么精准无误的说出每天的行程，看来这时间点是刻在他的骨子里了。

  原来这段时间以来王伟就是这么带着孩子过的。

  我还没太注意他的车。

  如果不是孩子说，我还真没看出他那辆车是用来载客的。无论是外形还是内里，都干干净净的。

  被他保护得很好。

  “好了，来。你的汉堡快吃吧！”

  我让孩子赶紧吃他点的东西，不然一会儿就凉了。或许王伟也注意到这边东西已经抬到桌上。他用手势示意我先吃，我还以为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没想到一小会儿后人就回来了。

  儿子立马把一个汉堡给他推过去。

  一边吃着手里的，一边看着王伟的。分明是自己吃了一半已经看上人家整个的了，小嘴还在劝说：“爸爸一会儿汉堡就凉了，你快点吃吧！”

  脸和眼睛表达的意思大相径庭。

  小孩还真挺有意思。我看得不由会心一笑。被王伟看到，他微微愣了一愣，旋即把包装袋打开，咬了一口。

  把饮料往我这边推。

  “怎么了？等久了？”

  “没，没事。你快吃吧。”

  “你不吃？”

  “……”刚刚一直在注意儿子和他的互动，自己却忘了吃。经他一提醒，也埋头专心吃起来。

  中饭就这么吃快餐给解决了。

  等到往回走时，我和儿子坐在后座，儿子有点困，靠着我睡着了。

  但我满脑海都是儿子和我说的那些，所以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他：“儿子说你这段时间都在跑车，来贵阳后，你们一直都这样生活吗？”

  他看了眼后视镜。打了半圈方向盘，转弯往小区那条主干道走。

  “嗯。差不多吧。这小子什么都和你说了？”

  我太阳穴轻轻跳了一跳。

  和他卖了个关子：“差不多吧，不过他应该不知道全部。”

  王伟又看后视镜一眼。

  “你想知道什么？”

  我心里又是一跳。

  手轻轻在裤腿上刮蹭着，另外一只手也不断摩擦着儿子盖着的薄毯。几番踌躇后，开口却是打趣：“我想知道什么你都和我说吗？真话的那种。”

  “想知道什么就问。我们的生活很单一，你自己也能看见。”

  “你和……”

  说到这儿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整个人又僵住了。

  “怎么？”

  “……你现在算是完全回到我们身边来了吗？”

  我换了一种说法。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我会走吗？”他却不答反问。

  我继续摩擦着裤腿，心跳一直在加速，在盘算着，也在犹豫着。

  最后却难得的和他摊了牌：“我想听你亲自和我说。王伟，在你这儿，我不想推测。我只想听你说。”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他今天问题很多，而且都是这种小孩子一样的问题，有些执拗，别扭。

  车子开进小区地下停车场。我和他都没有提要下车的事儿。就在停车位耗着。

  他解开安全带。

  侧着身子和我对视。

  一只手落在我脸上来，如墨一般的黑眸紧锁着我。

  缓缓开口：“云烟，别想这么多。我如果有什么事儿会提前和你说。嗯？”

  “……我可以当做……是还有一个定时炸弹没有解决吗？如果那个炸弹突然有什么火苗，你会提前通知我，然后去解决掉？是这样吗？”

  他盯着我好久好久没说话。无声胜有声，我几乎已经明白他的心声，明白他沉默背后的话语。

  所以率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了。你记得和我说一声就行，先回家吧。”

  我的脸先离开他的手。

  推门，抱着儿子下车。很快他也关上门从我们后面追上来，顺势从我怀里抱过孩子。

  乘电梯上楼时我和他都没开口说话。

  这件事儿好像从没在我们身上发生过。我和他都闭口不言，很默契的没有继续往下追究。

  也没有谁再提起这个话题。

  我以为最起码我和他简单幸福的小日子会延续好长一段时间才会被打破。

  但我没想到会那么快。

  咱们小家安定下来后，孩子就跟着我在家里了。王伟说等过了寒冬腊月才送他去念书，我也赞同他的想法。

  至于入校的问题之前王伟已经找到物业了解清楚了。需要用到的手续他也全都办理完整，就等着3月份开学。

  我和孩子窝在家里，一日三餐，和孩子看看动画片，旧毛衣的那只袖子已经接上，被他穿出去跑车了。新织的毛衣也起了头。

  他早出晚归，继续跑着网约车。这天傍晚我和儿子等他回来吃饭，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流淌着。

  心想，该不会这么快那边就找上他了吧？

  或许。

  所以多等半小时后，我张罗着我儿子先吃饭。自个儿去洗手间准备打电话问问情况。

  却收到一条陌生信息。

  那边给我发了个地点和时间。

  就在之前我们一家三口吃烧烤那个商城。一家又卖咖啡又卖书的店。

  我冥冥之中觉得是那个女人发来的信息。

  短暂思索后，我打算去看看。于是动员儿子赶紧吃，弄完后全副武装，我带着他一块儿离开小区，前往我们吃烧烤那个商场。

  儿子还在一旁问。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呀？还要去吃烧烤吗？可是爸爸还没回来，我们背着他去吃烧烤会不会不太好啊？

  妈妈？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

  我对着儿子嘘了一声。

  儿子立马噤声。

  “儿子，咱们现在玩个游戏。半个小时内咱们都不能出声。看看能不能在这里抓住坏蛋，好不好？”

  “是动画片里的那种坏蛋吗？”小家伙睁大眼低声问我。

  我点头。

  他立马来了兴趣，特别配合，又特别兴奋地道：“好的妈妈，保证不出声。直到抓到坏蛋为止！”

  “好！乖儿子。”

  我并没有带着我儿子去到那个信息发的具体位置，而是在商场另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靠着提前携带的墨镜和帽子，伪装成路人安定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她发信息说的时间过去半小时后，我又收到那个号码发来的信息。

  【不来吗？就不怕错过什么好戏？】

  【10分钟，如果10分钟你还没来，那么以后你将再也见不到他！】

  我心头狠狠跳了一跳。

  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去时突然看见那家店门口走出来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就是王伟。

  还有一个……

  我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女人。她在王伟身后拽住了他。

  王伟没挣开。

  “妈妈，爸……”

  我迅速把儿子的嘴捂住，跟他摇头，他意识到什么后朝我点头。

  我让他先别说话。

  他再点头。

  那边传来王伟清晰的嗓音：“放开。”

  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然后就是那个女人开口：“你为她做这么多值得吗？”

  王伟不言。

  她绕到王伟面前去，我看见她大半侧脸，只觉得她皮肤挺白，具体五官看不清楚。

  又听她说：“我对你不好吗？你又何必这样？”

  “别让我讨厌你。”王伟说。

  “讨厌？小伟，如果她知道当时的事儿，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会原谅你吗？你当真以为你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一辈子？说到底，我们才是同类人。

  回来吧。她那边，我会替你……”

  随着一道低呼声传来，王伟推开了他面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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