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神光教堂，上午的学习时间。

  安室透带领孩子们来到了图书室，即使是白天，这个背阴的房间依然无法得到阳光的眷顾，孩子们或是靠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白炽灯提供的光亮，或是干脆拿着书走到门口，就着外面的天光看书。

  “这些书大多是外面的好心人捐来的。所以书的种类比较杂，我们曾经在里面发现过一张包装完好的唱片，可惜没有唱片机就是了……”阳菜凑近安室透耳边小声道。

  “我依稀记得之前在这儿看到过一本相册，里面的照片好像是属于和我们一样历代在这里生活过的前辈们。我现在去找找，安室大哥，你在这里先休息会。”

  在吃过早饭之后，安室透的脸色缓过来许多。他微笑着对阳菜表示感激，然后在图书室人稍少的角落里拉了一张凳子坐下。

  阳菜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书架之间，那股子活力仿佛能驱散图书室的沉闷。

  安室透环顾四周，不久便将目光投向那些排列得不算规整的书籍上，随手抽出了一本破旧的童话书。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封面，感受到岁月刻下的痕迹和无数孩子对知识的渴望。

  翻开内页，安室透发现这是一本有“元虚构”(Metafiction)元素的童话。主角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小岛上，birds  are  singing  the  flowers  are  blowing，啁啾的鸟儿欢快歌唱，鲜花盛放的花园四季常青，邻里之间互相尊重和睦相处。然而，她通过一些细节发现这样的美好是虚假的，一番抗争后她站在了抉择的大门之前……

  正当安室透沉浸在故事情节中时，阳菜再度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她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相册，步履轻快地走过来。

  “噗通——”

  阳菜重重地把相册放在安室透面前，脸上露出笑容来。

  “找到了，就是这个。”

  说着，她自己也搬了一张板凳，坐在安室透旁边，不过倒没有好奇地看向相册，而是看向安室透的脸。

  “安室大哥，你感觉好点了吗？”

  “哈哈，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一个小时内，你至少问了三次了。”安室透笑道。“谢谢阳菜的关心，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说罢，他伸手拿起那本相册。翻开第一页，一张黑白照片映入眼帘，上面是一群孩子们围坐在草地上欢笑的场景，尽管时间已经让照片变得有些模糊，但那种纯真的快乐仍然穿越时空感染着他。

  阳菜凑过头来看。“据说这是‘天使之翼’创立之前的照片了，你看后面的背景里还没有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这还是后来才建造的。”

  安室透点点头，指向照片的一角。“这是神父年轻时的样子吗？”

  安室透手指的方向站着高大魁梧的神父，因为像素问题有些模糊不清的脸上散发出与当下性格截然不同的威胁感。比起现在的温和内敛，那时的他似乎更锋芒毕露，或者说有一股隐隐的……肃杀之气。

  安室透眯了眯眼，这让他联想到了在弥撒礼结束后，自己不经意间看到神父虎口处的茧子。

  “是的！那时候的神父……唔，似乎比现在更可怕呢。”阳菜观察了片刻，最终得出结论。

  “那阳菜知道首神父在来到这里之前的职业吗？”

  “什么，神父不是生下来就是神父吗？”阳菜显然没有思考过类似的问题，顿时陷入了沉思。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我们接着看吧。”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除了长期持握枪械的人，像木工、陶艺师、编制工那样的手工艺人也有可能在那里磨出茧子。

  安室透接着翻动起相册来，心里估算着秋原和光来到这里的时间，终于，他在某页停下了自己的目光。

  “怎么样？有找到大哥说的那位秋原和光吗？”阳菜注意到安室透的动作，按捺着兴奋小声说道。

  是他。安室透的视线在一张照片上定格——那是一群身穿神职人员长袍的孩子，他们规矩到有些拘谨地站在一座建筑前，脸上露出整齐划一的微笑，除了秋原和光。

  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清秀，略带一丝忧郁的气息。他的长袍相对于身形来说略长，但被收拾的很整洁，白色的罗马领抵住喉管，照片里的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摄像头。

  顺着安室透的视线，阳菜也看见了照片里的少年。她屏住了呼吸，轻声喃喃道：“这就是安室大哥的朋友啊……”

  正在这时，安室透忽然听到天花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上面匆匆掠过。

  他疑惑地抬起头。

  “怎么了？”阳菜也学着安室透的模样向上看，不过除了墙皮皲裂剥落的天花板，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阳菜刚刚没有听到吗？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跑过去了。”安室透收回视线，看向阳菜。

  “唔，刚刚光顾着看照片了，没有注意到……”阳菜托腮思考片刻。“可能是老鼠吧，最近老鼠还挺多的。”

  安室透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答案。

  不过还没等他们再次看向那张照片，有个男孩从外面小跑了过来。

  “牧野同学！”男孩在他们身旁停下脚步，同样压低声音道：“神父找你，叫你去办公室找他。”

  阳菜的眼里露出了明显的疑惑。“神父有说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男孩摇头。

  阳菜站起身来，朝安室透说了声抱歉。

  “对不起啊，安室大哥，我先去找神父了，待会再回来和你一起找……”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显然是还记得昨天承诺过不透露给外人之类的话。

  安室透点点头表示理解，笑着回应道：“快去吧，要是让神父等急了，又要挨罚了。”

  目送着阳菜和男孩背影远去，安室透重新将精力投入这本相册之上，不过很遗憾，尽管他翻来覆去找了几遍，里面含有秋原和光的只有这一张。而和他同期的几个孩子却多次出现在其他照片上，秋原和光似乎是在一直躲着镜头。

  安室透抽出这张照片，翻看照片的背面，那里只写了日期和两个字，“毕业”。

  原来是毕业照吗……安室透心中了然，又将照片原封不动地放归原位。

  做完了这些之后，距离学习时间结束还早，仍然有一些闲暇时光留给他支配。于是安室透索性继续看起之前那本童话书来。

  故事的主人公站立在通往命运转折点的门前，只要她拉开门，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然而这时有人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已经毁灭，这里其实是一处由外星生物精心构建的恒温室，专门用于保护并繁衍生息人类这个物种。如今门后面的世界对于人类来说，已经不再适宜居住。他们不敢把这个真相告诉人类，害怕摧毁他们脆弱的心智，并且希望主角能帮他们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永远。

  主角深受感动，答应了他们，与她岛上的朋友们重新团聚，快乐而平实地继续着原有的生活。

  安室透合上了书。分明是给孩子们看的童话书，却让他打心底里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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