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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酒


  

  言昳歪头道:“可不是嘛!”

  

  山光远很想拿拳头钻她脑袋两下!还一副“真的好巧”的样子,  她是宝膺说什么她都信吗?

  

  她不是对男人可提防精明了吗?怎么对宝膺就偏有一种天然的相信!

  

  山光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孔夫人和老鬼齐齐转头看他。

  

  山光远是个要不就闷不开口,要不就有话直说的性子,竟能被言昳逼出一个心里千回百转的冷哼。

  

  言昳拍了拍他官袍胸口的团绣,  道:“再见面的时候,  您这儿就要换成蛟纹了。击退鞑靼,  就靠言将军和你了。”

  

  山光远看她:“咱们五年没在一起过年了。”

  

  言昳觉得他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她跟他聊事业前景呢,  他突然说什么过年。

  

  言昳反应过来:“哎,  恐怕是要在西北过年了,  我在此之前,肯定会去找你的,  毕竟我这儿一大堆事也要跟你的行军配合。”

  

  山光远严肃点头,  实则气闷。

  

  虽然他也不是不想聊工作,  但喝醉了她想聊军务、清醒着她也只想聊这些。这个女人脑子里真是塞满了权欲与赚钱大业,  某些心疼与情意,才是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卡壳了才会出现的吧!

  

  山光远硬邦邦道:“嗯。”

  

  言昳觉得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她偷偷打量他,  应该是没生气的样子,便暗自松一口气,搓着指尖道:“那我走了。”

  

  山光远手背在身后:“嗯。”

  

  言昳登车,车门合上,她都没说一句话。

  

  山光远在府门口挪不出脚,  说不出话,  只盯着马车往外渐渐驶出去。

  

  快出街的时候,她从侧面车窗忽然伸出脑袋,  对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而后一截手臂也伸出来,  宽袖斜滑,她舞着白藕似的胳膊对他挥了下手。

  

  山光远几乎是无法自控的露出点笑意,对她也挥了挥手。

  

  马车走远,他转过头去,只瞧见老鬼跟孔夫人抱着胳膊促狭的望着他。

  

  山光远顿了一下,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往府中走去。

  

  言昳离开后,山光远也没在京师停留几日,便拔营离京。皇帝派他率领的有神机营中军、他曾经组建的宣府镇与蔚县的兵军、以及保定顺德多地的屯兵。

  

  山光远将他们按出身与行军习惯分为三军,中军自然是神机营这些最精于训练的京兵,他自己组建练兵过的五千军士为右军,保定顺德抽调的七千人左右为左军。

  

  这样的军队还需要有浩浩荡荡的后勤与辎运队伍,以山光远的估算来说,一般能上战场的士兵如果有一万,后勤加辎运耗费的民兵百姓的人力就要有一万二到一万五。

  

  山光远听说京保的一段蒸汽机车在试运阶段,提出想说利用这段铁路来运输物资,虽然路段不长,速度也不快,但能够节省很多人力。

  

  他向皇帝问询此事,睿文皇帝面露尴尬的笑容。

  

  原来皇帝投产铁路,但这段京保铁路在修建了二成左右的时候,皇帝的国库丑闻就爆出来,这段铁路也修不下去。皇帝还没想好要如何了结此事,户部便说保定当地一家炼钢与铁路公司以高价买走,之后就连对外公示都没有过,就易手铁路的修建与使用六十年的权限,换来大笔钱当时给朝廷发工资了。

  

  所以这段路根本不属于皇帝。

  

  皇帝还反问他:这场仗你打算怎么筹钱?

  

  山光远:“……”毁灭吧。

  

  要不是认识个富婆,连保家卫国都难啊。

  

  山光远派人去查这钢铁公司的名字,却查到叫“道远钢铁”。虽然这名字很普通,也可能是他自作多情,想到不知山云,总觉得这个远字也……

  

  言昳对自己的产业埋藏的很深,他查不到这钢铁公司的所有人,但就在他汇集三军到离保定不远的府县,准备亲自去找这道远钢铁商谈时。

  

  一封短笺,由几个掌柜模样的人,恭恭敬敬送到他手中。

  

  信封没打开,便看到开口处盖着道远钢铁的方印。

  

  信封中简直不是短笺,而是她随手从哪本账册上撕的一块边缘毛碎的破纸片子。

  

  “用吧。年前一起结账。”

  

  他捏着那破纸片子,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无奈。是解了他燃眉之急,但就这么一句话,别的什么都不说了?

  

  结账,结账。

  

  他是个一穷二白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的,要是欠了她债还不上来,只能把家里最值钱的床架子砸了,卖给她当柴火了。

  

  山光远笑着摇摇头,松了口气,对军中副将道:“让那几位掌柜留步,请辎运郎中和杂造局来,与他们商议运粮草物什的事情吧。”

  

  鞑靼分两股南下,可以理解成鞑靼的军队是从南到北的宽河,而卞宏一就是卡在河道之中巍然不动的沙洲。鞑靼的军队不敢直逼卞宏一,则分成两股,绕开沙州,一股在甘肃西凉兰州,一股则在晋、冀之间的华北北部。

  

  在晋冀之间的军力不是很强,主要以劫掠为主。他们不想也在华北动了大明皇帝、财团与兵阀的真正核心。而在荆州燕州一代的蒙循也会从京师东北侧向西派兵去迎击鞑靼,所以华北这一侧压力不大。

  

  真正鞑靼造成巨大威胁与损失的,是甘肃、陕西一带,特别是从兰州府到凤翔府这一片区域,几乎被鞑靼来回扫荡翻地,怕是村里连个草种都找不出来了。

  

  山光远和言将军都需要率兵前往兰州府附近。本来从黄河一路行船,汽船配上宝船,至少行至凤翔府附近不受影响。但问题就是,卞宏一的势力,占据了他们途径黄河的三分之一路程。

  

  ……卞宏一真是个趴在陕晋腹地不挪窝的王八啊。

  

  山光远是不可能跟卞宏一借道的。

  

  因为这男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捅刀,商量的再好也没用。他跟卞宏一交过手,太了解这男人守地如王八,打仗如疯狗。

  

  也就说他们要从黄河走一段,然后在陆路绕过卞宏一的领地,去往凤翔府。

  

  如果粮草也要铁路换水路,水路换陆路,那真就麻烦透了。

  

  山光远到凤翔府附近,与言实将军联络上,准备两边夹击鞑靼的主力军队,进行第一次大规模反攻。与此同时,言昳把武器卖给卞宏一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当然对外公开的兵工厂的名字,只有少数人知道它跟东安集团有点关系,但没人知道言昳在其中的角色。

  

  从卞宏一独立开始,朝廷就禁止向他贩卖兵器,卞宏一面对封锁,不得不自产自强。虽然二十年间其实也有很多武器流通到卞宏一手中,但这次言昳向他卖兵器的交易量却多的离谱。

  

  从各类轻炮重炮、到多种火枪,甚至还有皮靴、弹药袋、长刀与马蹄铁。

  

  外头骂声纷然,觉得卖兵器给大明的这块毒瘤,就是要眼看着他颠覆政权,朝野内纷纷有人要求彻查这兵工厂。

  

  啧,就没人说要捶卞宏一的啊。

  

  还是欺软怕硬。

  

  言将军是对抗鞑靼多年的定海神针,山光远前世这个年纪,也跟鞑靼交手过几次,这辈子,他连鞑靼南下是哪几个将领带兵,会从沙俄买哪些淘汰的火枪,都盘的一清二楚。

  

  到了兰州开始落第一场初雪的时候,山光远与言实在一路反击中于平凉府正式合军,夺回这座被鞑靼占据近半年的城。

  

  平凉府回到他们手中的时候,城墙破碎,百姓人口较去年锐减的只有三成,与他们驻军一同回到平凉府的,还有大批逃难离开的百姓。

  

  他们得知言实与山光远大军驻扎会平凉府,几乎是拖家带口的赶回来,也要赶回这座土地荒芜,支离破碎的家乡。

  

  山光远对平凉府也有一些感情,前世他在这儿驻扎过一年多,跟言昳时隔多年重逢也在这里。前世因为鞑靼南下的早,皇帝没闹出国库风波,有余力支援他们早就驻扎在这一代抵御鞑靼,所以平凉府前世也没有被摧毁成现在这副模样。

  

  不过前世到后来,跟鞑靼的对战变得愈发惨烈,也很难说哪一世才是好的。

  

  他到平凉府驻扎下来没多久,因为周边地区遭鞑靼劫掠后几乎没有粮,百姓都饥荒成灾,更别提军中了。

  

  按计划辎重还有十五日到达,军中粮草本就不足,严格按照辎重粮草到达的时间分配口粮。但手下右军提督,竟然将军中粮食分发给了饥荒百姓。

  

  山光远知道他穷苦出身,看不得百姓受灾,但军令如山,山光远还是下令还是重罚了他。右军将士多为民兵出身,山光远既希望立规矩,又不想让右军将士离心,特意与右军百夫长以上的将领集结,向他们说明:

  

  鞑靼大军就在距离不远的庆阳府一代,如果将士都饿肚子导致军中涣散,这几日一旦鞑靼大军攻打平凉府,他们守不住,那战败死亡的百姓会远比饥荒饿死的要多。

  

  只是山光远没想到,自己与右军将领谈话后没两天,辎重通过卞宏一管控的黄河河道,一路到达平凉府。

  

  这其中粮量不止有军中预计的粮草,更有大批给当地百姓的救济粮。

  

  会这么考虑他军中境况的,也只会有她了。

  

  平凉府本地似乎也有些商号得到救济粮后,按照契约以平日翻倍的价格售卖。

  

  山光远知道,粮价不像是油盐炭火其他的用品,别的是缺三成,价格就会涨三成。但粮价作为必需品,百姓都有多买、多囤的概念,溢价极其恐怖,动辄十倍以上。

  

  言昳涨价两倍,估计也是为了用利润把沿路的分销、船运都喂个七成饱,而后再通过山光远的军队强制管控米面价格,就能松紧适宜,让粮价不会浮动过大。

  

  山光远想着,她要几日才会又送来一封简短到可怜的短笺,嘱咐他控价放米。

  

  只是山光远没想到,是从凤翔府带当地屯兵与他汇合的元武,拿来的这封短笺。

  

  这回信封上又换了个粮行与船运公司的印章。她像是以这种方式,将她手底下的一部分产业介绍给他。

  

  短笺依旧很公事公办。

  

  “严控商贾屯米,价不许过三倍,不许低于常价。”

  

  “此次运粮是我与卞宏一买卖中的一环,但他本性多变,下次协助辎重运输的日期预计为腊月初一或腊月初八。记得规划用粮。”

  

  ……都是好消息。都是让他安心的消息。

  

  他作为将领,看到这样的短笺,安心的不得了。

  

  但作为山光远,他哪怕把纸贴到眼皮上,都看不出这字里行间有她一分一毫的担心、心疼或思念。

  

  他品不出来一丝甜味。

  

  山光远越是看着这样的短笺,就愈发意识到,自己真的很想念她。五年不见,她没联络过他,山光远纵然思念,也觉得无从想象她身在何处。

  

  但现在二人其实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行军中联系的紧紧地,这些书信就变成在他心里挠痒了。

  

  山光远面上自然不会表现出这些,他只把短笺叠好,放回自己收拢她信件的硬牛皮袋子里。

  

  但元武却在凤翔府见到了言昳,他在山光远帐下一边四处看一边道:“好像是凤翔府谈生意,她与我说卞宏一最近要与她在西安府碰面,但时间还没定。”

  

  山光远没想到自己知道的还不如元武多,他攥着拳头,指节压在桌子上,点头淡淡道:“是吗,真够忙的。”

  

  元武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山光远心里一噎,平静道:“最近联系的少。太忙了。”

  

  元武笑起来:“联系的少吗?我怎么听她跟我说起来,倒是都有点想谈婚论嫁的意味了。我们心里都有数,就是看你们俩商议。也是你有本事,她竟然能冒出这种想法,也是铁树开花了。”

  

  山光远舌尖发僵,一时反应不过来,顿顿道:“谈、婚、论、嫁?”

  

  元武看他脸色不对,他可不是弟弟妹妹那样的二傻子,立刻品出来不对味,小心翼翼道:“难道是我们搞错了。前几日在凤翔府的时候,她还问我呢,说我爹娘当年怎么认识的,问我说为何不成婚。”

  

  山光远不说话,等元武往下讲。

  

  元武觉得有点尴尬了,笑道:“没,她就是问我,说跟熟人成婚,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会不会也很安心之类的。她说以前没想过嫁人,但又觉得有家的意味好像也有点不错……”

  

  元武一直以为,言昳说的是山光远。毕竟全家都知道,之前家里聚宴的时候,山光远喝醉后——当然也是被他呼噜吵得睡不着,而后就跑去找了言昳,还在人家院子里过的夜。

  

  这基本就是私定终身了吧。

  

  元武知道这个年纪最小的新妹妹,性格跟别人不一样,哪怕跟山光远住一块,也未必会走到成婚那一步。

  

  但在凤翔府的时候聊天,她好像有点成婚的意思,元武又看她一直在忙活替军中打点事务,帮山光远解决了诸多难题,就觉得必然是这俩人要定下来了,所以见到山光远也想打趣恭喜这个妹夫一下。

  

  可现在山光远这脸色难堪的吓人,显然……显然是他搞错了!

  

  元武头皮发麻,心里大叫完蛋。言昳的情事,他不会管,但他这给说漏嘴了,让言昳知道,莫不是要生他这个长兄的气吧!

  

  屋里山光远也头皮发麻。

  

  山光远万万没想到,两个月多一点,宝膺就凭借着与她同行,说动了她那颗铁包石头的心?为什么跟他通信全然都是公事,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却那头动了嫁人的心思?

  

  她就是为了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赌了一口气也要嫁给别人而不是嫁给他吗?!

  

  山光远真是要站不住了:这仗是打的顺,再顺下去,等他大破鞑靼回去,是不是就可以等着吃她的喜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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