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个无赖其实非常的聪明。

    能够当无赖的人果然没有一个人的脑子是有问题的。

    他的逻辑特别清晰，那就是别人肯定是要图谋我们什么东西的，只是我们看不清楚而已。

    他的下意识要说的是，我们这些人不如人家不如人家聪明，不如人家有手段，不如人家有方法。

    所以我们这些人即便是被人家图谋了，也看不出来。

    他用这种偷换概念的方法，告诉了在场的每一个摇摆不定的村民。

    千万不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便宜就忘记了，有可能会被人家给算计的这个事实。

    果然那些本来就在极强的老百姓，一听到这话一個个的就开始谨慎了。

    他们的谨慎倒不是说不愿意相信，而是要看一看这些过来宣传的江湖人，到底还能够说出什么样反驳那个无赖的话。

    如果不能反驳的话，他们一定会做鸟兽散。

    但如果能反驳的话，对于这些村民来讲，那就是加强了他们对官府的信任。

    村民有的时候特别聪明，他们的聪明在于知道自己笨嘴拙舌，不可能跟那些天天闯江湖的、见过大世面的人去争斗。

    可是有些人可以呀，就比如那个无赖这个无赖走街串巷，狐朋狗友一大堆。

    想要在这帮狐朋狗友当中获得一定地位，混得一顿饭吃，那一定需要巧舌如簧。

    老百姓们就把这种人当做了嘴替，自己躲在幕后去静悄悄地听着。

    一旦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发生，他们立刻就后退。

    一旦有利的地方，他们马上就上前。

    这便是真正的智慧，虽然这种智慧看上去那样的没有格局，但这就是真真实实的生活。

    尤其是能够在古代生活下去的老百姓，其实他们是非常聪明的。

    只不过大部分的人看不到他们的聪明的地方。

    总觉得这些个小老百姓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那就一定没有什么智慧。

    这是大错特错的。

    老百姓们虽然没有见过世面，但是即便在同一个地方想要生存下去，斗争是有的。

    不同于官场上的你死我活的斗争；

    不同于商场上，对利润的竞争；

    也不同于江湖上打打杀杀的血腥斗争。

    老百姓们之间的斗争，可能仅仅只限于一块田跟另一块田放水的问题。

    仅限于你家的肥料，能不能留到我家来的问题。

    仅限于种在地上的豆角，会不会长到你家去的问题。

    很小很小，但是心眼子可不小。

    为了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们也能够转动他们的大脑，能够想得出非常多办法。

    既保全了情面，毕竟同在一个村子里边住着，总不能撕破脸皮，总不能得罪了太多人，要不然的话今后真出了点什么事情大家不会帮你。

    同时又不能失了体面，如果在这次的争吵当中失败了的话，那些人是真的会当你是个软柿子一样来捏的。

    大家不会觉得你可怜或者同情你，而是觉得你是个破落户，伱是个软柿子，恨不得再踢你一脚。

    这就是现实问题。

    人的智慧跟见识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勾连，往往越小的地方争斗越厉害。

    因为越小的地方想要生存就要争夺那一点点资源，为了这一点资源，而不停的争斗所产生的智慧，不比在大是大非面前去斡旋的智慧要少。

    只不过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一点而已，总觉得在大是大非面前去争去抢的人才是真正的具有大智慧，而那些个小老百姓们，能有什么智慧。

    他们一辈子就窝在那小山村里面，种点田种点菜而已，如果这样的人都有智慧的话，那所有人都有智慧了。

    但是恰恰相反，因为是在贫瘠的地方能够生存下来的人往往具有超凡的智慧。

    只不过他们的智慧不会用在商场上，不会用在读书上，不会用在官场上，也不会用在江湖的争斗上。

    而是用在了对生活的点点滴滴上面。

    想要自家的日子过得体面干净，既要有话术上面的情商，又得有钻营的技巧。

    老百姓们可不简单，群众里边是真的有高人。

    就像如今他们其实听到郭妃雪，想要在修路之时对他们进行补偿，非常心动。

    可是能够就这么直通通的表现出来了吗？

    不能。

    你表现出来说明什么，说明你与大部分人不一样。

    其实大部分人都在观望，毕竟没有落袋为安。

    你若是表现出来了，那你是不是代表了一个村子的态度？

    你若是做这出头鸟，将来如果这件事情没有把大部分人的利益都给满足，你就等着吧，肯定会有人找上门来说你当初为什么要表态。

    到时候你就会成为所有人攻击的敌人，即便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其实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可是总得有个替罪羊出来。

    而他们之所以不敢表态，是因为他们拖家带口。

    大家都要生活在这个村子里边，将来可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生活在这里。

    如果得罪了村子里面的人，可能真的就会死在这个地方。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家投毒了，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边所有的粮食都会长不出来。

    毕竟你得罪的将会是所有人，大家伙越想越恨你那要弄死你，就很简单。

    这是极端的，就算没有这么极端，平日里见到你一个白眼翻着你，大家都聚在一起晒太阳聊天，你跑过去大家就散了，你是什么感觉？

    长期生活在这种压抑的地方，精神都会崩溃。

    所以大家的谨慎是被逼出来的啊。

    那无赖之所以敢做出头鸟，就因为他没什么产业，同时他也不像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天天蹲在村子里。

    他游街走巷的，没有一个定的地方，所以他也不畏惧别人说他什么。

    甚至他是个滚刀肉，你跟他搞无赖你是搞不赢的。

    所以由这样的人来替自己问出这样的话，那是最合适的。

    自己只需要往后躲一躲，这个无赖就会把自己最无赖的一面给说出来。

    江湖人岂能不知道老百姓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知道老百姓们其实这个时候非常的心动，但是他们很克制，这很符合老百姓们的性格。

    所以在听到这个无赖说这样的话之后，又听到有人跟着他附和就明白，这个无赖现在被这些个非常精明的老百姓当做了他们的替身。        以后这无赖就算是得罪了官府，那也是他一个人的事。

    而如果由他说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那岂不是让自己等人非常的主动了，这是特别高明的办法啊。

    江湖人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微微一笑。

    接着那领头的江湖人跟边上的人商量了一下。

    “看起来咱们遇到的对手，这些人可一个个精明的很，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所以咱们还是得要下点真功夫。”

    大家都哈哈一笑。

    其实来之前郭妃雪就叮嘱过，百姓们不理解，那就让他们理解。

    百姓们耍无赖，那就先让一让他们，百姓都是如此。

    咱们江湖人谁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谁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既然知道这种情况还跟老百姓们一般计较，那说明没有江湖人的道义，没有江湖人的大度。

    所以江湖人在嘻嘻一笑之后，为首那个江湖人，平日就以算卦为生，所以巧舌如簧。

    他说起话来那是密不透风的，让别人根本下不了嘴。

    可是这一次他很耐心的听完了所有村民的话，即便那个无赖说的话很无奈很不好听，可是算命瞎子很明白这就是老百姓最深处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好好解解惑。

    于是瞎子拿起自己的竹杖，在两个同僚的搀扶之下，坐在了大槐树下的石椅上接着摆摆手，“各位如果想听，就听我这瞎子跟你们唠叨唠叨几句可否？”

    老百姓们普遍对算命的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因为总觉得他们能够看透自己的内心。

    总觉得他们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下意识的就会觉得得尊重这样的人。

    并且人家笑嘻嘻的跟你说话，难道伸手可以去打笑脸人吗？

    老百姓们也是很朴实的。

    所以既然这位算命先生坐下来跟自己的人好言好语，那自然就好言好语。

    刚才的宣传只不过是机械式的，按照工作流程一般的走过去，大家都不太满意。

    而现在能够让这算命先生掰开了揉碎了跟自己讲，那岂不是很好。

    于是大家伙就各自找地方，或蹲、或站、或坐在木桩子上，开始听这位算命先生将这一切都给说清楚。

    只听得算命先生敲了敲石桌，然后双手拄着拐杖，下巴抵在了手上，用那双已经瞎了的眼，扫了一下在场的人，似乎能够看得见他们一样缓缓说道：

    “自古以来，有了皇帝开始，我们这些百姓就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种了皇帝的地就要交税，这样官府才不会为难咱们，这是千百年来都不变的道理。

    同时呢也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没有办法摆脱的命运。”

    说到这里不少百姓都是长叹一声。

    都说种地种地，但其实地都是人家的，不是自己的，显得就那么的孤苦无依一样。

    即便老百姓们世世代代都以种地为生，可是总觉得是借了人家的东西始终要还，心里边很不得劲。

    老百姓们世世代代都是以种地为生，总觉得百姓就该如此。

    这是百姓真就该如此吗？就该被一辈子剥削？

    就该被上面那些人踩在脖子上面拉屎吗？

    所以老百姓们心里面苦，可是不敢说呀。

    别的阶层至少还有一个发泄的渠道，可是老百姓们一辈子种地，又没有走出过这个村子上哪去说，谁能敢听。

    所以其实是很不自由的，并且很窝囊的。

    算命先生这么一说，大家伙开始有一种共鸣。

    又听到算命先生说道：“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种了地，交了税，剩下的那点粮食，能够支撑的一年半年的依然算是不错。

    如果老天爷不给面子，今年少下了点雨，明年多下了点雨，今年干旱一点，明年大风吹了那么一点，咱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所以咱们才叫做靠天吃饭。

    咱们这些个百姓和土地捆在了一块，可是又被土地给当做了奴隶。

    大家伙舍不得那土又对他又爱又恨，我不知道怎么说，大家是不是这么想。”

    老百姓们听了之后能不这么想吗？

    这片土地给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可是也因为种了这个地，一辈子脖子上就好像被拴了根绳，一辈子都离不开。

    你走了，这块地可能被别人种了，可是税还是得你来交。

    如今赶上了改革变法种地的税减了一些，可是之前那几十年甚至世世代代的老祖先们，哪个不是被这根拴狗绳一样拴着脖子。

    想到这些就感觉心酸了。

    把我们这些老百姓之所以会过得这么惨，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咱们不够勤劳吗？

    不是的，我这算命瞎子，为什么要出来算命？

    是因为二十年前，因为我这双眼睛瞎了，为了治病不得不把土地给贱卖了，从此之后流落江湖，日子过的别提多惨。

    大家看我现在满面的风霜，你们猜我多大年纪了？”

    大家伙在下面看着那老瞎子纷纷猜测。

    “看您这么大岁数应该有七十吧？”

    “不至于吧，应该有六十多岁。”

    “六十五！我猜是六十五！”

    “我猜七十二了。”

    大家伙都是往六十多岁以上猜，最低的都是猜六十五。

    瞎子哈哈大笑：“看起来诸位没有走眼，我这瞎子今年四十五。”

    大家伙一听这话顿时是目瞪口呆。

    真是没想到四十五岁的脸上居然有七十多岁的沧桑。

    可见这些年在江湖流浪是受尽了苦难。

    瞎子笑了笑：“当然人生七十古来稀，要活得七十那是老天爷赏饭吃，我不敢奢求，但大家也看得出来，我这四十五岁的年纪，如今看起来却像是个要入土的老者，你们觉得流落江湖好玩吗？

    风吹日晒以至于我这四十来岁的人，被你们看上去就像七十多岁，可见失去了土地，那必然没有了稳定。

    同样的你们就那么安稳吗？没有国公爷的改革变法，看起来大家伙都不会过得很好。

    可如果我告诉你们，我们这些个百姓之所以会流沦落至此，都因为这土地而造成的，都因为我们没有办法没有手艺，同时更多的是因为咱们的吃喝拉撒都在这土地上。

    你们今年不种明年吃什么？可如果有一条路能够修到你们村门口，今年不种地，我在门口摆个摊子，说不定就能解决一天的吃喝。

    我相信你们都赶过集很明白，有些个做小买卖的人，看上去没你们稳定，但是人家做一天买卖够你们半年种地的收成。”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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