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钟过去了。

两秒钟过去了。

闻意朗绷紧神经,  浑身戒备着可能的耳光。

她会打他吗？应该会打吧？闻意朗不觉得她是心慈手软的性格。

更何况，她刚刚还甩了他一巴掌。

三秒钟过去了。

四秒钟过去了。

巴掌始终没有落下来。

这让闻意朗心中不禁浮起希冀，她不准备打他了？她不生他的气了？

“啪！！”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一个重重的力道落在他的脸上,  几乎打得闻意朗飞出去！

他堂堂一个男人，一个成年男人,  比她高一个头,  经常锻炼的青年男人,  居然被一个耳光打得站不稳，差点扑地上！

踉跄着，竭力稳住身形,  他捂着脸,  睁开眼睛,  又惊又怒地看过去：“你——”

然后就看见,  女人收回手，轻轻吹了吹指尖。

他的眼睛瞪得快要滚出眼眶！

原来,  刚刚她是在脱小西装外套！

她不是不生气了,  不是不准备打他了,  而是脱掉外套,  更加方便动手！

闻意朗捂着被打得发麻，几乎感知不到痛觉的脸,  说不出是羞是怒,  瞪着她。

“退婚。”只见女人收回手，神情淡淡，眉梢挂着少许不耐烦地说。

闻意朗愣了一下,  陡然清醒过来,  立刻站直道：“不退。”

从前,  是因为不想放她自由，想让这个虚荣、薄情的女人尝尝教训，才不退婚。

现在……

“你，如果还生气，”他慢慢走到她跟前，忍着强烈的羞耻，“你再打我一巴掌？”

他不想跟她退婚。

如果打他能出气，不那么生气，那……

放在从前，闻意朗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这么卑微，站在一个女人面前，求着她打他。

即便是现在，当时当下，他也难以接受。脸上火辣辣的，眼睛都抬不起来，整个人羞耻到了极点。

可是，他更不想退婚。

只要想到她跟他退婚，从此“白意”“闻意朗”都和她没有关系，他将没有任何理由再接近她，她不会再看他一眼，哪怕偶然遇见，她会像看陌生人那样，视线在他脸上一扫而过，他就难以接受。

刚刚被打过的脸，麻意渐渐消退，火辣辣的肿胀痛感开始涌上。闻意朗能感觉出来，他左边这张脸肿了。

他应该恼怒的，可是看着她冷冰冰的脸色，毫无动摇的眼神，他心中发慌，顾不上别的：“音音……”

“退婚！”韶音打断了他，扬起头，语气坚决，“闻意朗，你不尊重我！”

他如果早早亮出这张脸，她会跑去跟他退婚吗？

他明明有这样一张漂亮的脸，偏偏装出吓死人的鬼样子，吓得她退婚。

然后，又用本来面貌，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是何居心？

她不拆穿他的矫饰，不是因为她想不到，而是因为她不在意。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都接受不了。她要跟他退婚，就是这么简单。

“不退。”见她执意退婚，脸上丝毫动摇都没有，闻意朗抿起唇，神色也坚冷下来。

他低头看着她，眼底是不容更改的决意：“我不同意。你要怎么都好，但退婚不可能。”

韶音定定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笑起来，娇艳明媚，仿佛会发光一样，叫人移不开眼。

但她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根根尖锐的刺：“你不答应，我就把你没毁容、不是闻家弃子的消息，捅出去。”

她弯起嘴角，笑得纯良：“我啊，可是闻意朗的未婚妻。你猜从我口中说出去的话，会有多少人信？”

闻意朗的瞳仁骤然缩紧。

“你一定在做很大的事吧？”韶音说着，倾身靠近，一根手指轻轻点着他的胸膛，“瞧瞧你的别墅，当初多么破败。我现在反应过来了，那是你故意的吧？你煞费苦心，在做的事情，一定不简单吧？”

她脸上在笑着，眼底在喷火：“你不退婚，我就全都捅出去。”

在剧本中，黑白通吃的七爷。

现在还没出现呢。

他要度过这一段时间，做完他要做的事情，才会站稳脚跟，成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怎么样？”她神色凉薄，满是看好戏的神情，“是要江山呢，还是要女人呢？”

说话时，她手指一下下摁着他的胸膛，一下比一下用力：“唔，准确来说，是如画江山，和蛇蝎女人。”

她注意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吐着毒液：“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不会跟你好好过。现在，我还是这句话。你不退婚，随你的便，只要你不怕头顶一片青山。”

人家都是头顶一片绿，她为什么说是青山？

一转眼，闻意朗就想到了，因为她会种上一片又一片的绿，直至积累成青山。

脸色瞬间难看无比。

“你敢！”他瞪着她道。

韶音顿时掩口笑起来：“闻意朗，你觉得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她是没给他戴过绿吗？

跟“白意”好上之前，她就有了柯柯、铮铮。后来，跟柯柯、铮铮分了，又跟“白意”好上了。

她早就给他戴了不止一片绿。

这女人，可恶起来，简直让人恨不得掐死她！

闻意朗沉着脸，眼底积聚起风暴，似有雷光在沉沉乌云中炸开。

“啧。”她扯扯嘴角，讥讽地道：“居然是个为了女人就不要事业的儿女情长之辈。”

非常不屑的口吻。

说完，转身走向沙发。捞起小西服外套，朝门口走去：“随便你。”

她已经走到门口，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我答应了。”

唇角勾了勾。

韶音就知道。以这个男人的骄傲和爱面子，他会松口的。

“嗯？那我很意外。”收回脚步，重新转过身，走进客厅里。

看向角落里的家佣，说道：“请闻老爷子来。”

家佣立刻应声：“是，叶小姐。”

闻意朗看着家佣离去的背影，却是一怔：“你要做什么？”

“退婚啊。”韶音偏头看着他，表情诧异地说：“趁热打铁。你这个人，没信誉，反复无常，后悔了怎么办？”

所以，趁着他还没反悔，敲定这件事。

闻意朗听了，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拳头。喉结上下滚动，胸膛起伏剧烈，显然情绪无法平静。

但韶音才不管他。

不老实的男人。到现在，嘴里都没句实话。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开始给小姐妹们发消息，当着闻意朗的面，她发的是语音消息：“宝贝们，狗男人答应跟我退婚啦！”

宝贝们？她叫谁呢？！

闻意朗沉着脸看去，很快就听到陌生的女人声音：“恭喜你！！”

“恭喜亲爱的！！”

神色一怔，他反应过来，是她的女朋友们。

但这并不能让他的心情好多少。她这么高兴跟他退婚，一点点不舍都没有。

“我是骗了你。”他攥着拳头，声音艰涩，“但你，你也，背叛了‘闻意朗’。”

他想说，他是有罪，但她也不无辜。

他们互相都别计较了，好吗？

韶音诧异地抬头：“你在说什么呀？”仿佛听到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她道：“我跟‘闻意朗’明明白白地说过，我不爱他，不喜欢他，可以当朋友，不会结婚。”

“而且，我很顾及‘闻意朗’的面子了，每次都悄悄的，连朋友圈都不敢发。”她无语地看着他，“还要我怎么做？”

她够意思了呀！

反倒是他，做的事情……

“我有点好奇，如果不是我，不是‘叶慧音’，那晚出现在你房间里的人，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会做一样的事吗？”她探究地看着他问。

闻意朗顿时怒了：“你什么意思？！”

怀疑他的人品？！

“就是字面意思。”韶音耸耸肩。

她污蔑他的人品，还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简直气得闻意朗心肝疼，指着她，手指哆嗦着。

“阿朗，干什么呢？”刚走进来的闻老爷子，就见他指着韶音，脸色很难看的样子，连忙喝止。

闻意朗紧抿唇，收回手指。

别过视线，一言不发。

怎么又闹上了呢？闻老爷子一怔，随即看向韶音：“你们两个，谈好了？”

“是。”韶音站起来，客客气气地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退婚。”

闻老爷子正要坐下，闻言动作一僵，看了看她，又看向闻意朗。

但见韶音的表情冷静又客气，而闻意朗虽然脸色难看，却并不反驳，不由怔住。

他缓缓坐下，摩挲着柺杖，嘴张了张，半晌才道：“你们两个，想清楚了？”

“是。”仍旧是韶音，冷静地答道。

而闻意朗，他虽然不发一语，但在闻老爷子的注视下，到底点了点头。

闻老爷子知道，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禁心下一沉。

“既然这样……”他沉吟道。

韶音说道：“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让他跟您谈吧。”

说完，露出一个歉然的表情，拿着手机，走出去打电话了。

“阿朗。”等她走出去，听不到他们的谈话，闻老爷子才开口，“你要跟叶小姐退婚？你想好了？”

闻意朗抿着唇，不回答。

是他想退婚吗？是她非要跟他退婚，不惜威胁他、激将他。

“唉。”见他不说话，闻老爷子叹了口气。

韶音跟叶父的通话很短。

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回来：“我爸爸等下会来。”

叶父推了一个会，让助理开车，以最快的速度往闻家老宅而来。

并不是因为他多关心女儿。

而是因为韶音对他说，闻意朗耍她，现在叶家有一个机会，既能得到闻家的歉意和赔偿，又能退婚，把女儿再卖一次。

当然，话不会说得那么直白。但是意思，叶父领会到了。

这种好买卖，他只思考了一瞬，就作出决定。

半个小时后，叶父抵达。

“您好。”他率先对闻老爷子伸出手。

闻老爷子看到他，也伸出手：“请坐吧。”

两位长辈谈起了退婚的事。

期间，闻老爷子又一次看向闻意朗。

闻意朗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垂着头，始终没给他回应。

“唉。”闻老爷子暗叹一声，最终还是答应了退婚，并给叶家商谈了赔偿的事。

这件事，说到底是闻意朗不厚道。叶家要退婚，也不是叶家的错。

事情商谈得很快。

叶父是个效率很高的人，做事不拖泥带水，而闻老爷子得不到闻意朗的改口，也就没有表现出拒绝，很快解除了婚约。

“希望你以后做个真诚的人。”跟在叶父身后，离开闻家时，韶音回头，看向闻意朗说道。

闻意朗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便洒脱转身，跟着叶父上了车。

“希望你别后悔，唉！”闻老爷子见叶家的车都开远了，他还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叹了口气，摇摇头，去休息了。

“恭喜宝贝单身！”

“贺喜宝贝摆脱人渣！”

“庆祝一个！”

韶音在公寓里开了派对，邀请小姐妹们来玩。大家都很高兴，为她终于摆脱了闻意朗那个大坑。

虽然他并没有丑得像鬼一样，而是帅得人神共愤。但是，他太恶心了！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做出这种事，还怎么受得了他？看到他，就想到他做的恶心事，再帅都下不去嘴了。

“还是有点可惜的。”

喝到最后，有个小姐妹感叹道：“他长得那么帅，不试一下，有点可惜。”

韶音垂下眼睛，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跟闻意朗退婚了。

退婚的原因，并没有在圈子里传开。

叶家得了便宜，当然不会说。

闻家也不可能乱说。

其他人，比如韶音的小姐妹们，她们虽然心里不满，但也顾忌闻家，没有在外面说什么。只是小圈子里，偶尔说几句。

一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韶音和小姐妹们一起出资的美容店，已经开业了。

开业当天，店里收到一份特别漂亮的花束。

“闻意朗送来的。”灰总道。

花束里没有署名卡片，只有祝词。

“哦。”韶音说道，将花束摆在显眼的地方。

鲜花无罪。

这么漂亮的花，就该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瘦了。”见她无动于衷，仿佛对她而言，闻意朗只是个陌生人，灰总忍不住道：“你看出来了吗？”

闻意朗瘦了。

瘦了很多，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地步。

“他不好好吃饭，关我什么事？”韶音反问道。

一个健康的人变瘦，基本上就是一个原因，那就是不好好吃饭。

身体消耗的太多，补充的跟不上，当然会变瘦啦！

他这么大的人了，不好好吃饭，难道还要她追着喂啊？韶音觉得离谱。

灰总：“……”

什么啊！

她又开始装傻了。

闻意朗变瘦，没有别的，就是因为失恋。

那天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下子就退了婚。

他的理智，他的冷静，他的雷霆手段，在遇到感情时，全都熄火。

他分不清应该怎么应对。

当时，他其实想改口的，但是叶父坐在那里，一脸精明厉害的样子，让他说不出来。女儿已经那么厉害了，父亲只会更厉害。

他做的事情，自己藏了一半，但即便是说出来的这一半，也非常不体面。叶父会怎么喷他？

这一犹豫，就错过了机会。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叶家的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了。

她临走前的那句话，轻飘飘地落进他心里。

本是一条美丽的丝带，却在夜深人静时，变成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狠狠咬他一口。

不能想，一想就后悔。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于是让自己忙碌起来。

忙的时候多，睡的时间少，加上吃饭不及时，他很快瘦了下去。

而随着解决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的空闲时间也开始多起来。即便不去想她，可是冷不丁的，还是会想起她。

他看到干净整洁的庭院，就会想起她。

他看到客厅里摆着的果盘，就会想起她。

他走进房间里，会想起她。想起她怎么打晕他，将他绑起来。

她明明没有来过几次，但闻意朗却发现，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更让他感觉复杂的是，他再想起她，心情全变了。

他从前想起她，想到的全是她的缺点。她蛮横，她虚荣，她好色，她无情。

但是现在，再想起她，全都变成了——她来退婚，是直白坦率；她没眼色地教训管家，破坏他别墅的用意，是仗义；她没有脑子，打晕他、绑起来，是果敢有为。

甚至，她跟“白意”的种种，她的小心机，她的小把戏，引诱他上钩的那些，也都让他念念不忘。想要她继续对他用心机，娇蛮地跟他耍无赖。哪怕作得他头大，他也舍不得放开。

后悔日益膨胀。

他终于发现，自己对那个女人……似乎不仅仅是有点喜欢。

他不愿意承认。克制着自己，不去找她。只在美容店开业的那天，恰巧路过，送了束花。

他坐在车里，看了过去。她一点都没瘦，气色好极了，笑容明媚，跟客人们打招呼。

退婚的事，没有给她带去任何影响。

“先生，您这么喜欢叶小姐，再去把她追回来啊！”

眼看着他一天天吃不下饭，睡觉也睡不好，整个人瘦了很多不说，眼圈下一片乌青，管家忍不住劝道。

“我喜欢她？”闻意朗抬起眼睛，目光漠然，好像没有生机的沙漠。

管家顿时无语。

到这时候了，怎么还嘴硬呢？

“您不喜欢叶小姐？”管家试探着问。

闻意朗脸色漠然：“她有什么值得我喜欢？”

他们认识才多久？相处才多久？她又做了什么好事吗？他为什么要喜欢她？

闻意朗甚至觉得，这份喜欢，来得莫名其妙！

“……”管家。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闻意朗，不能想象他居然幼稚到这个地步。

叶小姐人美，大方，仗义，坦率，手腕硬气，还很有情调，哪里不值得人喜欢了？

是，管家曾经也讨厌她。但那是因为，他带着有色眼镜。

当时先生讨厌她，她又没眼色，破坏先生的计划。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对佣人们管头管脚。他站在当时的立场，当然讨厌她！

但客观一点，她做的事情，都没什么可指摘的。最叫人不喜欢的一点，她来退婚，其实站在她的角度，也可以理解——

哪个年轻女孩，愿意跟一个面目烧毁，狰狞扭曲的人，共度余生？

“先生，叶小姐很好。”他整了整思绪，开始劝道：“……除了这些之外，您跟叶小姐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您忘了吗？”

抛开叶小姐的确很好之外。就算叶小姐一点都不好，可如果他喜欢，那就没什么了啊！

他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当初闻意朗用“白意”的身份接近她，两个人不管是吵闹也好，和好也罢，他天天吃得比平时多，睡得比平时香，整个人透出生机勃勃，像个有喜怒哀乐的活人，而不是这样，每天木着脸，像是没有生机的石头。

管家大费口舌，劝得嘴巴都干了，然后道：“先生，您在听吗？”

闻意朗淡漠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管家：“……”

算了，真是操不起的心。

他摇摇头，转身走了。闻意朗站在窗前，看似无动于衷，其实心里并不平静。

管家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给了他一堆说得过去的理由，那就是他会喜欢上那个女人，不是毫无道理的。

她值得他喜欢。

他会喜欢上她，会在计划之外动心，没有让她受到任何教训，自己却栽了进去……

不是他太无能。而是，她值得他喜欢。

他忙完手里的事情，终于成为黑白通吃的，令人闻风丧胆的，赫赫有名的七爷。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抱着一束花，进入美容店，见到了韶音。

“什么事？”韶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水缸里的鱼，有一条生病了，韶音最近闲得幻肢疼，正在精心伺候这条鱼。

她耐心又细致的侧脸，落入闻意朗的眼中，令他不禁更加紧张起来。喉头滚了滚，他终于慢慢开口：“我想追你。”

这是管家的建议。

不就是退婚了吗？他们现在男未婚、女未嫁，再追就是了！

曾经有错，但他们已经退婚了，现在是新的开始，他完全可以追她呀！

“什么？”韶音听后，诧异地扬起眉头，抬起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她笑得闻意朗心慌。

“我是认真的。”他抱紧花束，紧张地道。

韶音笑了好一会儿，才在他紧张的目光下，渐渐停止。

神情变得怜悯、轻蔑，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闻意朗心头发凉，但又不愿意就此退缩——当初她拿话激他，说他爱美人不爱江山、是孬种，他就不该上当的！

他当时如果不上当，他们就不会退婚，现在还是未婚夫妻！

她一定又在激他了。

“我，很想你。”他艰涩地开口，说着这段时间以来的煎熬，“我从前对你有误会，对你不好，做了一些不尊重你的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先是向她道歉，然后说道：“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我每天都在想你。”

他不是很会说情话。尤其，现在非常紧张，更是表现得磕磕绊绊，糟糕极了。

唯一还有点价值的，就是那些紧张之中，包裹的一点诚恳和真心。

“你喜欢我？”韶音挑起眉，“喜欢我什么？”

她的表情重新变得恶劣起来：“喜欢我作？喜欢我浪？喜欢我不正经？还是喜欢我冷酷无情？”

她说着，非常轻浮的，捏起发梢，扫他的下颌：“闻意朗，你是不是贱？就喜欢坏女人？”

闻意朗顿时一股热气冲头，差点就要扔掉花，扭头就走！

她太会折辱人了！

他喜欢她，她就能这样折辱他吗？

“不是。”他紧紧抱着花束，忍住了扭头就走的羞愤，用力压下一股一股的上头和恼怒，让自己变得冷静下来。

垂眼看着她，很慢很慢地说道：“因为是你，我才喜欢。”

他根本不喜欢坏女人。

也不喜欢作的女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型是什么样。

在遇到她之前，他没想过。在遇到她之后，他只要想到感情两个字，脑子里就是她的样子。

她坏。

她是真的坏。

她可能是个仗义、果敢、有担当的人。但是，在感情上，她也是真的渣。

什么柯柯、铮铮，就不用说了。她遇到“白意”之后，因为“白意”长得合眼缘，就用尽手段勾他。勾上手了，又因为一点小事，就分手。

闻意朗甚至不知道，如果她没发现“白意”就是他，他还能不能把她哄回来！

“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他低头看着她，正大光明地看着她，贪婪地描摹过她的眉眼。

过去的几个月中，他只能在脑子里想想她，或者偶尔路过，运气好的时候看到一张侧脸。

现在这样正正看着她，是珍贵而难得的机会。他越看着她，心潮愈发翻涌，渐渐克制不住，令他喉头都锁紧了。

“你敢吗？”见她无动于衷，他不怕死地说出最后一句，“难道你害怕，你会重新喜欢上我？”

韶音讶异极了。

她看着他，半晌，轻轻笑起来：“我会怕？”仍然握着发梢，去扫他的脸，“闻意朗，你不用激我。你是什么人，我早就知道了。会不会喜欢你，跟你接下来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

她最多会被感动一小下。

但不会爱上他，如他期望的那样。

“那你是答应了？”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眼神骤然明亮起来。

韶音轻笑一声，眼底弥漫着讥嘲：“你做到一件事，我就答应你。”

顿了顿，“不是答应给你一个追求的机会，而是答应重新做你的女朋友。你敢不敢？”

闻意朗心头一喜，随即又凛然：“是什么？”

韶音收回手，离他远了两步，抱着双臂，扬着下巴说道：“你之所以用‘白意’的身份追我，不是想要试探我，而是想要玩弄我，没错吧？”

闻意朗瞳仁缩紧，立刻道：“不是！”

“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你是。”她淡淡地道，脸上没有恨意和厌恶，只有嘲讽，“你怪我嫌弃你的脸，故意弄一张截然不同的脸，来到我身边，勾引我。”

闻意朗只觉得喉咙像被人掐住了，所有想解释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心跳加快，随着她越说越多，他开始手心发凉，冷汗不知不觉渗出，脸色也渐渐转白。

“我没有被你玩弄成功，不是你心慈手软地收了手，而是阴差阳错，我避开了。”她眼里讥嘲更浓，“我不会原谅你。”

闻意朗心慌得要命，花都抱不住了，掉在地上。他抬脚迈过去，伸手向前：“音音……”

韶音退后，冷冷说道：“你想追我回头，可以。你用毁容的脸，找到一个不嫌弃你、深深爱着你、对你不离不弃的人，我就跟你在一起。”

他不是嫌弃她看脸吗？

因为这个，他想要玩弄她。

那她错了吗？

闻意朗的心像被人揪住，痛得他呼吸艰难：“我错了，音音。”

他何尝不知，不可能有人对着那样一张脸，还会爱上他？

“证明我错了！”韶音看着他，表情坚决，“你要证明，当初是我错了，你没有错，你有立场玩弄我，我才会原谅你。”

她是那么好玩弄的吗？

深知她性格的闻意朗，看着她坚决的表情，心中竟然丝毫不意外。

他抱着被踩坏的花，脚下发飘地走出美容店，游魂一样，上了车。

从这一天开始，闻意朗重新把面具戴上了。

他变得不苟言笑，冷厉狠辣，令“七爷”的名声愈发响亮，简直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

一天，雨夜。

闻意朗办完事，坐车回家。半路上，有个女孩跌跌撞撞地跑来，招着手：“停车！停车！”

闻意朗本来不想理，但女孩直直冲着车头跑来，司机不得不刹车。

“谢谢，麻烦载我一段。”女孩冲着司机讨好地道。

如果不载她，她就不走开。司机没办法，只得让女孩上车。

女孩坐在后排，跟闻意朗一起。

她一开始没发现后排还有人，直到车子驶出去一段，才发觉身边有呼吸声。

她偏头看过去，发现是个成年男人。年纪应该不大，很年轻才对。身材很好，包裹在西装下的身躯，线条矜贵优雅，简直美好极了。

还有那双近乎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顿时让女孩咽了下口水。

她悄悄地看他。

一眼又一眼，往他脸上瞄，想看清他长得什么样。

就在这时，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车子里的情形。一张近乎鬼魅的脸孔，瞬间出现在女孩的视野中。

女孩不受控制地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尖锐的：“啊——”

半分钟后。

女孩狼狈地下了车，抱着书包，湿漉漉地走在雨夜中。看着车子绝尘而去，她不仅没有感到遗憾，反而浑身打了个哆嗦，仿佛摆脱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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