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距哈达部东南一百五十里左右便是辉发部，王忠带着自己的子民撤离到了这里，他和王台的关系堪称亲近，毕竟二人同属塔山女真，世代交好。

“明军不宣而战，我准备不足，被击败了。”

王忠照实直言，将情况一五一十告知王台：“明军有大炮，且军士全部着重甲，我的族民根本不是对手，只能溃逃，现在连汗庭都被明军攻占。”

王台锁着眉头，沉声对答。

“前些日子索长阿带着礼敦来见过我，说明军关闭了抚顺马市，觉昌安已经开始怀疑明人在谋画对咱们不利的事。”

“果然。”王忠深吸一口气：“肯定是为了那什么辽东经略的事，明军有意让咱们互相残杀，我没有答应做这个辽东经略，明人便偷袭我。”

王台点点头：“这我倒是不清楚，礼敦来只说明人关闭了抚顺马市，恐怕要有所行动，如今看来，觉昌安所料不假啊。”

“现在我已经失去了领地，我的族民该如何生存？”

王忠言道：“就算是中原王朝会耕种，没有土地也会饿死，何况咱们部族，只有抢回草场才有生存的希望。”

“只靠咱们两部的实力恐怕做不到。”

“我已经派人去往叶赫部、乌拉部请求援兵了。”王忠说道：“有了明军攻击我的这件事，之前的误会自然是不攻自破，不管怎么说，虽然咱们四部之间一直有冲突，可这次是面对明人，只有咱们联起手来才有一线生机，想来他们两部是会支援的。”

王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唇亡齿寒啊，我看，还应该派人去建州，通知一下觉昌安和王杲，觉昌安如此聪明，想必一定会伸出援手。”

“嗯。”王忠当即言道：“我这就派人过去。”

“要抓紧时间。”

——

赫图阿拉，觉昌安前脚送走王忠的使者，站在其身后的礼敦便开口。

“爹，看来咱们要出兵帮助王忠台吉了。”

“帮他？”

觉昌安关上门摇头：“不能帮。”

“啊？”礼敦不可思议的诧异道：“为什么？爹，您自己说过唇亡齿寒，现在明人不讲信义，不宣而战，明显是打算剿灭海西四部女真，如果他们一旦败亡，下一个就轮到咱们了啊。”

觉昌安叹出一口气来：“我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为什么？”

“因为即使咱们帮助，这场仗也打不赢。”

觉昌安神情严肃的说道：“刚才王忠的使者没有说实话，他只说了明军不宣而战，他仓促之下没有应对，加上明军数万大军，这才不得不放弃自己的部落，携带族民离开。

可实际上，明军根本没有偷袭，而是摆明车马的进攻，甚至给足了王忠准备时间，这一仗明军确实去了两个卫的军队，可实际上击溃王忠全族的，仅仅只是一千人！”

礼敦惊诧道：“爹，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自从那日塔克世说出其在辽阳的见闻后，我就一直派人关注着明人的动向。”

觉昌安解释道：“凡中原历代王朝，若是连辽东这种偏远的地方都有如此完善的医疗，有几十上百名不是被胁迫从军的大夫，而是领着朝廷的俸禄，那就说明这个国家已经强大的超出咱们的想象。

按照塔克世所说，明人如今的医疗之所以如此完善，花费了很多很多钱财，如果你是明人的皇帝，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和财富才培养出来的名医，不应该留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吗？”

礼敦也是聪明，一点即透：“爹的意思是，连咱们辽东，明人都有了一个完善的医院，有着上百名明人口中的医生，那就说明，明人已经发展了很多年，他们已经培养了很多很多的医生。”

“没错。”

觉昌安点点头：“中原王朝有个永远不会变的特性，那就是王朝的首都永远是这个国家最富裕的地方，其次是一些重要的城市，再其次是边关，好东西首先会集中向都城，为了方便皇帝和王公贵胄们享用。

如果你想要知道中原王朝是否强大，却又无法直面看到，那就通过这种办法管中窥豹。

我派人去往辽阳暗中观察，明军出兵北上的时候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堂而皇之，辽阳城甚至都没有戒备，这一万军队皆着全甲，刀枪剑戟更是精良，和十年前大不一样。

十年前辽东的军队什么样？他们虽然作战勇猛可武器甲胄并不多好，甚至因为朝廷拖欠他们的饷银而变卖甲胄和兵器，可如今，他们甲胄鲜明、兵刃年年换新，甚至装备了大量咱们以前从没有见过的火枪火炮。

边军虽然在中原王朝的历史中很重要，但一直都不是最精锐的，或许很能打，但好盔甲、好兵器中原王朝都只会装备自己国家都城的中央军。

尤其是安史之乱之后，中原王朝更加防范边军坐大变强，现在咱们见到的这支辽东明军如此强大，可以预想在如今的明国国内，他们一定还会有支更加强大的军队。”

说到这，觉昌安叹出口气：“我派的人乔装成牧民进入哈达部，在战争发生的时候潜藏进附近的水洼中藏匿观看，明军只用了千余人配上火炮就将哈达部轻松击溃，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而且明军有骑兵，但却没有动用。”

礼敦抽了一口子凉气：“哈达部溃败明军骑兵没有乘胜追击，这是明摆着要放王忠离开，这么做是想让王忠召集海西各部女真打一场决战？”

“一战毕全功啊。”

觉昌安背负着手站在地图前：“明军在辽东有七八万之众，比咱们各部女真加一起都多，而现在他们的战力又如此恐怖，咱们根本没有赢得机会，现在明军一万人在塔山，可在抚顺、威宁明军却有四万。

这明摆着就是监视咱们建州两卫，一旦咱们轻举妄动，到时候明军就会从威宁卫出兵，一举将咱们建州女真吞并，到那时，咱们爱新觉罗部和王杲的喜塔喇部都要灭亡。”

建州女真名称的由来和塔山女真是一样的，因为他们生存的区域在明朝初期叫做建州卫，因此被叫做建州女真，并不是说他们的部落叫做建州。

包括海西四部女真，海西这个称呼是元朝时有的，元朝在这个区域设置了海西行都督府，所以这里的女真族才被叫做海西女真。

女真族的姓氏就是源自他们部落的名称。

比如说觉昌安的爱新觉罗，按照考证记载，其祖上是生活在黑龙江以北一带的爱新部，和金朝的完颜部相邻，属于是东胡人种中的贵族部落。

爱新在当时金朝的女真语就是金的意思，而觉罗在女真语中则是远支的意思。

觉昌安这一支出自爱新部，按照女真人的姓氏规矩，他的全名叫做爱新觉昌安，不过女真族严格管理核心族人和远支之间的关系，以示血缘远近区别，所以禁止远支使用部落名称为自己的姓，只能称自己是爱新部的觉罗，因此觉昌安在这个时期的官方写法应该是（爱新）觉罗觉昌安。

爱新觉罗这个姓氏的完整形成是努尔哈赤建立后金，他都成为一国之主了，他这一支自然就成为爱新女真的核心主脉，故而将爱新这个部落名便为自己姓氏的一部分，由此就有了后面完整的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这里觉昌安自称爱新觉罗部并无不妥，因为确确实实是爱新一族的觉罗部落。

另外爱新部的嫡支主脉早就随着完颜部的金朝一道灭亡，现在的他这个远房就算自称主脉也无不妥。

扯得有些远，说回正题，礼敦听完觉昌安的话后焦急不已。

“爹，那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海西四部灭亡吗。”

“帮他们是自寻死路。”觉昌安眯起眼睛：“收拾一番，随我去辽阳。”

“去辽阳？”

礼敦诧异：“这个时候去辽阳做什么？”

“明人不是有意让咱们自相残杀吗。”觉昌安说道：“那我就去做这个辽东经略！”

礼敦人傻了，但也明白过来，自己的阿玛这是打算放弃各部女真之间的互保默契。

明军这次出手以雷霆之势横扫哈达部所展露出来的实力让觉昌安认清现实。

其所谓的各部互保共抗明军就是个笑话，而谭纶关闭马市、先攻打一贯亲近朝廷的哈达部则表露了大明朝廷在处理辽东事宜上的强硬态度。

那就是明人的朝廷不惜在辽东打一场大仗！

基于这些考虑，觉昌安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

既然正面打不过，那就图谋自保之道。(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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