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听余凯讲起过他和李媛爱的往事，在余凯自杀的前一天晚上。

那一天，余凯与平时完全不同，他穿了合体的西装，仔细整理了仪容，依旧还是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

曾经，爸爸是余笙生命中最重要的天。

“笙笙，是你妈妈先招惹我的。”那天，余凯的声音很沙哑，还有些颤抖。

他说，是李媛爱先招惹他的。

余凯出生在书香门第，余家在海城也曾经很有门面。

“她突然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说喜欢我，像是跟屁虫一样跟在我身后，无论我如何冷漠的赶她走……她都粘着我。”

余凯说，恋爱期间，他对所有异性都保持着警惕，他认为自己抗拒婚姻，抗拒爱情，抗拒着一切。

可直到李媛爱出现。

在他们那个年代，思想多少有些封建，像李媛爱这种崇尚自由，大胆追爱的女孩子少之又少。

所以李媛爱在当年的同学眼中，也是一个‘异类。’

偏偏，就是这个异类，成功俘获了余凯的心。

刚开始恋爱，两人确实互相爱着对方，一直到余笙出生前，两人都还沉浸在爱情里。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年两年，三年十年。

李媛爱那股骨子里的‘自由’开始躁动。

她开始不满足于现状，她觉得她的人生不应该被丈夫和孩子牢牢的钉在十字架上。

她想要去追求自己的自由，所谓的爱情。

“余凯，我不爱你了。”

当初，追在余凯身后说爱他的人是李媛爱，冷漠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家，离开余凯的，还是她。

余笙就像是一个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布娃娃，从七岁记事开始，就不断的听着李媛爱和余凯的争吵。

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吵。

越吵越凶。

从一开始的吵架，升级到动手。

李媛爱会打砸家里的东西，像个疯子一样的苛责余凯泯灭她的梦想，限制她的自由。

她甚至连她最爱的那架钢琴也砸的粉碎。

那是余凯在恋爱期间打工给她买的钢琴，曾经是李媛爱最爱的东西。

所有人……都只看到李媛爱在舞台上光鲜亮丽，却没有人知道她背地里的歇斯底里。

余凯只是由着她打砸，除了不许她离开以外，从来不还手。

无论李媛爱怎么打，怎么砸。

直到有一天，李媛爱提出了离婚，离婚协议就放在了余笙的书桌上。

那年，余笙还在上小学，回到家就看到了那张离婚协议。

李媛爱之所以放在余笙的书桌上，是因为余凯无论多晚回家，都会先去书房辅导余笙的功课和作业。

那段时间，余凯几乎将全部的爱都放在了余笙身上。

因为他想弥补余笙，拼尽全力想要给余笙一个完整的童年，完整的家庭。

所以，无论李媛爱怎么闹，他都忍了。

可那一天，他忍无可忍了。

他认为李媛爱已经自私到不顾及女儿的感受了。

他将余笙送去姨妈家，交代好周霆，让他照顾好妹妹。

承诺会很快来接余笙回家。

可整整半年，余笙都没有等到余凯。

一开始，余笙住在姨妈家，李媛丽对她还算好，可慢慢的久了，人的耐性就会减弱。

李媛丽就会觉得余笙是个麻烦。

余笙就那么寄人篱下的生活了半年之久，如果不是表哥周霆一直无微不至的呵护她，她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

“笙笙，跟爸爸回家。”

小升初的那年暑假，余笙终于见到了余凯。

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哭闹，懂事的收拾好书包，跑过去扑到余凯怀里。

余凯心疼的抱紧女儿，笑着开口。“笙笙，想爸爸了吗？”

在余笙眼里，爸爸曾经是最伟岸，最帅气的。

可仅仅只是半年没见，她感觉余凯颓废了太多……

可她不敢问。

“爸爸，我们回家。”那时候的余笙就已经懂事的让人心疼。

她在余凯面前，只字不提李媛爱。

……

回到家，余笙很诧异的看着正在客厅吃水果的李媛爱，为什么能那么若无其事。

她开心的以为父母已经和好了，却不知道这平静的生活只是短暂的威胁。

余凯用李媛爱的事业，以及李媛爱移情别恋的男人做威胁，才硬生生将李媛爱逼在家里。

他们有个约定，就算是演戏，也要演到女儿成年。

李媛爱表面上同意了，可对余凯却冷漠的如同陌生人。

只有和那人打电话的时候，才会笑的如同少女。

整整两年的时间，余笙生活在一个低气压的家庭环境里，她虽然还是个孩子，可她的心思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就算是父母故意在她面前演戏，她也总能嗅到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味道。

可她无能无力，只能照常上学，放学。

性子也越来越孤僻，冷漠。

以至于学校里的女生都觉得她高傲，背地里偷偷传她的绯闻，甚至将她堵在厕所里，往她身上泼冷水。

甚至有女生用手机拍下她狼狈的样子，发到学校论坛里。

让所有人嘲讽她，想要以此将她拉下‘神坛’，看她还如何骄傲。

可余笙只是冷漠的回击，谁欺负了她，哪怕当着老师的面儿，她也要将那个女生的脑袋摔在课桌上，然后提起水桶，当着全班人的面儿，从头顶浇下去。

后来，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了，背地里都说她是疯子。

疯子就疯子，余笙不在乎。

……

直到有一天，余笙在卧室复习英语，备战高考，又听见了李媛爱与余凯无休止的争吵。

余笙干脆戴上耳机，屏蔽外界所有的声音。

她并不知道客厅发生了什么……

直到晚饭时间，余凯一如往常来叫她吃饭，她却没有在餐桌上看到李媛爱。

余笙习以为常，肯定不知道又和哪个野男人跑了，她也就没多问。

可整整半年的时间，她都没有见过李媛爱。

……

直到警察找到家里。

余笙才知道……余凯将李媛爱关在老洋房顶楼的阁楼里，囚禁了她将近半年。

这种疯狂又近乎变态的举动，预示着余凯已经……疯了。

是被李媛爱逼疯的。

是被李媛爱的冷暴力，发疯的打砸，为了爱情不要女儿的冷漠，一点点逼疯的。

警察带走了余凯，走之前，余凯还冲余笙笑。“笙笙，别怕，爸爸很快就回来。”

那场意外，是余家彻底毁灭的开始。

后来，李媛爱撤案了，不是因为她对余凯还有感情，是她离婚自由了，不想带着余笙这个累赘。

余凯要是出了事，余笙没成年之前就只能跟着她。

她可一天都受不了。

余凯出来的那天，给余笙买了很多吃的，还有漂亮的裙子。“笙笙，什么都不用担心，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可爸爸依旧爱你。”

余笙靠在余凯的肩膀上，声音平静。“你早就该和她离婚了。”

“笙笙，爸爸就是想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余笙没有说话，嗓子却灼烧的疼痛。

心都不完整了，这个家还完整吗？

强行困住她，那不叫完整。

“好好学习，你马上就高考了，马上就十八岁了，爸爸……”

只能陪你到十八岁了。

……

余家垮了，听说是余凯的公司出现了问题，对赌失败了，面临着巨额的赔偿。

余凯的资金链也断了，公司成了人家的，债务却全都在他身上。

余凯对余笙只字未提，因为女儿马上就要高考了。

法院强制执行，查封资产的那天，余笙刚高考完。

自认为发挥不错，开心的跑回家，却发现家也没了……

那两张白色的封条，就像是一把刀，扎在了余笙的心口。

“笙笙，别怕，爸爸会把房子赎回来的，这可是爷爷留给笙笙的嫁妆，爸爸……怎么能把笙笙的嫁妆都赔出去。”老洋房是余笙的童年，也是余凯的全部记忆。

余笙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握住余凯的手腕。“爸，我大学毕业也能赚钱了，钱算什么，钱没了还能赚，我也能赚钱，咱们要有规划，十年内，把房子赎回来，不赎回来，笙笙就不结婚了……”

什么时候房子回来了，她再嫁人。

余凯看着余笙，眼神很复杂。“笙笙，你怪爸爸吗？”

“不怪，你是我爸，只要你在，我就不怪你。”

余笙抬着头，眼神倔强。

她其实……也怕啊，怕余凯想不开。

……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余笙返校。

拿到成绩的第一时间，余笙在电话里给余凯报告成绩。

她是美术生，她爱画画……

她时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听着音乐疯狂画画。

就是为了屏蔽父母的争吵。

最终，她以专业和文化课双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海大美院。

她开心的想要和余凯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们笙笙是最棒的。”余凯的声音，明明也很高兴……

余笙怎么也想不明白。

前一秒还和她通电话，说晚上要和她好好庆祝的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没了。

“余笙！快点去你爸的公司，你爸出事了！”

余笙疯了一样的跑去公司，公司楼下，员工都聚集在一起，地上有血迹，警方已经拉上了围栏。

“余笙是吗？”

余笙，是余凯唯一的直系亲属了。

“跟我们去认尸……”

余笙的世界，在余凯自杀的那天，就已经崩塌了。

她将自己完完全全的锁死，再也……逃不出来了。

……

“余笙，我叫何建国，是你爸爸公司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需要帮助的，你第一时间联系我。”

何顾是跟着何建国来看余笙的。

人走茶凉，除了何建国和何顾，公司和余凯曾经的那些合作伙伴、朋友，没有一个人来参加他的葬礼。

“余笙，我留下来陪你。”何顾坐在余笙身边，看着抱着遗像的余笙，沉默了很久。“我妈妈……也是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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