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撒帖蒙拜一、草原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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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2年9月20日深夜库吉特汗国‧图尔加行省-达斯贝法。
深夜的达斯贝法村,一双纤弱的小手正在解开牛舍栅门上的锁。纤弱的少年着急地拿着凿子猛剉,却又害怕发出声音。他奋力一击,锁头终于碎开。他连忙拉开牛舍栅门,从里面牵了一头牛。但就在刚牵到牛的那一刹那,少年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揪住了。
“哪里来的野孩子,竟然敢偷牛?”手的主人是个少妇,少年又惊又急的看着她。这少妇看上去已经过了人生最美丽的年纪,姣好的容貌早已经在忧郁与风霜中被磨尽。而且更特别的是,她一头褐发与高挑的身躯、白皙的皮肤在这样的库吉特村庄都是少见的。
“大姐!你放了我!”少年急道:“我的父亲被陷害了!很需要这头牛!我会还钱的!”
“什么鬼话?”少妇冷哼,小偷失风时的各种理由总是瞎到匪夷所思。
“我来自则加西,我的父亲是正直的猎户。村子丢了牛,他们却说是我父亲杀了拿去卖。我必须要偷一只才能救他……”少年一边说着,却无奈地被少妇拖出了村子。
“少废话!滚远远的,下次再偷我就教训你。”少妇从背后抽出标枪,用尾端轻敲着少年的头。
“我没废话!不然大姐你能否跟我回则加西?我向你借钱!”
“我看起来像神经病吗?三更半夜去隔壁村?”少妇没好气地道。
“求你了,救救我父亲。”少年扑的跪地,声泪俱下。少妇这时才认真的思考少年所言,毕竟都已经离村,也摆明不会受罚,少年却还是这样强调着需要钱与牛。而且更让她犹豫的是,少年有着一双清澈天真的眼。
“孩子,你要是敢耍我。我会把你的脚给打瘸。”少妇敲了敲少年,示意带路。
*。
少年在晨曦里悲痛大哭的样子让整座村子都不忍心多看,老猎户的身躯断成好几截被弃在猪圈。这是库吉特人处理盗贼最严重的刑罚,五牛分尸。显然少年晚了一步;或是村人的耐性提早用尽。
“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少妇拍拍少年。
“我能去哪里?”少年哭着问。
“去哪里都可以。”少妇摸了摸少年的头:“跟着我吧,我能教你一些东西。”
一高一矮的身影消失在则加西的村口,往北走去。
“孩子,我叫你什么?”少妇问。
“我叫撒帖蒙拜。”少年还在哭。
“很难记。”
“我父亲也叫我别勒儿,意思是没人管的孩子。”想起父亲,少年又一阵抽噎。
“别勒儿好记,我就这样叫吧。”
*。
1255年6月10日上午库吉特汗国‧拉那行省西北。
有人说,孩子对于悲伤是最健忘的。但这句话的前提是他得有充实的生活。
矫健的身躯在草原上奔跑着,库吉特的草原、太阳、风和雨水用了三年把那纤细的男孩变成了壮健的英挺青年。他有着浓眉俊目,十足草原男儿气息、眉宇之间则是藏不住的豪迈骄傲脾性。
他看准目标,在狂奔中调整呼吸。
一步、两步、三步,出!。
精壮的手臂甩出一杆标枪,那破空之声任再外行的人都知道这枪力道惊人!。
倒楣的野牛被这杆标枪贯透头骨,顿时倒毙。
“阿姐!我射中了!而且中的很扎实啦!”别勒儿欢呼。
“扎实个屁,出手太快了。”少妇哂道,虽然说得不屑,但语气中的骄傲可明显的很。
“哈哈哈哈。”别勒儿笑着扛起牛尸,这对力大无穷的他根本小意思。
“今天去拉那换点钱,然后就去斯瓦迪亚境内一趟。”
“现在叫做布兰登瓦啦。”别勒儿纠正。
“对我都一样。”
*。
1255年6月12日夜晚布兰登瓦王国‧凯尔瑞丹堡领。
“阿姐,这什么地方啊?”别勒儿问。
篝火将两人的脸都照亮了,此时他们正在一个小丘上。小丘四周散落着碎石阵,有不少生锈的兵器与战甲孤单地躺在角落,还有少量的骨骸。很明显的是个旧战场。
“这是往凯尔瑞丹堡的要冲,我曾经在这里失去我生命中遇过最好的人。”少妇悲伤的说道,轻轻地抚摸着小丘的草地。
“是你的爱人吗?”别勒儿小心翼翼的问,少妇点头。
别勒儿轻轻抱住少妇,他一向懂失去的感觉。虽然他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
“别勒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少妇正色,要别勒儿坐好。
听完少妇的故事,别勒儿这才知道为什么少妇和他有不同脸孔。原来少妇是诺德人,叫做罗芙。她曾经投身佣兵,以掷矛技闻名,但却因为失去爱人愤而出走,辗转在库吉特汗国流浪。
“…我要你知道,这片大陆上充斥着为了私利而左右他人命运的军阀。我希望你能避开他们,甚至是反对他们……”罗芙说:“要知道,一个人之所以幸福,就是他能够拥抱自由,爱做什么就去做。”
“我知道,身为库吉特人最重要的就是自由。”别勒儿说道。
“你懂就好了,现在我要给你自由。你以后自己努力吧,我很高兴有你陪伴的这段岁月。”罗芙爱怜地看着自己英武的义弟。闻言,别勒儿有些兴奋,但也有不舍。他早就期待自己闯荡,但真的舍不下陪他成长的干姐姐。
“快走吧,我不和同样的人相处太久。”罗芙说。
别勒儿点点头,抱了姐姐最后一次。他知道罗芙是因为害怕割舍不下时的悲伤,才总是抢在感情变深厚前自己切割。
于是年轻的库吉特少年终于开始了自己的旅程。
。
1256年9月20日夜晚库吉特汗国‧图尔加行省-达斯贝法。
有时人不知道方向时,就会回到起点。
别勒儿扎起短马尾,依循库吉特习俗为自己的成年和自主束发。但成年了、自主了,却不知道何去何从,只好在达斯贝法的村外游荡徘徊,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在这样的乱世自处。
其时,卡拉迪亚大陆正在经历数十年来的最大变动,佩汀哈洛王朝与布兰登瓦先后推翻了大陆两大强权–维吉亚与斯瓦迪亚。他们联手瓜分了桀敖不驯的海寇王国诺德,更在两年间共组成为强大的联合王朝,开始威胁位处南方的罗多克。
库吉特与萨兰德虽然不至于立即撄其兵锋,但内部动乱的因子却蠢蠢欲动。库吉特治下的人民本来就是大陆上最穷困的一群,如今遭遇百年大乱,生活当然更只有雪上加霜。
。
“老头子,你们的牛呢?”别勒儿注意到空空如也的牛舍,好奇地问。
“我们的领主,那颜屠虏哥需要军粮,所以把我们的牛全牵走了。”村长愁苦的说道:“据说塞加可汗已经很久没有发军饷,领主们开始把眼睛看向早已一无所有的我们……”
别勒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干姐说的话马上就在这里实现。这些领主就是那些为一己私欲肆意左右他人命运的可恶军阀!年轻的库吉特少年皱起眉头,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的暴力竟然在历史长河里会被视为常态?。
“我能怎么帮上忙?”少年纯真的心思单刀直入,动机越是天真、执行时也最具有效力。
“你能帮上什么忙?小兄弟,你在开玩笑吗?”老村长显然很不屑:“你有地方住吗?你有饭吃吗?你可别等会就赖在村子里讨口吃的。”
村长的不友善瞬间让别勒儿胀红了脸。的确,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个臭要饭的流浪者。
“我不是讨饭的,我…有钱的很。养你到死都没问题。”少年红着脸大声道。
“是吗?那你就去买八头牛来啊,你若买得到,我在达斯贝法养你到老。”村长没好气的道,光是村子的粮食问题就让他够烦恼了,现在竟然还多了一个不长眼的小白痴跟他抬杠。
“我这就去图尔加买!你可别跑啊!”少年嘴硬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村子。
*。
1256年9月20日深夜库吉特汗国‧图尔加行省-达斯贝法东南野地。
负气远行的后果就是,牛还没买到先遇到了强盗。
库吉特是卡拉迪亚上匪患最严重的一个国家,由于库吉特产马,骑术成为库吉特人的共同专长。盗匪当然也不例外。这些马上强盗平常就三五成群在草原上巡逻找寻可怜的受害者,有钱就劫财、没钱就劫持。如果倒楣鬼是漂亮女孩,那就劫财劫持再劫色。
。
四个响马们高声吆喝着,将少年围在中间,他们还牵着一批显然来路不明的马队,准备在黑市出售。而别勒儿全身上下最贵的就是三只标枪,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别伤他阿!”响马叫着,纷纷将游牧弯刀收在怀中。别勒儿那副流浪汉的模样,白痴都知道他唯一的价值就是年轻而且身强体壮。所以这些响马想要的并不是钱,而是活捉他卖到奴隶市场。
响马掏出长索,这是他们平时用来抢马的工具,拿来掳人更是方便。
“看我的。”响马甩出索圈,但才刚脱手就被标枪射穿胸膛,当场呕血落马。别勒儿大步狂奔,身手矫健闪过另外两个响马抛出的索圈,更在一片混乱中抽出第二支标枪,他急煞转身准备飞掷…。
“!”一条长索瞬间缠住了他的左腿将他直接拖倒,响马欢呼着将别勒儿拖在马后,想要逼这个顽固的年轻人求饶。别勒儿被黄土和碎石撞得全身是伤,却一声不哼,只是紧紧的握住手中标枪。
“欸欸欸别伤他!”响马首领连忙喊道,那响马这才勒马,回身笑道:“蠢小子,知道厉害了吧?”
但响马话音刚落,满脸是血的别勒儿就傲然起身,将标枪飞掷而出。
响马的脸直接被贯穿,仰天倒下。
另外两个响马气急败坏又抛出长索,别勒儿闪避不及左手和右脚又被圈住顿时动弹不得。想起自己父亲就是死在五批牛的拉扯下,少年时的阴影再次因此情此景爬上心头。他将最后一只标枪掷出,却扔了个空。别勒儿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着再次被拉倒,心中不停问自己:。
我他妈到底把那支重要的枪丢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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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勒儿那枪飞着飞着,虽然偏了方向,却一样力道万钧。锋利的标枪飞进了响马的马群中。落在一匹战马前方,将禁锢着战马前蹄的索具给射断。这匹战马失去了禁锢,傲气十足的长嘶,显然早已厌烦成为俘虏的生活。
战马化作一道残影,飞快冲上。那响马首领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扬起的前蹄给踢爆脑袋。剩下那响马一慌,抛下长索立刻逃命去也。
别勒儿如梦初醒,看着那英挺的骏马。不同于他,这匹战马看起来就不像库吉特的产物。他全身毛色亮黑,四蹄踏雪,显然具有优良血统以及曾接受最良好的照护。强健的肌肉更显示这匹战马曾经见过大阵仗,而且能力优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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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吉特少年友善的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马首。
“唔,你是个战士阿。”别勒儿看着战马身上的几项军用马具,喃喃说道。马具此时只剩下缰绳与鞍座,包覆着马颈与身躯的战甲都已经卸除。鞍具上一个精美的烫字写着『强弩』。
少年壮起胆子,俐落的翻身上马。
*。
1256年9月21日清晨库吉特汗国‧图尔加市镇。
别勒儿鼻青脸肿的靠在吧台,喝着香醇的马奶酒。他此刻穿着响马的游牧甲、腰插游牧弯刀,看上去就像个该死的响马。若不是那张鼻青脸肿的脸让他显得无害又狼狈,城门的库吉特游击射手早就把他打晕了押走。
“帅哥,你的脸没事吧?”酒馆女主人皱眉问。
“我的马不听话。”
“馬廄里那匹黑色神驹?”女主人惊问,别勒儿点点头。
“你忘了锁他,不怕被偷走啊?”女主人问道。
“那批马是偷不走的。”别勒儿又喝了一口马奶酒,话音刚落,马匹长嘶就从后门传来,一个浑身酒气的臭汉被弹进了室内。
“你看,我就说吧。”别勒儿对女主人耸肩,同时按着弯刀上前。
“看什么看!”那臭汉没好气地道:“我的马不听话。”
“这么巧,我们该不会说的是同一匹马吧?”别勒儿抽出弯刀,点了点那臭汉的胸口。
“妈的…我一定是认错马,请你原谅。”那臭汉无耻的分辩:“我的马很乖的。”
“我的马本来也很乖,一定是别的马带坏他的。”别勒儿哈哈一笑,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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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兄弟,你人挺不错的。”臭汉起身:“上次我用这个理由偷马,被马主人狠狠抽了十三鞭阿!对了,我叫波尔查。”
臭汉伸出手,好像自己完全没有动过别勒儿歪脑筋一样。
“你很有趣啊!”别勒儿伸出手,两人交换了一个库吉特问候礼。这少年立刻无私的将手中马奶酒分给了波尔查。好像波尔查从来没有想偷他马一样。两人立刻畅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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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没什么被管的别勒儿过惯穷日子,加上跟随罗芙度过孩提岁月不曾受过什么价值教育。所以他心底总认为,适度的“偷。”也是一种生存方式。所以对于波尔查,别勒儿比其他人都还宽容。
“…你说你一个人干掉三个响马?挺不赖!但我更厉害,我和我的匪团之前绑了一个女的,但是被群罗多克来的赏金猎人给救了回去。你知道我独立脱逃时身手有多厉害吗?还替我大哥争取到珍贵的逃跑机会!虽然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逃成功啦……”波尔查摇摇晃晃,早有几分醉意。
“我想不到你不只偷马,还偷女孩!”别勒儿瞪大眼睛,像个准备被带坏的孩子一样,感到十分好奇。
“少大惊小怪了,你刚刚才说你小时候就偷过牛咧!”波尔查翻了白眼。
“我没偷成功阿。”别勒儿摊手。
“欸,所以你到底来图尔加干嘛?找差事?”波尔查好奇问。
“我是来帮忙达斯贝法村长找牛的,我刚好从那些响马身上发了点财,可以买回去给他们。”
“傻孩子,大城市里怎么买牛。”波尔查啧了一声。
“喔!所以我该去村子买对吧?”
“傻孩子!可以偷,干嘛用买的!”波尔查大声说道。
“我该偷谁的啊?而且感觉不大好吧,大家都缺牛,我还去偷?”
“去则加西!那群狗娘养的乡巴佬不是害了你父亲?”波尔查微醺的越说越激动:“我们去偷光则加西的所有牛,然后找出那五头害你父亲的牛杀害,报仇雪恨!你是我兄弟,你父亲就是我父亲…所以我要跟我兄弟一起,大啖杀父仇人的血肉!当然煮熟了更好!”
“好啊!我们去偷牛吧!”别勒儿被说得竟然热血沸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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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第二天一早,就分别跨上马匹往回程飞驰而去。别勒儿好不容易才让强弩愿意载着他跑,因为与生俱来的骑马天份以及耐心,才让他能够驾驭这样的强悍马匹。而这匹战马的傲气让别勒儿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主人,一人一马的关系反而更像战友,而非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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