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伯见状，并没有对跳起来蹦开好远的苏青鸾说“没有事”，也没有轻率地反驳，只是暂且按照她所说的，把那颗夜明珠转身放在墙角放置盆景的高脚架上，再离开那个位置来到苏青鸾所在的地方。

“青鸾？你莫要如此慌张。”沐行之见苏青鸾如此反常，把轮椅摇到她的身边，递过来一杯仍旧温热的茶水。

苏青鸾冰冷的手指尖接触到茶杯的温度，下意识地把它捧在手中。那温暖的触感和茶叶隐隐飘散到鼻端的清香味道，让她从方才那种极度的恐慌慢慢平静下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用还有些轻微颤抖的声音说道：“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苏娘子，”松伯看了看那夜明珠，“那珠子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苏青鸾这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有问清楚详细的情况，也许情况并不一定如我想象的那么糟。”

她看了看松伯和沐行之，问道：“这‘夜明珠’是在阳光下长时间照射之后能够发光，但一段时间之后光线会暗弱下来，需要再度接受阳光照射才能发光吗？还是说……”

苏青鸾的声音放得很轻，轻得似乎害怕惊动了死神一般,“还是说……即便暗夜中，不需要任何外来光线的照射，也会熠熠生辉？”

沐行之与松伯对视一眼，沐行之略思索片刻，很慎重地说：“这夜明珠我自数日前得来，一直悬垂于内室。虽说白日开窗之时也有阳光，不过，夜明珠悬挂之处距离窗边尚有一段距离，不知可算是所谓的‘外来光线’？”

苏青鸾听到这话，心中就是一紧，连忙追问道：“那这光线有所减弱吗？”她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十有八九不乐观。但是人往往总有一种侥幸心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也是不肯放弃的。

但是，苏青鸾所期待的答案并没有出现，沐行之仍旧慎重地回想片刻，然后确定地摇摇头：“不曾，自我将夜明珠悬挂于屋顶上方，它昼夜熠熠生辉，不曾丝毫衰减。”

苏青鸾听到这里，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睛，随即深吸一口气：“详情我等到办妥了眼前之事再同你们详细诉说，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那夜明珠绝对是能带来死亡的不祥之物，拜托让人打造一只厚厚的铅盒子，把它密封于内，深埋的土地内——最好要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沐行之与松伯并没有因为苏青鸾说的话十分新奇就觉得她说的是天方夜谭，反而十分重视。

好在铅这种金属在古代也是十分常见的东西，所以并不难找，很快那莹莹泛着蓝色光芒的夜明珠就被包裹了铅皮埋藏在沐行之家后院的地下。

“现在是半天，不便行动，等到晚上我把这珠子带到乱葬岗，埋在那儿应该没有人会过问了。”松伯粗厚的大手拍了拍苏青鸾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安心了。

苏青鸾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方才那种仿佛被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

然而，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压迫感”却接连而至——沐行之和松伯定定地看向她，那个表情的意思十分明显：我们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了，现在该轮到你解释一下，之前那一系列反常的表现了。

苏青鸾见状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坐回了椅子里。她其实在琢磨，到底怎么样同两个没有任何现代科学知识体系的古代人，解释“核辐射”这种事情。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忽略原理方面的理论知识，而只从危害本身说更为简单直观。

“既然如此，松伯也坐下来吧，就当是听一个故事也好。”

苏青鸾的表情十分沉重，甚至有些隐隐的恐惧，这让在场的另外两人意识到，苏青鸾口中的“故事”，恐怕不会像是一般意义上的轻松愉快。

于是松伯朝沐行之抱拳一礼，坐在苏青鸾对面的椅子上，而沐行之则将轮椅转到苏青鸾的另一边。

苏青鸾理了理头绪，把那个曾经在欧洲大陆真实发生过的，名为“发光的尸体”的恐怖故事，用更为两人接受的语言娓娓道来。

“且说有那么一个爱美的姑娘，我们便唤她‘丽娘’吧。”苏青鸾给这悲惨故事的主人公换了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名字。

“丽娘家境富裕，自小便拥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包括这一天，她得到的一颗夜明珠。”

听到“夜明珠”三个字，沐行之与松伯对视一眼：看来这里的“夜明珠”同之前的夜明珠也是有什么相互联系的。

果不其然，苏青鸾继续讲下去：“这夜明珠不同于别的珠子，需要白日放于阳光下，晚上才得以照明，而是自己便可以长明不衰。丽娘喜欢得紧，便日日佩戴在身上——直到有一日，她不小心，把夜明珠一个失手摔碎了。”

“丽娘本十分伤心难过，不过她很快发现，把夜明珠碾成粉末，那粉末仍然熠熠生辉，十分适合涂抹于衣和首饰表面当作装饰品。丽娘性格活泼，相貌美丽，有很多年龄相仿的友人。她们看到丽娘的衣裳能够在晚上也熠熠生辉，十分悦目，便询问各种原因。”

明明是寻常年轻女子们交友打扮的寻常故事，但是苏青鸾的语气中却透露出一种沉郁的不详。

“丽娘并非小气之人，那夜明珠足有成人拳头大小，磨成粉的数量也很是可观。她用了一些，还剩下好多，于是她就分了一些给自己最好的几位友人。甚至，她们还把这些粉末溶在胭脂内，涂抹在朱唇上，或者作为花钿点在额头上。”

“她们为自己得到了一样让自己更加美丽的小玩意感到高兴——就像是往常得到了一串珊瑚串子，一只翡翠镯子，或者一方做工精良的手帕一般。”

“可是她们不知道，这在夜晚也能熠熠生辉的神奇粉末，就像是美丽的毒药，正一点一滴吸取她们和周围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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