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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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开花结果不计无数的树下,年轻冠者与魁梧老道,在此闲坐小叙,树荫如水。
本来树下无一物,作为陈平安化身之一的头戴道冠者,心念微动,便多出了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桌面刻有棋盘,是模仿小龙湫祖山心意尖的那盘松下棋局。
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作主,可以随心所欲,造化万物。
老观主一抬手,桌上便出现了两罐棋子,却非黑白颜色,五彩颜色,混淆一起。
陈平安看了一眼,也分不清此物真伪。
老观主随口问道:“知晓柳七合道所在吗?”
陈平安摇摇头,文运是人和的一个大类别,合道心中诗篇的白也,让路之后,是苏子还是柳七,顺势补位,各有一大批坚持己见者。可不管如何,世人还是习惯将词篇视为诗余。任你苏子豪迈,柳七多情,依旧是要矮白也一头的。
与此同时,陈平安还清楚一桩内幕,柳七手持半部姻缘簿子,去往青冥天下,开辟一座诗余福地。看似是合道之路,早有白也在上头,不愿寄人篱下,实则是寻觅剩余半部,试图另辟蹊径,跻身十四。可这就又与岁除宫吴霜降起了一场大道之争。
就目前而言,柳七重返浩然,最终顺利合道,双方早年是做了一桩秘密买卖的。大概是柳七先退让了一步,吴霜降便再帮他找寻出了一条新路。
陈平安尝试大炼万物,填充一千五百余座气府,与柳七尝试着炼化上下两部姻缘簿,也是差不多的路数,一主一副,相辅相成。
老观主评价道:“都说白也诗无敌,人间最得意,却不知白也心中所想,无论作诗还是练剑,都是开拓万古心胸之事。”
“柳七与之相比,还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白也亲道,苏子近佛。故而苏子还是有希望合道的,只是不在浩然天下罢了。”
“千年之后,是龙是虫,在此一举,就看诸君在接下来百年之内的道力积攒了。”
“幸逢万年未有的好年景,若不努力,等到小年份一来,再想励精图治,到头来不能说作无用功,总是事倍功半。”
老观主言语之际,在棋盘上放了一堆彩色棋子,围棋如象棋,就像存在着一条分水岭,双方对峙,相对处于中央位置的,是白帝城郑居中,五彩天下宁姚,蛮荒斐然,天师府赵天籁,青冥天下旧白玉京道官张风海等,屈指可数,不到双手之数,只是这条在棋盘上居中的分水岭,同时包括了三条线,郑居中独占一条,宁姚和斐然在一条线上,赵天籁,张风海,还有青神王朝姚清等人又是一条线。
此外还有一些棋子,都是新晋跻身十四境的大修士。
棋盘再往外,就是一些年轻飞升境,最后,便是些凭借一场大雨证道、大道成就有限的新飞升,和那拨形神腐朽、注定长生无望的老弱飞升。
至于分水岭另外一边,老观主最早摆放棋子的,自然就是他与老瞎子、陈清流、吾洲在内一小撮老十四了。
细看之下,这张棋盘是倾斜的,老观主他们所在位置,高。新飞升和老弱飞升们,处于底端。
数座天下的豪杰圣贤,神仙灵鬼,皆在局中。
陈平安盯着这副棋盘局势,轻声道:“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老观主点点头,“然。”
飞升境敌不过十四境,是一条颠扑不破的铁律。
万年以来,可能只有两个例外。就是先前还在飞升境时的宁姚,斐然,两座天下的主人。当他们有此身份,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但是吴霜降当时出现在那艘夜航船上,并没有想要“以身试法”的想法,不肯亲自验证此事的真伪。
但要说十四境修士,轻松碾压飞升境,尤其是一定能打死飞升境,也不尽然。
剑修的存在,就又是变数。
故而强飞升,尤其是那种飞升境巅峰、圆满剑修,就成了新旧十四境杀力高低的最佳试金石。
遇到一位杀力不够强的十四境,如谢狗、小陌这种剑修,说不定可以强行斩开重重禁制,全身而退。
吴霜降之所以会仿刻四把仙剑,自然就是因为这位岁除宫宫主、兵家武庙陪祀杀神,觉得自己杀力不够的缘故。
一趟浩然之行,吴霜降分明是有备而来,毕竟当孙道长将佩剑“借给”白也,三把仙剑,便都在浩然了。
虽说白也那把仙剑“太白”,当时剑身已经一分为四,白也任其自行认主,陈平安,赵繇,斐然和刘材,四位剑修各占其一。
他们四个,来自不同阵营,但都是剑修,俱是年轻人。
杀力最大的剑尖,找到了当时枯守城头的陈平安。所以吴霜降在夜航船上,找到陈平安,其实可以视为就找到了仙剑“太白”。
剑意最重的剑柄,认主斐然。
剑气最多的半截剑身,归属刘材。剩余半截剑身,蕴藏白也剑术传承,落入赵繇之手。
这就是为何当年流落海外孤岛、与白也“偶遇”的赵繇,如今为何会心有宏愿,要重新将仙剑合四为一,归拢一剑。
赵繇是以白也半个剑术亲传弟子、半个学生自居的。
老观主拈起一枚棋子,说道:“青壤要疑神疑鬼了,玉符宫云深道友,白白多出这么斩不断理还乱的一条因果线,要骂娘了。”
青壤当然不是什么言师的身外化身,事实上,青壤与陈平安确实是差不多的出身,没什么了不起的前身,特殊神异的来路。
至于这般人物,为何能有如今的符箓造诣,大概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游山玩水喜见新风景,天地也想要见着几张新鲜面目。
陈平安苦着脸问道:“言师与老前辈是好友?”
老观主笑道:“不然你以为?老家伙道龄不短的,早年常来蹭酒,有个酒糟鼻子,邋里邋遢,是个话痨,也是个酒蒙子。不过他与小陌却是不太投缘,见了面都不说话的。”
陈平安说道:“听小陌说过,以前他与前辈一起酿酒,时常好几年都没不说一句话。”
老观主抚须微笑道:“这就是真正的朋友,不必说话,长久沉默,相互间也不觉尴尬。”
“至于小陌跟云深,看似一样沉默,实则是没话可说,他们各自境界道行、脾气性格,就摆在那边,属于谁都不愿迁就谁,率先说几句废话。不过言师的运道一般,躲来躲去,两次都未能避劫,兵解转世了,我早就劝过他,道士行道大路,一颗道心不该如此畏缩不前,只是天性使然,他知道了道理,每逢关节,事到临头,却做不得。只说这次,不又被同道于玄凭本事夺了造化。”
“作为买卖的添头之一,日后你行走蛮荒,帮我去趟玉符宫,剑斩言师,助他蜕解。”
陈平安闻言愣在当场。
还能这么做买卖?价格都谈好了的,再来额外说添头?
况且我就算要去蛮荒天下,也不是什么优哉游哉的山水游历啊。
老观主却是不管,看着那五位身陷囹圄的“客人”,老观主都不用掐指算,就可以看出陈平安的用意了。
天有五行,金木水火土,顺天行气于地,分时化育,以成万物。自旋往复,生生不息。
真武山兵家修士余时务,昔年那场共斩之一的承载者,崔瀺成功说服中土武庙祖庭拿出两份武运,让余时务一身同时拥有三份武运。是当之无愧的五行属金。
萧形是真名,化名许娇切,道号幽人,翠绿法袍名为“大貌”。她真身是一种远古喜好衔火飞掠的仙禽,故而得授火法,破境神速。
当了多年马府厨娘的于磬,她是洗冤人樱桃青衣一脉出身,真名公孙泠泠。五行属水。
剑修豆蔻,五行属木。
可惜广寒城雪霜部仙藻,与公孙泠泠一样都是五行属水。故而未能凑出五行。
老观主笑道:“那青壤,只听化名,便知五行属土,你错过了。”
陈平安喃喃道:“若是果真这么巧合,难道不该觉得恐怖吗?”
老观主神色玩味,点头道:“好像也对。”
不等陈平安开口,老观主就已经转移话题,作了一番月旦评,“若分品秩,余时务跟那萧形,属于头等资质,豆蔻属于次等地材,仙藻是再下一等,公孙泠泠不入流,所以后两者,可以替换。将公孙泠泠关在这里,本就意义不大,时日稍久,她就会是才思耗竭最快的那个,豆蔻还能勉强跟上余、萧的脚步,到时候公孙泠泠连豆蔻的背影都看不见。”
陈平安心生疑惑,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萧形能够与余时务平起平坐?”
老观主嗤笑道:“不过是仙人手段,你与之同境,对方施展的这点障眼法都看不破?”
陈平安当然愿意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他只看出萧形的真身是鸮,此鸟在人间绝迹久矣,相传远古圣人曾见有鸟若鸮浮游青冥,以喙啄树则粲然火出。
老观主指了指那萧形,笑呵呵道:“她修了火法,便是火属命格?是谁教给你的道理?老秀才,还是陆小三?”
陈平安无言以对。老观主便不再多说,话不投机半句多。
实在没辙,陈平安就只好拉陆掌教出来垫背了,“是陆沉。”
反正是陆沉自己说的,称呼他为陆掌教,就显得生分了。
跟老观主说话,其实不费劲。
脉络分明。
老道士的思路,虽然境界极高,却不太喜欢说“玄言”和“大话”,内容含义,从不晦暗,就没想着让人如何去猜测和揣摩,恰似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河,旁人的思路,或顺水而下,或逆流而上,两者皆可,总之就是别想着在岸边作壁上观,含糊其辞,自作聪明。
果不其然,老观主这才继续言语,只是稍稍岔开了话题,“你是怎么找到青壤的?追本溯源,是不是源于你成功摹画了萧形记忆中豆蔻的一幅心相挂像?”
“木克土,是木属的剑修豆蔻,牵连了五行属土的青壤。”
“土克水,青壤压胜和克制的,则是广寒城仙藻。”
听到这里,陈平安愈发困惑,“照此说,萧形属火,火克木,不正好克制豆蔻,这套五行相克之说,才是对的?”
老观主说道:“五行当中,木生火,玉谿生曾言,鸮成老物精,即是木魅,火从巢中起。读书人?没听过?”
陈平安翻检记忆片刻,忍不住问道:“何人何时说的?”
老观主抚须沉吟,缓缓道:“大概两千多年前,在青同某座书楼里边,见着的一本名不见经传的杂集。”
陈平安表情略显僵硬,总算还能保持微笑。
“萧形是一种近乎个例的天赐木生火属,一身兼备两种命格,若说此事,你功夫都放在剑术拳法上边,看书不多,还能理解。”
老观主缓缓说道:“但是你一个经常学陆小三摆摊算命的,会不知道五行命理之中,唯有火土同宫?”
如此说来,一座笼中雀,心相天地内。
余时务,金。豆蔻,木。仙藻,水。萧形,天生神异,木火皆可。五月初五日诞生的陈平安是火土兼备。
“这条脉络,全无枝节,历历分明。”
老观主给了个不高不低的评价,“总算做了件正经活计。等到将来证道飞升,相较同境修士来说,大有可观。”
五行齐备,天地行气就有了轨道。能够充盈修道之人的元神,滋补魂魄,强壮体魄。
剑修本就可以凭借本命飞剑反哺神魂体魄,纯粹武夫,更是走肉身成神的武道之路。
再加上数量越来越多的大炼之物,等于是一千五百多座气府“门庭”,各有镇宅之宝。
未来陈平安的大道成就高低,道行强弱,不好说,但是只说扛揍一事,确实值得期待。
“不要觉得邹子是讲五行的,有传布之功,内心深处就对此有所排斥。”
“山中以剑挂尸,吓唬谁呢。邹子心比天高,从不刻意针对谁,他是要作这方天地的均衡之人。”
“你放过泥瓶巷顾璨,就是不放过自己。”
“你没有放过杏花巷马苦玄,就是放过自己。”
“肉身,法宝,仙术。命理,气数,功德。家族,师传,道场。其中命理很重要,却不是命理最重要。”
“总而言之,修道之人,就是在这九件事上边下苦功夫,增增减减,缝缝补补。努力修道者增长道力,潜灵行道者夯实道行。”
老观主从棋盘随便拣选五颗颜色各异的棋子,悬浮空中,按照五行相生之理,每颗棋子间衔接出一条线,便成了一个大道完整、自行循环的圆。
看了眼陈平安。
陈平安心领神会,从棋盘上分别捻起四颗棋子,以老观主那个圆的其中一颗棋子作为起始,再成一圆。
老观主点点头,跟着再提起四颗棋子,棋盘上空,又造就出一个五行圆环。三个圆形,环环相扣。
陈平安沉吟不语,回看了眼老观主。
老观主便会心一笑,撤回那个与第二圆某属作为起始的圆形,重新搭在第一圆的节点上边。
陈平安问道:“邹子接得住?”
老观主没有给出答案,说道:“今日传道至此,火候差不多了。”
陈平安不敢奢望更多,问道:“山门山路那边?”
青衣小童还在那边四处碰壁呢。
老观主微笑道:“怎么,陈大道友要替那条御江小蛇强出头?”
一条元婴境而已,还不值得道法通天的碧霄洞主与之一般见识。
若是飞升,估计这会儿已经身在那轮明月皓彩中的道场中了。
陈平安试探性道:“小儿辈无心冒犯了老前辈,小惩大诫?”
说实话,直到现在,陈山主都不知道自家供奉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老观主如此难以释怀。
老观主反问道:“我传你些修道诀窍,你便要教我做事?”
陈平安倍感无力,主要是陈灵均碰到了碧霄洞主,让他这个当山主的,怎么想怎么心虚。
老观主站起身,说道:“仙人境还好说,等到哪天证道飞升了,就可算是人间的庞然大物,每一趟外出,难免都会掀起波澜,冯雪涛这种野修是无所谓红尘因果,火龙真人昔年这种强飞升是有秘法,游戏人间,可以尽可能不沾因果。就怕两头不靠的,半桶水晃荡,溅出的水花,于人间而言,有可能或是一场久旱甘霖,或是一场天灾人祸的洪涝。”
千年王八万年龟。前者说一般意义上的陆地神仙,后者是说飞升境和十四境。
飞升境修士,欲想长寿永年,得有一个乌龟壳。最好是拥有一座另类的道场。
老观主突然说道:“知道那个娘娘腔窑工,若是不谈长线的因果,只说他这一世,为何会选择自尽?真是被几句话说死的?”
远古天庭女子雨师转身为男儿身。烧火窑工苏旱受尽劫难而脱钩走。
陈平安默然片刻,点头道:“是很久之后才真正想明白,当年苏旱做出那个选择,是因为我的存在。”
老观主点点头,“能认清此理,敢承认此事,说明你还算有点担当。不枉费人家送你一桩大道亲水的机缘。”
“一心想要当好人,便要做好事,好人做的好事,便一定有好结果了?可别就此问心无愧,此事万古依旧费思量啊。”
苏旱正因为重病在床,需要窑工学徒的陈平安每天熬药照顾,双方朝夕相处,就成了个自成天地的小世界。于是苏旱的世界里,便只有好人。等到苏旱可以下床走路,走出这个小天地,就又重回那个复杂的世道,人心与行为,好坏难断的娑婆世界,以前的苏旱可以忍受那些早已习以为常的人事,就变得开始让他煎熬起来,不以为然的苦难成了货真价实的苦难。
某种意义上,说是陈平安的存在,促成了苏旱的死因,是一条说得通的脉络。
至少在陈平安自己心中,以及老观主这边的眼中,是一条脉络分明的因果线。
老观主笑眯眯道:“不觉得我是在苛求你?”
陈平安摇头道:“不觉得。给予他人希望,本身就是一种苛求。人生在世,怀揣希望,有个盼头,就不算真的穷。”
老观主嗯了一声,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神色。
穷与富,其实不是一对反义词,贫与富才是。与穷相对的,其实是个“达”。
穷之古字,上穴下躬。寓意便是一个人蜷缩在地下,何谈通达,毫无出路。
老观主问道:“知道为何我既是送你四分之一的藕花福地,又让落魄山多出一座五岳真形图的护山大阵?”
陈平安说道:“有些话,只能前辈帮着说,由晚辈自己说出口,有那夫子自道、大言不惭的嫌疑。”
老观主微笑道:“你想岔了,你看待世界的态度,愿意为之践行,与我的合道之路,确实比较契合,但这不是真正的缘由。”
“我与邹子的观点,恰好相反,他是悲观人,觉得你这种人,如果以剑修身份跻身了十五境,可能会导致某个最坏的结果,他觉得这方天地不可承受,哪怕只是一个可能。我敢赌。”
“这张赌桌是你亲手打造的,足可自傲。”
“如何做到能够将崔瀺和崔东山分开看,却是将谢狗和白景看成同一人的?”
“不着急回答,多想一想到底为何。”
山路那条神道上,离着山门牌坊不远,小米粒好奇问道:“景清,你在做啥子?”
她这都巡山一个来回了,怎么还在这边逛荡。
这条神道山路,有什么好看的。
陈灵均实在是没法子继续打肿脸充胖子了,坐在台阶上,试探性说道:“右护法,你跟那个儿高高的老道,熟不熟?”
要当好落魄山的耳报神,必须做事谨慎,心思缜密,说话滴水不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缺一不可,“老仙长和蔼,与谁都亲切,不好说熟还是不熟。”
不过她跟景清是啥关系,小米粒也就开门见山了,疑惑道:“跟老仙长有事相商?托我传话?”
陈灵均可怜兮兮点点头,“你就跟他说,我知道错了,让他大人有大量。”
小米粒挠挠脸,“问题是我也找不着老仙长啊。”
陈灵均小声说道:“喊几声碧霄洞主的道号,你再说点心里话,估计老道长听得着,不用找。”
小米粒便将行山杖和金扁担放在脚边,神色认真起来,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双手一合掌。
陈灵均好奇问道:“嘛呢,做法啊?”
只是与那位道长聊几句心里话,没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吧。
双手合十的小米粒睁开眼,埋怨道:“景清唉,心诚,要心诚。记得好人山主说过,心诚则灵通神明,一念起众山回响。”
陈灵均还真记得“一半”,疑惑道:“这不是仙尉道长上次跟咱俩扯闲天说的话吗?”
刚闭上眼睛的小米粒,只得睁眼一瞪眼,道:“就不能是好人山主与仙尉道长说的啊?”
陈灵均恍然大悟。心中小有腹诽,他娘的,小陌先生这朋友,有点道行啊,这次竟是靠自家老爷都有点靠不住的迹象。
只是不等小米粒心诚“许愿”,老道士与陈山主就联袂现身神道上。虽非真身,道冠者陈平安还是换了一身装束。ωωw..net
老观主神色慈祥,揉了揉黑衣小姑娘的脑袋,陈山主则是笑呵呵一巴掌按住青衣小童的狗头。
陈灵均小心翼翼审时度势,发现,心中大定,立即拉着小米粒一起离开。
看着山脚门口那个看书的木簪道士,老观主问道:“为何不将他带上山?”
陈平安说道:“当不起。”
老观主说道:“如果他在山上,而不是看门,那么百年之内,落魄山会有一桩桩一件件莫名其妙的天大福缘,降临山中。见者有份。哪有什么十四境和候补的偷袭,青壤早就被黄庭找到了,那萧形恐怕会被莲藕福地的气运流转,给自行磨平,你也不必给丁道士护道了,那门自行悟出的飞升法,你可以放手自修。说不定受惠于此事,小陌或是谢狗,就有希望早早确定合道之路了。总之好处之多,会让你多到无法想象。”
陈平安好奇问道:“如此贪天之功为己有,百年之后又会如何?”
他当时大致确定了道士仙尉的身份,其实没有多想,供奉起来礼敬就是了。收徒?想都不敢想。
退一步,将仙尉纳为霁色峰祖师堂谱牒修士,陈平安还是觉得不该如此占便宜。
建功立业,立志用心,如种树然,百年树木,先有根芽,后有树干,等到枝繁叶茂,叶而后有花实,一线了然,次第清晰。
在那座藕花福地即是东海观道观的天下人间,一场背剑少年游,陈平安深受影响,至今还有裨益,估计以后还是。
老观主说道:“果真如此走捷径,当然就得还债了。要是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做成了此事,在那霁色峰祖师堂给仙尉安排一张椅子,倒还好说。若是故意如此,自作聪明,心存侥幸,可就不好说了。”
老观主沉默片刻,微笑道:“估计这座山头就要炸了吧。”
一个一,各占一半。在天者周密,被散道之后的三教祖师围困天庭遗址中。
在地者陈平安,岂会不被考验。
既然遇事,皆是遇己。如何自处,其实简单。
走条阳关大道,君子终日乾乾。
陈平安说道:“前辈这就要返回青冥天下了?”
老观主点点头。
陈平安便告辞离去。
老观主刚想要重返道场,便见山脚那边的木簪道士已经起身,又打了个规规矩矩的道门稽首。
只得多走几步路,徒步下山,老观主过了山门牌坊,再与那道士还了个稽首礼。
门口那边的老观主思量片刻,非但没有去找那位陈道友的麻烦,反而大笑不已,主动报上道号道场,万年以来,头回遇人介绍身份,以落宝滩碧霄洞主自称,主动与道士仙尉稽首作别。仙尉一头雾水,只得跟着稽首还礼。等到那位大概是因为身量过于魁梧、才会略显佝偻的古怪老道人凭空消失,仙尉揉了揉自己的发酸脖子,抖了抖道袍袖子,正经书看多了。
谢狗坐在台阶这边看热闹,貂帽少女念念有词,自愧携短剑,只为看山来。
咱就这么点学问,不得反复用啊。
谢狗啧啧称奇,在道祖那边,也没见这位蔡州道人如何诚心礼敬啊,那只是打不过。
至于碧霄洞主在木簪道士这边,为何如此,其实是有内幕的。小陌亲口说的。
远古道上,一线蜿蜒。
无论风吹日晒,还是雨雪磅礴,道士如龙在野,传道闻道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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