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华进城工作以后，仝兰芝身边一下没有了说心里话的人。

  这几天，她心烦意乱，像丢了魂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每天路过刘光华老师曾住过的屋，都要盯住看几眼。

  有一天，她破天荒地没有到缝纫店去，而是带着红卫和劲松坐上关祥飞开的班车去了县城。

  仝兰芝先到了电厂，答应着关祥飞傍晚等刘光华下课了再去他家。

  她边走边问来到小芳住的宿舍门前。她推开宿舍的门，只见宿舍里非常的干净整洁，还散发着姑娘屋里特有的雪花膏的香味。

  宿舍里只有小芳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坐在床头发着呆。她见进来的人是妈妈，她起身扑到妈妈身上哭起来。

  “哭啥呀？别哭了，看吓着弟弟了。想家了为什么不回去呢？”仝兰芝忙安慰着闺女。“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小芳既伤心又委屈的说：“妈！建国前段时间来信说，他所在部队要开拔到南方去了。可从那以后我给写信他一封也不回我。”

  仝兰芝笑着说：“我还以为啥事呢，你刘老师说了，今年建国夏天回来探亲时，给你俩的事儿办了呢。就因为这个？他换了个地方驻防肯定忙呗。”

  “哎呀，妈？你还笑，你不知道南边在打自卫反击战嘛？”小芳跺了一下脚扭动着身体说。

  “妈咋能不知道呢？天天看报纸。是他们得寸进尺，该打。”仝兰芝她愣了一下，又一想，说：“你没去问问你刘老师？”

  “我去了，刘光华留我吃了顿饭，说建国也没给他来信，让我别着急会有信的。”

  说到这里，仝兰芝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打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越想心里越不安起来，又想到自己最近心里老慌慌的，她在小芳宿舍里一会儿也坐不住了。

  她说：“今天你不用上班吗？”

  小芳说：“今天我夜班。”

  “那就好，走！我们一块儿去你刘老师家。吃过晚饭让你关叔叔送你回来。”

  仝兰芝领着红卫和劲松与小芳一路没再说什么话，从电厂步行四里多路来到城区。

  刘光华老师的家就住在车队不远处的一排家属院里。小芳告诉妈妈说：“马云朵的家和王婉露的家也住这一块，婉露姐她结婚了呢。”

  刘光华还没有下班，只有关祥飞在家。院子里摆放着新打的家具：五斗橱和大立柜。还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关祥飞高兴地把仝兰芝迎进门，给红卫和劲松拿了点吃的，撸起袖子准备去做饭。仝兰芝追出来说：“我给你帮把手吧。“

  关祥飞急忙拦住问：“不用，你快坐着歇会儿吧。”

  仝兰芝站在一旁问：“老关！建国最近给家里来信了吗？”

  关祥飞拿菜刀的手抖了一下，说：“前段时间来信了。”

  “那就好，老关！这家具怎么不搬到屋里去？太阳晒坏了。”仝兰芝指点着那些新家具说。

  关祥飞面部肌肉抽动了几下，说：“这是打给建国和小芳结婚时候用的，刚刷过漆没多久有味儿，在外面晾一晾。”

  仝兰芝让小芳去帮着下厨，关祥飞硬是不让，他说：“小芳虽说也在县里上班，但自从小萌去上大学后，她很少来家里。今天就坐着看看书，陪你说说话，刘光华很快就回来了。你快进屋坐着去吧。”

  仝兰芝看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回到屋里。

  “呦！饭都做上了？今天你回来的早？”刘光华回来了，有点意外地看着关祥飞说。

  “兰芝和孩子们来了。”关祥飞告诉妻子，建国的事不能再瞒着小芳了。”

  刘光华定了定神，喊着仝兰芝的名字朝屋里快步走去：“兰芝！兰芝！”

  两个人一见面先相互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怎么又瘦了？”刘光华说。

  “刘老师！你倒是比先前精神了许多。”仝兰芝欣慰地说。

  “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自然是要精神多了。一到县城就到学校上班了，一天都要上五节课。回来没过几天就特别想回去看你的，就是忙的走不开。这下可好了，你来了。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刘光华说着又拉着正在专注看镜框里照片的小芳说：“小芳！这段时间可好？怎么不来家里玩了？”

  小芳不好意思地目光躲闪着说：“刘老师！工作忙呢，和我一起进厂的一个姐妹她最近请假结婚了，车间里缺人我在给她顶班。”

  仝兰芝抬头看着镜框里建国身穿戎装的照片，再看看情绪低落的小芳，她笑着对刘光华老师说：“刘老师！今年建国几月份能回来？日子定好了俺也好给小芳准备嫁妆呢。”

  “妈！妈！”小燕和小香放学回来了。小燕听关叔叔说妈妈来了，高兴地跑进来抱着妈妈。

  仝兰芝说：“不是让你住校的吗？怎么也跟着小香回来了？”

  小燕说：“刘老师让我住家里的。”

  刘光华过来附在小香的耳朵上说：“把两个弟弟带出去玩一会儿，妈妈要和你仝姨说点事。”

  小香带着红卫和劲松出去玩了。

  “小燕！你也去和弟弟玩会，我们在说大人的事。”仝兰芝对小燕说。

  刘光华背过身去，看着窗外，突然转过身来抱着仝兰芝放声大哭起来。

  仝兰芝拍打着刘光华老师的后背，说：“是不是在这里有人欺负你？如果这里不好过，俺们还回小王坎村去。”

  刘光华哭了好一会，她接过小芳递来的毛巾，擦去脸上的泪水，说：“兰芝！建国的事不能再瞒着你和小芳了，建国他……他在战场上牺牲了。”刘光华又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孩子是为国牺牲的，是光荣的。让左右邻居听到了不好。不能给孩子丢脸。”关祥飞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站在门口说。

  仝兰芝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的，她摇晃着刘老师说：“刘老师！你都说的什么？建国他在部队不是好好的吗？”

  刘老师颤抖地拉开书柜上的抽屉，取出建国的阵亡通知书，仝兰芝捧过来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小芳失魂落魄地看了一眼便晕厥了过去。

  关祥飞跑出去找来了黄医生，黄医生让大家把小芳抱到床上躺下，她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根银针在小芳人中那里针刺了几下。

  小芳缓过一口气，爬起来往外跑，哭着说：“我要去找建国。”

  王婉露和马云朵在门口拦住了小芳，“建国的事，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位英雄。是我们同龄人的骄傲。你不能只用哭来怀念他。”

  仝兰芝从屋里出来，悲伤地说：“小芳！你不能光顾着你自己，你想想，还有比你刘老师更难受的人了吗？还有你关叔叔，这些天，他们是怎么受的呀？听妈妈话，进来陪你刘老师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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