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听口音北方人吧。”老板忙好手头的活，搬来个板凳坐在四面通风的店门口与王平闲聊。

  白色背心黑色短裤，人字拖，几乎是这边本地年纪大的人标配。

  王平十年前就知道这米粉店老板是本地人，家里有好几套房，靠收租就能养活一家老小，但还是在这边开了炒粉店，用老板那句悠然自得的话来说：也不图赚钱，就图有个事做。

  “昂，对，豫省的。”

  老板：“在这边你老乡还不少哦。”

  王平喝一口啤酒，擦擦嘴，拿出烟给老板递过去一根：“对，我老乡在任何城市都是最多的。”

  “小伙子，你不是打工的吧？”老板迟疑的接过烟，这才多看了眼王平。

  “我怎么不是打工的？”

  老板抬了抬那根和天下，笑道：“这烟一般的小老板都舍不得抽。”

  王平微笑：“以前没抽过，好奇这种价格的烟到底是什么味，就心血来潮买了一包，一百块钱还是能紧紧花的起。”

  “好像也是哦。”老板点上烟道。

  “其实十年前我就来过这边，那时候天天在你店里吃饭，你应该对我没印象了吧。”

  老板仔细看了看王平：“我还真认不得，来我这里吃饭的人就像流水一样，面孔太多了。”

  “那时候我没钱吃饭，你还让我赊账吃了好几顿，说来真要感谢你。”

  老板抽一口烟笑道：“嘿，瞧你说的，出门在外谁还没有难的时候，这附近我经常遇见那种吃不上饭的外乡人，只要他有上进心，不自暴自弃，我都免费让他吃一顿饭，就算吃一个月都可以。”

  “你现在呢？你说来这找工作？这些年还没稳定吗？”

  王平：“哈哈，其实我不是来这找工作的，算是故地重游吧。”

  “刚才你拿出这包烟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又是一个比之前越来越好的年轻人回来了。”

  “经常有人回来这里？”

  “嗯，有，每一年都有一些曾经在我店里赊账吃饭的年轻人多年后回来，看见他们不再窘迫，我也为他们感到开心。”

  “哎，对了，我记得每天早上斜对面有个三轮车肠粉老大爷还在卖吗？”王平看着炒粉店斜对面问道。

  “你说老张啊，他五年前就去世了，时间快得很快呐，你想十年前你还是个十八岁少年，转眼间你都三十了，今年有三十了吧？”

  王平点头：“有了。”

  “哈哈，十年前我四十，那时每天都在想自己稀里糊涂的就四十岁了，有时候一想啊，人一过了三十岁时间就更快咯。”老板这时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红牛：“请你喝的。”

  “那怎么好意思啊。”王平接过红牛客气道。

  “一瓶红牛值几个钱，到了我这个年纪，钱够花就行了，又不能带进棺材里。”老板的思想境界很高，从他对待那些外乡落魄的人就能看出来。

  “如今还有搞行情吗？老板。”王平想起十年前，自己刚来这里找工作时，老板给那些暂时没有工作，又想快速拿到一点钱的年轻人找了一个来钱的门路，比日结还要轻松快捷。

  就是有点晦气，忌讳的人可能接受不了，怎么说呢，四个字：人穷命贱！

  也就是替死人撑腰。

  刚来深市时，王平跟着人群去了越东一个叫街阳的城市。

  如果说深市是一个江湖，那么街阳这座城市，绝对是一个有着更加浓郁现代化武林江湖色彩的都市。

  在那一片有一些当地富贵人家里有老人离世，会请一些外乡人来给去世的老人站岗。

  也就是所谓的撑场面。

  多数有钱人家老人去世，要么大吹三天，都说这种面子上的事，不是给死人看，其实都是给活人看的，人活着无非就是一个面子问题。

  到了现场，主家会给这些外乡人每人一套统一的廉价服饰鞋子穿上，多是工地那种迷彩劳保服居多，这样会显得更专业整齐一点，也好区分现场是客人还是撑场子的外乡人。

  一般这种葬礼都会请一百多名外乡人，王平见过最多的一个主家，现场有四五百外乡人站岗。

  这种送葬队伍是怎样的场面？人山人海，比大佬去世还要来到壮大。

  主家给自己逝去的长辈赚足了面子，外乡人也拿到了想要的钱与烟。

  按照人头算钱，十年前一个人头是两百块外加两包中华烟，这种价格在十年前可是非常诱人。

  但要知道那是为死人站岗，无亲无故的谁也不想去沾染这个晦气，可人穷自然就不在乎这些东西。

  在鬼鬼神神面前，穷比他们还大！

  两百块足够挂壁仔躺平半个月，不要低估挂壁仔绝处逢生的生存能力，他们真能用两百块保障半个月的生活，每天包子馒头泡面，网吧的自来水，十元的通宵可以在网吧住一夜，和网管混熟了，都可以直接不用交包夜的费用都能在网吧住下。

  水源有，食物也有，至于洗澡的话，趁着没人时，卫生间的水龙头滋一下就齐活。

  王平当时也去了结阳市一个礼拜，站了三次岗，在葬礼上有好酒好肉，管吃不管住，拿到六百块钱后，也不能天天靠这个活下去，于是又折回深市，开始找工作。

  如果运气好，去那一次能站五六次，还能带个千把块钱回来，为无亲无故的死人站岗，这是没有办法的最后办法。

  老板叹口气道：“现在不搞咯，没有咯，那边也都变味了，时代在进步，这些东西啊，也都没人这么做了。”

  “那边现在还有拿关公刀打架的不？”王平想起之前在结阳市，亲眼看到大街上一群年轻人骑着摩托车，手提关公刀在一起你追我赶，骂骂咧咧。

  当时这一幕，都给他震惊了，在他们那边，谁敢啊！

  老板笑道：“这在那个年代都很正常，也就这五六年才好一点，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更疯狂，也拿着刀和别人街头火拼过，结了婚娶了我老婆，才算定居深市，我老婆是深市人，我是结阳人。”

  正好现在也没客人就餐，老板也被王平的话题勾起曾经回忆，唾沫横飞讲述自己曾经年轻时的那个不安的江湖往事。

  说完又掀起自己背心，露出后背道：“昂，这是我二十二岁，在街上被仇家砍的，差点要了我的命。”

  王平看着那缝了五个针的伤口：“哥，以前你是整个八经道上的人啊。”

  “哪里，哪里，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年轻时的迷茫冲动罢了，现在想想，其实那就是傻呀。”

  王平也相信老板说的是真的，拿刀对砍火拼的事，若不是他亲眼目睹一群人拿关公刀对砍，还真以为这种场面只会存在电影里。

  越省沿海一带给王平的印象：民风彪悍，有着极强的武林江湖色彩。

  吃完饭后，王平正常付了钱和老板打招呼离开。

  来到一家烟酒店，买了两瓶茅台，两条烟又折回去。

  “老板，这个你拿着，感谢你当年的赊饭之情。”

  “哎呀，你真的是！不用，不用，小伙子你自己现在赚钱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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