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宣安静片刻，下一秒用衣袖拭泪：“娘娘心中苦闷，今日一坐就是半天，滴水不进，也不与我们说话，就呆呆坐着，想是想念陛下。”

  太后一生两子，一个英年早逝，到了暮年，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如何承受得了如此打击。

  秦昭知道她心中难受，连竹宣都如此，太后亲生骨肉离世，她只会更加无法接受。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似乎一切都在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

  皇位继承，明争暗斗，派系争权。

  最后苦得都是百姓。

  秦昭叹了口气，抬步走上阶梯，那被高大的宫墙挡住的天地，才是真正无垠的大庆。

  竹宣跟着她往里走，一路都是丫鬟在撑丧幡，过不了多久宫内便要安排诰命夫人与后宫妃嫔守灵，如今一切都需要尽快安排。

  慈宁宫里烟雾缭绕，氛围低沉。

  秦昭看到满鬓斑白的老人，坐在高位眼含愁绪，手中轻轻摩挲着舍利。

  看到秦昭的身影，她缓慢开口，声音苍老：“来了？”

  秦昭嗯了一声，心中酸涩。

  她抬步往前，走到老人身边，轻轻的靠了过去。

  “皇祖母。”

  太后布满皱纹的手掌轻抚着秦昭的头顶，眼中全是慈爱。

  可失去儿子的痛苦无法被掩埋，那些强撑着走过来的岁月，也在此刻尽数散去。

  她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秦昭黑发，似乎透过秦昭看到了别人的身影。

  “宣平。”太后轻轻呢喃。

  秦昭一怔，抬目看她。

  太后又慈爱了几分，勉力笑着，阖动的嘴唇颤抖，轻抚着的手掌是抑制不住的哀伤。

  她尽量保持着皇家的气度，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

  “你啊，长得真像。”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秦昭泪流满面，她抱着太后的膝盖，有些哽咽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太后目光看向虚空，有几分怅然若失。

  “可惜啊，本宫的宣平走得太早了，没能多看看你们。”

  或许人在面临极度悲伤之时，便会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儿女双全，各个才华横溢，是皇宫中的天之骄子。

  可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孩子，都走在了她的前头。

  秋风寂寥，皇位高悬，明德帝驾崩的消息震彻大庆土地，一时朝野议论不止。

  然而，祸不单行。

  太常寺正按照规制举办上京各个朝臣的守灵仪式之时，北方有凌越传来急报，西戎与兀厥贼心不死，已经联合人马准备重新入侵大庆。

  或许是听到了明德帝驾崩的消息，想趁着这个机会重创大庆。

  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一时，满京哗然。

  以韩徵为首的朝臣在大堂之上辩论数次，都没能达成一个结果。

  成国公任兆合冷哼一声：“要我说，六皇子龙凤之姿，武可马上定乾坤，文可安国平天下，地载万物，身为皇子便深受百姓爱戴，最是合适。”

  其实要真按照任兆合的说法，这六皇子还真是最适合皇位的。

  可败就败在对方的身份与南国瓜葛不浅，他们这些当朝臣的，受旧皇提拔，自然只愿意忠于宋氏皇族。

  可如今北方战事传来，上京还无人坐镇，只怕会让边境得士兵人心惶惶。

  谢敬想到凌越，心中有些着急。

  他与韩徵是同样的想法，如今大皇子既然在世，不论对方身体如何，只要是个正常人，就应该立他。

  就算他庸碌无为，那也有朝臣为其分忧，总归先把这战事先平定再说。

  于是他道：“任大人此言差矣，大皇子到底是长子，立他，按制也合乎礼数。”

  任兆合本就因为谢封抓捕自己爱子的事情与谢敬不对付，此时看他出来说，只会更不愿意。

  他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谢大人是真的想让大皇子继位，还是觉得大皇子好拿捏，可以让朝臣为所欲为？”

  他这话说得很过，但却很直白，以至于让无数摇摆不定的官员直接被动摇了。

  谢敬眉头一皱，指着任兆合怒道：“你！”

  吏部侍郎王讳也跟着附和：“就是，我们只是朝臣，大庆需要有主见的优秀帝王，才能施展宏韬伟略，说到底这大庆姓宋，不是我等朝臣能左右的。”

  苏焕身为吏部尚书，一直秉持着中立姿态，此时底下的人如此说，他也不禁皱眉。

  太尉在一旁没有说话，反倒像是怕沾染自己一般，很避嫌的将自己摘了出去。

  毕竟他女儿嫁给了六皇子，他虽然明面上已经是六皇子党羽，但到底还是要装一装样子。

  秦昭看他们吵闹不止，侧目问谢封：“二皇子与三皇子被贬了，一点没有起复的可能了？”

  谢封似乎想到什么怪事，扯了扯嘴角：“三皇子前几日逃出上京了。”

  秦昭一惊：“逃了？”

  这个节骨眼上逃跑，定然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定要暗中培养人马，什么时候趁着上京放松，便会攻打回来。

  谢封明白她的激动，连忙安抚：“你放心，他打不回来。”

  秦昭扬眉：“为什么？”

  谢封：“因为他已经死了。收到西北来信，三皇子当初勾结外族，以为对方会救自己，逃出上京之后收到外族暗信，随后一路往西北而去，哪知道到了落霞关，却被流民发现踪迹，一拥而上将其打死了。”

  流民的仇恨无法发泄，他们家破人亡，到处流浪，连避雨的瓦房都没有。

  好不容易发现了害得自己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不可能轻易放对方离开。

  但是对方死的地方，却足以引人深思。

  秦昭看着谢封耸肩的表情，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三皇子害死的不仅是那些流民，还有凌笃。

  凌越没了父亲，她母亲身怀六甲却没了丈夫，这些日子有多难捱只有他们知道。

  落霞关是凌笃战死的地方，凌越睹物思人，若三皇子乖乖的待在上京倒还好，他既然去了落霞关，便没有理由能活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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