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离的话没什么分量，但却叫人很信服。

  刘霞听了，认真的想了许久，才把稳婆的死和被打死的那几个丫鬟，以及自己遇见山贼的事情联系起来。

  “夫人的意思是，这一切都不是意外，而是孙芳菲故意安排的？”她有些惊惶的问。

  宋未绵点头：“嗯。”

  刘霞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回想着当年自己遇到山贼的情况，越想越觉得，自己能有幸逃生活到现在有多么的命大。

  “太可怕了。”她泄了气，身体一下子矮了下去，被太阳晒黄的脸都透出了恐惧的苍白。

  “若是我不会水，估计现在白骨都腐烂了。”她说话时，嘴皮子直发抖。

  宋未绵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缥缈。

  透过刘霞的害怕，她看见了孙芳菲在宋府的这些年是如何的表面温婉贤惠，背地里得意嚣张。

  原主从山上回来后，孙芳菲一直对她很好，说话温柔，体贴周到，对她甚至比宋兆兴这个亲爹都还要上心。

  她在看见原主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想起过被她害死的傅梦呢？她知道原主因为生母去世过得那么可怜的时候，心里是愧疚同情，还是嘲弄轻蔑呢？

  答案显而易见。

  孙芳菲的心里但凡一点点心虚愧疚，这些年她就不会允许宋兆兴一直把傅梦的院子保存到现在。

  因为她不怕，哪怕日日面对着自己的罪行，她也不怕。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对这些东西就只会觉得无所谓。

  死人永远争不过活人，就算傅梦死不瞑目，恨她入骨，也拿她没有办法。

  什么报应，什么罪孽，都是假的。只有握在手心里的才是真的，只有眼前荣华富贵的生活，才是真的。

  “小姐。”刘霞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宋未绵的思绪。她看着宋未绵，恳切的道：“你放心，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帮你。夫人是个极好的人，她不该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宋为绵轻轻勾起嘴角：“我知道。”

  如果刘霞不愿意帮她，就不会那么轻易跟着她的人大老远来到望京。

  “那小姐打算怎么做？”刘霞问。

  宋未绵慢慢呼出一口气，语气寻常的道：“她这些年日日面对着我娘的院子，却过得如此心安理得，想必是一个毫无畏惧的人。那我倒要看看，做了亏心事的人，到底害不害怕夜半鬼敲门。”

  刘霞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小姐的意思是……”

  宋未绵挑了挑眉，没有说。她把杯子里的水一口饮尽，站起身来看着房间窗外的街景，笑着道：“现在还没有到揭穿她的时间，麻烦刘姨先在客栈里等一等，到时候还要你上公堂作证人呢。”

  刘霞跟着她站起来：“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嗯。”宋未绵点头，抬脚往房门口走：“今日就到这里吧，我先走了，刘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门口的侍卫说。”

  刘霞送她走到门口：“好的小姐。”

  该知道的事情已经全部知道了，剩下的就是挑一个好时间，去找孙芳菲清算。

  走出客栈时，宋未绵深深吸了一口风中带着些清凉味道的空气，这才把肺腑之中灼人的怒气稍稍换出去。

  “走吧大人。”她压下所有的情绪，换上往日的笑容，回头看着谢离道：“咱们回家了。”

  谢离轻轻“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日头已经隐了一半进山头，赤红的云霞铺了半边天，像是天上的仙子走得匆忙，拖尾的长裙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久远的古代还没有经历现代工业化的影响，即使是在盛夏，只要太阳落山，空气就会渐渐变凉。

  今日有风，马车还未行驶起来，车帘就被风吹开了，丝丝凉意钻入车内。

  宋未绵靠在车壁上，看着帘外的街景愣神。片刻后，她轻轻垂下头，一滴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宋未绵愣住。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流泪。

  今日之事，虽然让她心中悲愤，但傅梦毕竟是原主的娘亲不是她的，她还不至于会为此痛哭。可这眼泪却像是无法控制一样，不经过她同意就流了出来。

  她望着手背上那滴晶莹的水珠，好一会儿才想通。

  她的身体是原主的，会流泪是因为原主想哭。

  别怕，她在心里对原主说，我会帮你报仇的。

  但是原主已经死了，她的身体是听不见这句安慰的，只会凭着最后一丝本能，为自己娘亲的死亡痛苦。

  就在宋未绵心思活动间，又有两滴泪坠落下来。

  她抬起手，想要用手背将泪擦拭干净。可不等她碰到自己，就有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抢先一步用柔软的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湿意。

  她怔住一瞬，随即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谢离垂眼看着她，眼底没有什么情绪，也未曾说一句话。

  但宋未绵和他目光相接，就是无端感觉心里的怒气和恨意转化了一部分为委屈。

  “啪嗒！”

  泪水滚滚而下，这下是彻底控制不住了。

  谢离一言不发，默默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宋未绵细细擦拭着泪。

  他不擅长安慰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让宋未绵好受点。他也经历过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苦，明白这种时候什么话都是苍白的。

  不如闭起嘴巴，静静陪着。

  他眼神专注的看着宋未绵，擦拭的动作很温柔，浑身刺人的气势也尽数收敛。

  将帕子擦湿了，他就换一头，继续擦。

  直到宋未绵咬着唇，可怜巴巴地将哭意忍住。

  “诶呀……”宋未绵双手抹干净脸上的泪，用闷闷的声音为自己找面子：“哭得那么狼狈，真不是我的风格。”

  “不是。”谢离肯定她：“你的风格是胆小。”

  “噗！”宋未绵一下子就被逗笑，鼻涕泡差点笑出来：“讨厌！”

  看见她还能说笑，谢离暗暗松了口气。他把湿透的帕子收起来，轻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孙芳菲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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