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暴雨之后，好像就彻底入冬了。

  气温一降再降，早晨上课个个都没精打采，缩着脖子，手也藏在袖子里。

  说话都能哈出白雾。

  新的一周开始，升旗仪式上，一眼望去，学生们都穿上了秋季校服。

  下午班会课，各班班主任都在传达，天冷了要多穿点衣服，不要受凉感冒了。

  天再冷，也得要好好穿校服。

  底下一片哀嚎，都在嚷嚷啥时候发冬季校服。

  “再坚持坚持吧，快了。”

  厂家在赶货，最快也要到下个月底。

  “还有个事情，”班主任说：“之前家长会也跟你们家长说过了，这个月底要填写文理分科志愿，这几天你们自己回家跟父母好好商量，根据自己实际的情况来做选择。”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办公室问我。”

  “我会给你们提些建议，但最终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选择。”

  同学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问身旁的人要选什么。

  一些明显偏科的同学早就做好选择，倒是不怎么偏科的学生迟迟定不下来，纠结得很。

  经过那些无厘头的事情之后，冉文兴倒是没有那么纠结了，她已经确定好要怎么选择。

  冬天食堂的饭菜都用热水保温着，纵是这样，菜也冷的快，温温热，没吃两口就冷掉了，因此一荤两素的窗口人也少了大半。

  这天中午，三人犹豫是要去食堂点菜吃还是去校外吃。

  三人出了教学楼，站在一中主干道的标志性建筑旁，往左是去食堂，往右是出校门。

  “冉文兴月底了你还有钱吗？”方禾问。

  “你呢？”冉文兴手在裤兜里捏了捏零散的纸币，反问道。

  “勉强还凑合吧，不多，”方禾朝冉文兴一挑眉，潇洒道：“要不要去外面吃顿好的？”

  冉文兴点点头，她不怎么在校外吃，偶尔的几次也是跟他们一起，她不知道校外有哪些好吃价格还实惠点的餐饮店：“吃点热乎的，这天太冷了。”

  “这个我知道！”甘冬银往两人中间一蹦，挤着方禾，朝冉文兴笑道：“奶茶店旁边新开了一家米线店，新店开业最近一直在搞活动，我们就去吃这个吧。可以吗？冉冉。”

  “我也听说了，评价还不错，可以去试试。”方禾踉跄几步才稳定身形，“最关键的是价格实惠！满满一大碗，不够了还可以免费续米线！”

  “嗯！”冉文兴同意了。

  等到店里，冉文兴才发现方禾是一点没有夸张，是真的满满一大碗。

  八英寸的厚重汤碗，看着就很有份量，还没吃上一口，就觉得有些饱。

  价格也是真的实惠，什锦米线八元，香菇米线也是八元，加小酥肉的要十元，肥牛十三元。

  冉文兴点了一份香菇的，方禾要了一份加小酥肉的，甘冬银有点纠结，他想要肥牛的。

  “您好，需要什么？”

  两人都已经点好餐站在一旁等他，服务员也带着标准微笑询问。

  “胖哥，点肥牛的！”方禾也有点馋肥牛，他直接帮甘冬银做了决定，笑着跟服务员道：“他要肥牛的，跟我一样不要放葱。”

  甘冬银暗戳戳看了冉文兴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心中才渐渐松了一口气。

  店面装潢甚是好看，有不少学生都在自拍。

  他们来得有些迟，店里已经没有位置了，只好拿着小票去外面走道里摆放的桌椅坐下等。

  外面太冷了，还好这家店出餐快。

  伴着冷风吃着热腾腾的米线，瞬间就暖和起来。

  “这破天气，就不能晚点降温吗？”方禾还忍不住吐槽。

  他实在是没有厚衣服穿了，已经跟甘冬银借了一件卫衣，但不足以过冬。

  “求求啦，快点发冬季校服吧。”他一边吃一边哆嗦。

  “刚吹风，干坐着，是有点冷，但是现在都吃着滚烫的米线，你就一点没发热？”冉文兴不理解，他一个男生怎么比女生还要体寒。

  “要不我明天再给你带件我哥留下不怎么穿的厚衣服？”甘冬银捧着碗，抬头道：“你不嫌弃的话。”

  方禾眼睛一亮，“不嫌弃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我感激还来不及！谢谢我胖哥！”

  都快吃完了，出了一点小意外。

  甘冬银背对着过道，路过的人一拥挤就撞到他后背，连带着小桌板都往前滋啦一声，大碗里的汤汁猛地一下溅到他的胸膛上。

  油污迅速在他校服上化开，狼藉一片。

  冉文兴坐在侧边，位置相对空旷，躲过一劫。

  “卧槽！”方禾直接夹着塑料凳子往后蹦跳。

  甘冬银拧着眉下意识扭头去看是谁，冉文兴则快速抽纸去擦他胸膛的水渍。

  看到是谁之后，甘冬银脸色黑沉，眼皮上翻白了她一眼，连她的道歉都不想听直接就扭头回来，接过冉文兴手里的纸巾自己擦。

  见他气呼呼的，冉文兴侧眸看了眼他身后撞他的人，看清是李艳梅之后无视她收回了视线。

  方禾不认识李艳梅，见两人好脾气似的不吭声，他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卧槽！你看着点啊！路那么宽广，非得往别人身上撞吗？”

  李艳梅先是被两人看得心里难受，再是被方禾吼得委屈巴巴的，要哭不哭的，水雾朦胧了眼睛。

  她也不是故意的，是别的人横冲直撞，踩了她脚又撞了她肩膀，惯性使然她才撞到甘冬银的。

  李艳梅揪着校服拉链，低垂着脑袋，喏喏道：“对、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甘冬银无视她，揉了揉耳朵，斜睨了一眼瘪着嘴轻哼了一声。

  他这一套动作看得方禾一愣一愣的。

  虽说他胖哥平时也不怎么跟女生玩，但是对女孩子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哪有别人道歉不搭理人的情况啊。

  他摩挲着下巴，咂吧嘴心中想这人肯定不简单。

  甘冬银抿了抿嘴笑着看向冉文兴：“冉冉，我们回教室吧。”

  “走吧。”冉文兴抓起书包背上。

  方禾跟在两人身后，回头望了一眼李艳梅，他想不出来她看着这样软弱的人，怎么会惹得冉文兴跟甘冬银不高兴的。

  李艳梅立在原地，等他们走了才敢抬起头，这一下就撞上方禾打量的目光，吓得她又急急低下头，缩着脖子，任人宰割一般。

  方禾摇了摇头，转身追两人的步伐：“哎，等等我啊，没看见少一个人啊？你俩就爱排挤我！”

  现在是冬季作息表，午休时间没有那么长，冉文兴一般就不回寝室午睡，在教室里趴一会儿，差不多也就该上课了。

  今天她没能午睡，中午被方禾拉着聊天去了。

  还是背着甘冬银找她一个人聊天。

  “你干啥偷偷摸摸的？”冉文兴被方禾扯着袖子去了四五楼转角的楼梯间。

  “问你点事，你别推搡啊，小声点别让我胖哥听见了。”方禾伸着脖子瞧甘冬银回他教室的身影。

  “到底谁推搡谁呀。”冉文兴无语道。

  到了隐蔽的角落，看不见对面的教室，冉文兴靠着洁白的墙壁抱着手，昂头道：“说吧，什么事？”

  “刚刚那谁，跟我胖哥怎么回事啊？”方禾还时不时探头瞧一瞧甘冬银有没有突然找回来。

  “谁啊？”

  “吃饭那女生。”

  “你问她干嘛？”冉文兴没好气道。

  “嘿，你咋也不高兴了？”方禾奇怪道：“我刚才看胖哥那小动作，还以为他跟那女生发生了啥，所以来问问你，你咋也跟他一个模样？”

  “什么就发生了啥？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冉文兴脚猛地踏一步，上了一个台阶，居高临下地觑了方禾一眼。

  那气势，方禾肩一耸，抱着双臂身体后仰，“卧槽，你好吓人啊冉文兴。”

  他无辜地眨了眨双眼，“不是，你咋啦？突然这个样子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

  “你、说、清、楚！”冉文兴叉着腰，一字一顿道：“什么叫发生了啥！”

  “我就是好奇，胖哥是不是被那个女生缠上了。你俩天天排挤我，所以我才不知道发生了啥，我就问问怎么了？还不许我问啦？”方禾输人不输阵，也叉着腰昂着头跟冉文兴对峙。

  “没缠上。”冉文兴简洁明了。

  “……哦。”

  这么索然无味的回答，显然不是方禾想要的。

  “他俩啥关系啊？”方禾又问。

  似乎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罢休。

  “没关系。”冉文兴拖着嗓音字正腔圆道。

  方禾看着她要吃人的嘴型，又耸了耸肩，讪讪道：“不说算了，我待会儿就去问我胖哥去。”

  他作势要走。

  “不准问他！”冉文兴手一横，拦住他的去路。

  方禾贱贱的，扭着腰，嘴角一勾，“哎呀，你又不跟我说，我这好奇心来了也阻止不了啊。我肯定要找我胖哥问清楚去啊。”

  “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啊。”冉文兴睨他一眼。

  见她肃然的表情，方禾也收起欠兮兮的表情，“怎、怎么啦？还真排挤上我了？你俩有啥小秘密不能跟我说的？”

  冉文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自己被人诬陷是小偷那件事。

  “没排挤你，也没有小秘密。”冉文兴低沉道：“就是不想回顾伤心的事情而已。”

  “不相干的人，无视就好。”

  方禾张了张嘴，愣了一瞬，随即扬起一抹微笑，“嗐，既然是伤心的事情，那咱就不去回想了，我这好奇心还真是奇怪的很啊，它现在又不好奇了，嘿嘿。”

  他大概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了，难怪胖哥那个态度，就是她欺负的冉文兴。

  方禾依旧当自己不知情，换了个话题聊：“对了，你分科的事想好选啥了嘛？”

  “嗯，想好了，有缘的话，希望我们分到一个班。”冉文兴这才高兴地挑了挑眉。

  “挺好。”方禾点点头，随即才意识到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猛地抬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卧槽！你你你，冉文兴你确定好啦？！你要跟我们一起学理科？！”

  “嗯。”冉文兴轻哼，“你可别再说我跟小胖排挤你了，我都没跟他说先告诉你了的。”

  “好好好，不说了。”方禾是真的高兴。

  “我要回教室眯一会儿了，不跟你聊了。”冉文兴伸了个懒腰打了声哈欠。

  方禾往上一步，拍拍她肩膀，顺势推着她下楼，送了两步，自己也往楼上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教室，“下午吃饭我下来找你们，你们别再跑空了。”

  冉文兴一下楼就跟等在楼梯口的李艳梅碰上。

  面前猛地出现个人影，把冉文兴吓得直往后仰。

  她身后是台阶，后退着想要平衡身体，却被台阶绊倒。

  冉文兴眼疾手快用手肘撑了一下，这才没有让尾椎骨遭罪。

  “小、小心！”李艳梅畏手畏脚地想要抓住她最终是连冉文兴的衣袖都没有触碰上。

  见她撑着手肘半躺在阶梯上没有摔着，李艳梅捏着手指这才松了口气。

  “冉、冉冉。”她又小心翼翼地喊她。

  午休时间，楼梯间没什么人上下。

  冉文兴双手一撑，悬空屁股一抬，笔直的双腿收缩，也没吹一次灰尘直接坐到台阶上，睥睨天下般看着李艳梅。

  “我跟你不熟，请不要这样叫我。”

  她对李艳梅仅有的印象全都泯灭。

  跟对待陌生人别无二致。

  她也没必要跟她生气，本就是不熟的人，多一种感情放在她身上都是多余，哪怕像是生气这样的坏情绪。

  “冉文兴。”闻言，李艳梅怯怯地重新喊了她一声。

  “嗯。”冉文兴冷淡地应了一声。

  李艳梅像是要把手指头抠烂一般，冉文兴挪开视线，看着她低垂着的眉眼。

  李艳梅其实也是蛮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只不过太干瘦了，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全是骨头，但她的骨相是美的，活脱脱一个美人。

  只是常年低着头，怯生生的样子，见谁都不敢跟人直视，再加上那贫寒的装扮，那点好看也不复存在，一想到她就只剩下内向清贫的形象了。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说话，冉文兴欲起身回教室。

  “冉文兴，我、我！”

  李艳梅偷偷看了她一眼。

  冉文兴没心情跟她在这浪费时间，她现在只想去休息。

  她起身跟她擦肩。

  “我有话跟你说。”李艳梅急急拽住冉文兴的袖子。

  偏要在午休时候找人谈话吗？

  还有完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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