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没有通向山峭另一端的路，侍女却执着灯，径直往前走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安排了这么多侍女。

  此刻走在陈昭面前的，居然足足有二十一个侍女！

  温媚儿垂着眼。

  比昨晚又多了一盏灯。

  二十一盏灯，不多不少。

  侍女们一人执着一盏微弱的灯，走到了深潭边。

  眼神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虔诚地将手中的灯烛高高举起。

  嘴上念着陈昭听不懂的咒语。

  这次温媚儿没有解答，而是缓缓闭上了眸子，眉头紧锁，有些过往的记忆一点一点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重演。

  随着第一个侍女将烛火微微倾斜，蜡油滴进深潭之中。

  其余的侍女纷纷效仿她。

  一滴接着一滴。

  有节奏般。

  还燃着火光的蜡油坠落而下。

  像是落入水滴的绚烂烟花般。

  不见那光弱去，反倒是越燃越盛。

  直至——

  将整个深潭都照亮！

  陈昭方能看清，这深潭下面……

  居然藏着一条直通潭底的阶梯！

  幽暗而深长。

  咒语结束，侍女们手中的灯犹自升起，向着潭水正中心汇集，下压。

  潭水躁动着露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个将其中藏匿的台阶完完整整暴露出来的漩涡。

  每盏灯都落在一层台阶上，像是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发出夺目而绚烂的光芒，将潭底两侧的石壁照的清清楚楚。

  陈昭还未细看，温媚儿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是颤抖着的。

  她似乎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充满了畏惧。

  可她的声音还在故作坚强：“阿昭……”

  陈昭抬眸对上她有些惊慌失措的眸子，手心按在她的手上：“阿姊，我在。”

  他试图温暖她，可温媚儿的手，比他这个只剩下魂体的鬼还要凉。

  “吉时已到！”

  有鬼族高呼了一声，尖细嗓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请姑娘上路！”

  “上路”这个词一听，就很有阴谋。

  陈昭本能地提防着四周的鬼族，防止他们蜂拥而上，在此处献祭了温媚儿。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侍女动了，他们让出那条通往潭底的台阶，目光一致地看向温媚儿。

  “小姐，请。”

  领头的侍女颔首，再次催促了一声。

  温媚儿深吸了一口气，她长叹：“温诗初，他终究还是做到了这一步。”

  她侧过头看向陈昭，笑容虚弱又虚幻，就像是她这个人马上就要从人世间消失一般：“阿昭，确定要陪同我一起下去么？”

  陈昭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些：“阿姊，我会陪着你的。”

  温媚儿笑着转回了头，声音也稳定了些：“有阿弟在，阿姊便什么都不会怕了。”

  她勇敢地迈出步子去，在踏上第一个台阶时，她的声音很轻很轻：“阿昭，这个故事很长。“

  ”切勿试图插手进来，不要动用你身上的任何灵力。”

  陈昭能感觉到，那双手按在自己小臂上的力量猛地加大了许多。

  “你只要陪着我，阿姊便很欢喜了。”

  温媚儿的脚彻彻底底落在第一处台阶上。

  异象突生！

  ——  ——

  与温媚儿这侧的情况相近，温诗初和沈云卿的眼前也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和高耸入云的山峭。

  不同的是，温诗初这侧开启的阶梯是通往上层云雾之间的。

  也没有照明的鬼灯。

  有的只是时不时立在台阶上虎视眈眈的秃鹫和孤鹰。

  亦或是一些其他的凶猛的鸟类飞禽。

  它们的目光始终没能从温诗初身上移开。

  似乎就在等着他踏上步子来，将其拆吞入腹，分一杯羹。

  一方，是幽暗潭底，却鬼灯相护。

  一方，是青云直上，却危机重重。

  沈云卿远远眺了一眼。

  “沈仙长不必同我前往。”

  温诗初戴上了礼冠，他笑容轻松：“只要攀上这高端，我便可同媚儿结为夫妻。”

  这样的阵法，沈云卿虽然没见过，但也觉得古怪。

  似乎并不像温诗初说得那般简单。

  “你的灵力所耗严重，在这静候我的——”

  沈云卿先他一步踏上了阶梯。

  温诗初：“？”

  不是，这赤霄云宗玄冥长老怎么天天不按常理出牌？

  那些猛兽并没有对沈云卿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继续紧紧盯着温诗初。

  “我陪同你一起。”

  沈云卿声音淡淡，大有继续向上走的趋势。

  被温诗初及时拉住了袖子。

  “等下沈仙长！”

  他声音急切：“这事急不得。”

  沈云卿望着他。

  他慢悠悠地整理着身上的喜服，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上次我说了个谎，我和媚儿并不是青梅竹马。”

  他还有心情解释过往的谎言。

  “我与她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此处。”

  温诗初迈开步子：

  “那时我在山腰处正在给我父母采些草药，突然听到下方有求救声。”

  “我自小没有修仙的根基，也没有什么灵气入体，身处半山腰自然无法相救他人。”

  “不过好在，我们温家养了些会点法术的道士，那日便是常随我的道士出手，救了媚儿。”

  “我因为听闻是个女子在呼救，担心了些，下山的时候崴了脚，以至于第一次与她见面时，有些狼狈。”

  一只脚落在台阶上，温诗初嘴角微微上扬着。

  “只是因为脚扭了，我无法送她回去，只得让那位道士先行送她归家。”

  两只脚都落在了台阶上，他的声音依旧带着追忆：

  “媚儿，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世间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描述她的美貌。”

  “只一眼，我知道，我此后定会为此人夜不能寐。”

  他的话音落，山腰上的秃鹫猛地展翅向这边直冲而来。

  沈云卿刚想动手，被温诗初拦截：“沈仙长，你可以同我一起，但绝对不能插手进来。”

  尖锐的爪子掠过，那身红色喜服瞬间肩膀处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印痕。

  温诗初吃痛，鲜血滴在台阶上，两面硕大的镜子突兀地立在台阶两侧，

  阴云密布，狂风大作。

  鬼族阴亲的仪式在双方踏上台阶的一刹那，瞬间开启！

  温媚儿所在的台阶两侧也出现了不规则的镜面。

  她看着一侧镜中蜷缩在地上，全身都是伤的自己，缓缓开口：

  “进入温府的前几日，有贼人闯进了我家，在阿爹阿娘的保护下，我仓皇逃出来，迷了路，再清醒的时候……”

  她的手指缓缓按在镜子上，有血珠顺着她的指尖在镜面滑落：

  “我已经被卖进了温府，说是……”

  “当什么丫鬟。”

  而另一侧的镜子中，是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温诗初看着自己眼前空白的镜子，笑了：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与她已是......”

  “阴阳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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