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几名好不容易冲出重围的将军，也毅然决然地决定牺牲自己，以换取更多的时间给付燚回到北城。

  付燚明白，这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江陵城，为了关将军，为了大汉！

  而一句“慈不掌兵”，更是将付燚所有的话头都给死死地堵住了。

  话头被堵住了，而付燚的眼眶也是瞬间红了起来。

  明明他们只要待在糜府之中，就能继续坐稳自己的将军之位，继续享受着富贵荣华，可他们还是拼死随自己杀将了出来；

  明明只要继续向北城奔跑，就能成为蜀汉的功臣，哪怕最终守城失败，也极大概率能辗转蜀中，从此衣食无忧，可他们却是毅然决然地选择留下阻敌。

  而阻敌意味着什么，他们不会不知道。

  此刻的他们，没有了得失荣辱的算计，更将自身的生死放在了大汉的成败之后。

  虽然没有“明知是死，而名可垂于竹帛也”的名言，但这一刻，独属于蜀汉的浪漫得到了又一次的具象化。

  就像在新野城外，明知百姓的跟随会拖延行军的速度，皇叔却还是不忍弃之；

  就像那延绵的祁山山脉中，明知北伐之难，诸葛丞相却依旧矢志不渝六出祁山。

  也是在这一刻，付燚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大汉的风骨。

  而就在付燚通红了眼眶之间，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便已经递到了付燚的面前：“这是咱们的信物，照顾好咱的妻儿，记得告诉关将军，咱们没给他丢脸。”

  怔怔地接过了包袱，不待付燚说话，那人却又接着说道：“为咱们守住江陵，守住大汉，守住咱们的家！”

  言罢，微微一笑间，那校尉却是拔出了地上的单刀，径直地转过了身，只留给付燚最后的一句：“大汉必胜！”

  “大汉必胜！”又一名将军轻轻地走过付燚的身边，却是重重地拍了拍付燚的肩膀。

  “大汉必胜！”

  同样的声音再度响起，又一只大手狠狠地拍在了付燚的肩膀。

  直到最后一人，付燚这才从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中醒了过来，回头再看，那群将弁已经在旭日中站成了锋矢阵的模样。

  付燚多想和他们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敌人啊！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行。

  所有人的牺牲，就是为了保证他能够活着回到北城。

  为了他们，为了前往的汉家百姓，他必须立即马上回到北城，守住北城。

  这一刻，付燚只觉得肩膀之上沉甸甸的。

  他要回到北城，守住北城，守住大汉，守住所有人的家！

  来不及擦干已经挥洒而出的泪珠，付燚发疯似地向着北城的方向狂奔起来。

  尽管没有回头，付燚却是在心底告诉着所有人：“放心，我一定守住北城！守住咱们的大汉，咱们的家！大汉必胜！”

  清晨的阳光渐渐升起，一瞬间将付燚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而在那长长的影子之后，却是一座座泛着金光的如山峰般高大的背影！

  徐徐的微风出来，吹干了付燚眼角的泪痕，也吹来了背后那悲壮的故事：

  “汉军何在！”一声怒吼伴着长刀破空的声音，响彻在江陵南城之中。

  “汉军在！”一声声高亢而嘹亮的回答伴着甲叶的铿锵回荡在大街小巷之间。

  “列阵，迎敌！”又是一声雄浑的声音响彻在天地间。

  “杀！”

  “杀！”

  “杀！”

  三句杀声，一声高过一声，更让前方的十数匹战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战马的嘶鸣声中，刀剑终于碰撞在了一起，殷红的血花终于再度在江陵城内，随着那初升的旭日一道绽放开来。

  嗖嗖嗖的弩箭破空之声终于随着兵马司的队伍到来响彻在激烈的厮杀战场之上，无差别的射击中，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敌人的，我方的，都是汉军的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还如火如荼的战场，逐渐变得冷清了起来。

  “汉军勇士，随我冲阵！”

  声声厉喝中，最后的勇士迎着漫天的箭雨向着糜芳的本阵发起最后的进攻。

  而这一声“汉军”，着实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箭矢。

  一股迷茫之感瞬间袭上了所有人的心头：对面之人是汉军，那我们呢？我们不也是汉军吗！还是说

  不由得，众人的目光也是投向了那骑在战马之上的糜芳，试图寻找一个答案，一个安慰。

  只可惜，糜芳根本给不出任何的答复。

  回应他们的，只有冷冷的一个字：“杀！”

  军令不可违，不少的将士几乎是闭着眼睛将箭矢射了出去。

  但终究，密集的箭雨，还是将最后的勇士给吞没其中。

  付燚的十余战将与糜府的数十人终于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显然，糜芳也是看到了独自离去的付燚，而为了尽快解决战斗、留下付燚，糜芳也是下了狠心了，连带着跟随了自己数载的府兵们都不要了。

  只是，糜芳此举，赢得的时间不多，但失去的人心却是相当的多。

  在场所有人包括糜府的家将府兵在内，也是暗暗在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糜芳不值得跟随——连自己的府兵都杀，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甚至就连发射箭矢的兵马司的一众兵卒，在知道了情况之后，对糜芳也是一阵的鄙夷。

  而这样的鄙夷与不屑无疑会快速在军中，乃至整個江陵城蔓延开来。

  至于原本冲锋在前的府兵们，在看到了满地的尸骸之后，也是不由得向后退了起来。

  赏赐固然难得，可要有命享用才好。而且，死在敌人的手上也就算了，死在自己人的箭矢之下，可就太憋屈了。

  看着手下一个个裹足不前的模样，糜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叫了数声废物之后，也是急急催促着兵马司的士卒们继续推进。

  碍于军令，兵马司的士卒们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踏着血泊，继续向前推进起来。

  战马嘶鸣中，城门已经越来越近，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了糜芳的面前。

  随即，一抹残忍的笑意已经出现在了糜芳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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